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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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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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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黄玫瑰”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我刚搬入现在居住寓所的一个冬日,我抱着一摞搬家清理出的日常杂物,吃力地朝着马路边的旧衣物回收箱方向走。杂物高过了头顶,挡住了我一大半视线。倏忽间,感觉手中的东西一下轻飘上浮,我惊诧地斜探出头,看到一个橘色的衣袖和一只粗糙干裂的手正在接过我怀中的杂物。

    谢意刚到我嘴边,被眼前的她怔住了,我木讷地随在她的身后。

只见她穿得很单薄,一身橘色的环卫服旧而且小,袖笼处有开线,脚上是一双夏天的布鞋,破袜子露出脚面,更让我心动的是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右脚比正常人的脚要向外斜六七十度,几乎快横过来了。她抱着那摞对于我来说不算重的物品比我更吃力地往前走着。

她放下杂物,没喘口气接着将可用的旧衣物和一些有害垃圾麻利地分拣出来,归类,又一瘸一拐地把那些无用的东西扔到不远处的垃圾箱。我看着她的举动心里很不是滋味,自愧不如一名清洁工的觉悟高尚。

她指着那堆旧衣物跟我说这些东西还能用。语气里流露出扔了怪可惜的表情,但无半点儿乞意。

或许是我为了报答她助我一臂之力以弥补自己心里平衡,或许是自己慵懒正想找一个替我扔东西的人。便说,我家门口还有很多,我正准备搬着去扔,你要不跟我上去看看有没有你能用的?

我领她到了家门口,她一看那些堆满楼道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除纸箱外还有一些被子、衣服、器皿、小零碎等。我每年一次的搬家烦了,整理东西只想快刀斩乱麻,没有耐心来细整理,东西大概归置一遍,不怎么用着的就扔了。她深思了片刻说:“东西这么多,不好意思白拿走,给你20元钱,现在没有,等明天卖了纸箱给你。”

好不容易有人替我清理这脏乱的场面,谢还来不及,哪还要钱?再说,我的思想境界没她崇高,可经济收入还是比她高,忙说:“不用,明天我不在家。”

她又说要给我塞门缝里,我执意拒绝。

又过了几天,也不是她所说的第二天,我下班回来一开门,见门缝的角落处有一些零钱和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给你9“无”5,“元”写成了“无”,这显然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我心里的一股热流瞬间涌上来堵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去,也上不来,脑海中又出现那双干裂的手和一腐一拐的橘色身影。

一时,因她的纸条和一把零钱,还有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我怔在了那儿。

在往后出进小区或散步的时候,我都留意是否能看到她,我怎么能要她的9元5角钱呢?

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碰她,我责怪自己当初不问问她在哪一个环卫片区。

临近年根的一个下午,天刮着刺脸的风,院里的白杨树顶着几片稀疏的枯叶,在风中臣服着严冬的厉色。由于天气寒冷我没到户外运动,站在窗前感受大自然的威力,路上几乎看不见有行人。

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眼前的风景,空中偶见零散的雪花,不一会儿功夫,茸茸的雪片从零星到密积在风中乱舞着,整个世界瞬时变成一片苍茫。突然,一只红色的塑料袋儿被风旋上了半空,成了空中的亮点,我盯着眼前这只飞舞的“蝴蝶”,随着它的舞动我的神情徜徉在自然界的美情中。

塑料袋飞到正在施工工地的背风处,盘旋着落下来。在我没有觉察到的一刹那,一个橘色的身影不知从哪现出,她正弯腰欲捡,风一下又把塑料袋旋起来,在空中轻舞几回合最终落在了树上,好像故意和她捉弄。

她仰起头望着那只落在树上的塑料袋,在树下转来转去,一会儿伸起手,一会儿又抬起脚跟,仍探取不到那只飞累了歇息的“蝴蝶”,她不离去,而是静在那儿不动,仿佛是一只为吃到新鲜嫩叶的干瘦的老羊在想办法。猛然间,她向旁边的树丛快步走去,捡了一根树枝,看样子是想用树枝借力,一次钩不下来,换一个位置蹦起来钩。从她那一瘸一拐的步履中,我认出了她正是我企图寻找的塞门缝里零钱的那位橘色身影。

我迅速下楼,手里攥着10元钱朝她的方向跑去,我过去时,她似乎不在意跟她说话的人是谁,只是低头往编织袋塞刚从树上够下抢在手中的那只飞舞的塑料袋,我看到他那双本就干裂的手划出了血口子。她似乎不记得我是谁,我说塞门缝钱的事,她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不能白拿。手上那道划破的口子一直往外渗血,另一只手上沾着血印。怀里紧抱着装有飞舞塑料袋的编织袋,生怕风再次把它旋走。

我出于一时的体恤,一时的怜悯,快步走到附近的药房,买了一盒创可贴,帮她包好划破鲜红的血口子,把那10元钱塞到她那双染着血迹的干枯的老粗手中。我的心里一下轻松了好多,感觉完成了一项大的任务,自信自己立足在热心肠的边上,便获得一种满足。

从那一次的聊天中,我得知她在我居住小区附近的开元街道环卫处清扫路段,姓孙。我问起她的家境,问起她的老公,她低下了头没说话,问她过年回不回家?她都没有回答,我也责怪自己不该问,也许有她的难言之处,她只是说了一些祝我万事如意、一切顺利的话。

在后来,有时下班,我会绕道从开元街走,倒并不是因为想看到孙阿姨,却也不能说与她毫无关系。

我连着几次从那边走过,都没看到她的身影。

今年深秋的一天,我又绕到了开元街,发现环卫工是一名中年男子,我问起了孙阿的去向,他说在一次分拣垃圾的时候,孙阿姨被一个摔破的玻璃瓶划伤了手掌,社区医生给她缝合后,一直没有离开垃圾清理分拣工作,夏季炎热又被感染……后来就没见她。

我问:“你是接的她的岗?”

“是的。”

“她能在环卫岗位一干一辈子,全靠一个信念支撑。”中年男子说。

“什么……信念……?”我有点吃惊。

 三十多年前,她从父亲手中接过扫帚簸箕,把扫马路当成一辈子的事,受母亲和外公的影响,她的女儿去年大学毕业后,也从事了环卫工作,一家三代人义无反顾地将青春献给环卫事业。

我听后,不仅为之肃然。

我进而又想,当我们胡乱把一堆垃圾一股脑儿扔进垃圾箱的一刹那,就会有一个像孙阿姨那样蜷缩在时光角落里的“橘色人”一一分拣归类,如没有她们的认真,就会有多少双沾满垃圾污浊之手在你酣睡的夜里为本不该出现的混淆垃圾进行着繁重的分拣。“丢垃圾”不再是一件小事,

黄叶在空中漫舞着,落在了中年男子那橘色的弓形背上。在往家走的路上,不间断地碰到一个个橘色的身影在清扫着路上的落叶,犹如一朵朵盛开在清萧秋色中的黄玫瑰,点靓枯竭的冷色。

现在也不知孙阿姨的伤势如何?

     时隔近一年,我一直没看见孙阿姨的身影,

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她。

却时而想到她。

每一想到她,便不由得内心默默祈祷,一切顺利,平安幸福!

我心中的“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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