雨夜

夜里，酣睡中的我被“啪啪”的玻璃敲击声吵醒，风裹挟着泥土的香味从窗缝里钻进来，一股湿润的雨气弥漫在夜空中。一阵紧凑的风雨声过后，夜静了下来。忽然间，听到“啪”的一声，像一滴雨打在桌面上，很轻，静耳细听，从间断性的“啪啪”声中，我听出是书桌上那盆一串红花落的声音，它们像无数中弹的蝴蝶经不住时令的考验纷纷从枝头跌落下来。我裹了裹略觉单薄的被子，感觉到一丝丝寒意正把季节拉到了秋的深处。

济南的秋，来的晚，来的也干脆。白日里很少有萧瑟的秋风，感觉是在一场秋雨后天气转凉，或在偶然一天的晨练中不再大汗淋漓。前几天还在穿裙子背心，忽然一夜风雨，已到需绒衣护暖的温度，阳光不再炙烤，变得一会儿清凉，忽然又一会儿温暖。这几天早晨一出楼门，会看到有几棵我叫不出名的树下撒落着一层叶片，金黄金黄的，让人的情绪会豁然开朗；湖边柳树失去了夏日的妩媚婀挪，满头秀发好像被美发师整过似的，一缕浅黄，一缕墨绿，一缕青兰，或微卷，或婆娑；景观湖的秋荷现出最古朴典雅的美，色泽斑斓，体态丰盈，留得残荷听雨声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一缕晨曦从楼宇间的缝隙斜射进来，照在了群林间，给草坪的黄绿色盖上一层暗中透黄的阴影。树林间点缀着各色图案，一团团的，有的黄，有的灰，有的绿，不禁让人有种想作几句诗的感觉。谁泼彩墨染秋痴？

随着又一场秋雨的洒落，很明显林间的浅黄少了，又多了些暗黄，羞红了脸的枫树不好意思探出头来，躲在树林里相思着远方；远处的山头苍茫朦胧，有时会看见山腰间流动着一层薄雾，近处植被的景色参差多变，沉稳苍老了好多。

生活在城市里，秋的味，秋的景，秋的意境与姿色，远达不到一个黄土高原的游子喜欢的那种况味。不逢黄土高原之秋，已近五年。

一到这个季节，风就会调合出各种颜色，在山梁沟壑间刷上了一层淡美的色道儿；天空碧蓝；顺西北方向一路横扫过来的劲风，使整个世界像洗过一样澄净清澈。秋夜山梁上的夜空好似一潭深海，云是一团一团的，像绘画大师侵钵拨墨流动着的墨痕，在疯狂地追着月亮走，有时还能看见云团不慎浸染在月亮上的墨晕和洗笔水。收割一天的村民这个时间早已进入了梦乡，他们不能像我这样有更多的精力热衷于听雨打树叶沙沙作响的情调和细细品味夜虫鸣起的交响曲。当秋风用她纤细的指尖轻轻掠过田野，庄稼会变得色彩斑斓，他们的身影便会忙碌在田间地头。我的脑海里变幻着家乡的秋景，温馨又忧伤，思绪在黑夜的雨幕里泛舟遨游。

深遂的夜空，濛濛雨还在下着。

我掖了掖被角，拿起手机，点开家乡微信群，看到不少传上来的视频和图片：家乡人担着黄灿灿的梨走在乡间小路上，在阳光下极其耀眼；成熟了的密密麻麻的谷子地，将喜人的画面装进人们的心中；一洼叶片红黄相间的杏林，给褪去了绿装的高原添上了火辣辣的喜色，身姿妩媚地点缀在山间的土黄中；老黄牛驮着血红的夕阳把成熟送向农家，汽车带上飘香的晨岚把丰收送进城市，网络直播、快手等电商平台飞跃着农产品热销的信息；写在家乡人脸上笑出的一道道褶皱……

视角触击到荧屏中的任何一个地方角落，无论什么时候看到我却从来没有发生厌倦感觉，都会在昨天的记忆里泛出新鲜的意味来。

突然，在熊熊火苗燃放的视频中，响起了黄土地人奔放的歌声。

走出了贫困一村

又走访了帮扶一庄

直到斜阳

把您的身影拉长

定格最美的这一瞬

彩霞满天，红韵村庄……

乡情浓于水，歌情动于心。

旧调新词，这是一幕一伙人坐在野地里边烧土豆边尽情歌唱的视频，他们以唱家乡山歌的形式叙述驻村干部忙碌的身影，领唱的大叔在我的记忆中整天拿着羊铲子，肩上斜挂干粮袋，走路时常哼着小调的人，唱山歌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我反复看了好几遍，与家乡人一起深深地陶醉着。在视频的结尾处，镜头扫了一下围坐的人群，好像是一些艺术家，噢！又有采风团去了。

闻歌静思。

家乡人这种以歌抒怀、以歌解乏的质朴之声，唱出了打着裹腿，穿着补丁褂子，抿着干裂嘴唇，顶着黄风“走西口”人的历史情感。丰收的喜悦，难以按捺的激情，就地取材，以庄稼地作舞台、烧土豆为背景，熊熊火焰和柴火燃烧之声的田园交响乐构成了胜于灯光陆离、烟雾漫漫的歌舞晚会。厚重的黄土地永远让他们粗大长满老茧的手掌与激情相握，高高的山圪梁造就了他们裹泥的双腿与战胜贫穷的意志相随。

我多么想写一首抒发“秋夜思乡”的诗，写进厚重的黄土地，写进那深爱着黄土地的父老乡亲们；多想高举新酿的美酒，为家乡的丰收和新时代的农村而干杯；也多么想以阳光的热情舒展赞美的歌喉，像家乡人一样，为城市里柔美的秋意与田野里五谷飘香的丰收而放歌！

雨夜，似乎将人的思绪更真切地显露出来。深秋的夜，淅沥的雨，凋落的花，总会勾起人的情思。这个秋夜，你的思绪又飘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