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围着白鹭湖散步,但我知道这是在下乡期间的最后一次,来与清粼的湖面,婀娜的芦花,笑开的冰凌来说声再见,也是来拾取撒落在湖边的缕缕情丝。
六十天前,我随工作组来到这里,报到的当天下午,工作会上组长分工,我的职责是临时支部宣传委员和负责写每天的工作简报。
陌生的生活环境,生疏的工作氛围,使我的情绪一时起了波动,向下跌落。我曾在日记中写到:想家好像成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性,每到一处新环境总有其感,失落,心里空落落的,失什么?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还记得上学那会儿,我想家在全校出了名。
傍晚时分,我一个人来到白鹭湖,我的住处就在白鹭湖的中心岛上。初冬时节的黄昏,芦花在瑟风的吹拂中轻摇着首向我打招呼,地上的草坪已经呈现出枯黄,湖堤上养殖的大白鹅在主人的吆喝下簇拥着归巢,它们拥挤着,扑腾着翅膀,唱着高歌,有的兴奋欢悦,能飞离水面一米多高,它们欢腾的场面与我孤立的长影形成对比。
电话响了,是家人打来的,不接。我把对新环境所有的不适应全归他一个人身上。
紧接着,微信中弹出一条条文字:“你缺乏基层经验,需锻炼”,删除,不看;接着又一条:“学习基层干部的办事方式、言行举止、服务态度”;我都不耐烦了,又蹦出一条:“思想上克服畏难的消极情绪”。
一晚上,我的思想都被这些字眼敲击着。
很快,我被每天早8:30准时集中集体研讨当日工作重点,下午再次集中总结的工作日程从想家的情绪中拽出来,一天下来,我需要把赴项目现场开展督导服务的相关资料整理成文字与图片相结合的简报存档,有时,也会忙到天黑,错过去白鹭湖散步的时间。连着几天下来,管理的严格与自律和所从事职责的一丝不苟,脑子都发木了,感觉真没劲儿,盼望着时间再过的快点,快点结束这连空气都在校正我的氛围。
下基层体验,太难得的搜集素材的机会。
处处有题材,潜心最重要。
人不离位脑子可以走思,构思写作的好时机。
文字的力量,照亮人心,照亮思想,照亮我心角的幽暗之处,也照出我生活中那么多丰富而微妙的色彩。
几天后的早晨我再次来到白鹭湖,自然景也有了姿色,水中那漫卷的朝晖、楼宇和河柳的倒影点染着湖面,进了水中的朝晖比它本身还要辉煌,我的情绪随着朝阳最美的落脚点落到湖面,跑完两公里,带着一身的轻松和挥撒如雨的汗滴,在朝阳、树木、云朵和微风涌动的水波,还有那欢快野鸭的簇拥下,我的笔下会吟诵出情景交融的律句,一行鸭从远方游过来,搅动了褶皱了的湖面,水波荡动起来,那些涌起的水波就顺势将河面的朝晖、云朵和树木的投影给揉碎了,使水面的色彩瞬间有了立体感,看上去像是一幅现代派的名画。我喜欢看这样的画面,往往在举着手机拍摄时忘记了时间,为等待野鸭的动态到冻肿手而没有知觉。
有时上午学习完下课早,我回到房间,此时的阳光塞满了整个屋子,桌上铺开纸张,选用自己喜欢的羊毫大提斗笔,在不惜纸墨浪费的自在和随心中勾勒出缺乏张力的线条,笔势在点画轻重有别中衔接并转递着心底的那份舒畅,那份势来不可挡之气尽也颇有炉火纯青的笔走龙蛇或收山容海的吞云吐纳,回头看铺在地上的一堆书法练品,阳光打在它们身上,字有了生命力,有的向我眨眼,有的向我吐舌头,我在以书寓情笔意中,不是对纸墨的吝啬,而是欣慰自己生活的多彩炫丽。
写累了,只需抬眼一望,满湖金粼的波光就映入眼帘。都说青山悦目,其实水光潋滟也是赏心的,湖面有时象平镜,有时又象老夫皱褶的肤颊。水的上面,是飞来飞去的云。冬日的天空,蓝天飘白云的时候少,大都是色彩形态多变,有时是灰蒙蒙的,一会儿又变成铅色,刚才看着还是铅灰的一团浓云,飘着飘着,就分裂成几片船形的云了,而且色彩也变得莹白了。看着,看着,天空变成了我笔下的一张宣纸,云就是我提笔任意挥洒的痕迹,有饱醮笔峰留下的涨墨,也有枯笔轻扫晕染的痕迹。云彩比我会探索,有时浓重,有时浅淡,相比之下,我的笔触还是呆板了许多。
在适应了自律严谨的工作环境后,我逐渐开始喜欢这里,因为在这里,除了眼睛、心灵有理想的漫步之处以外,进企业、进项目带给我的收获,是我多少年来思维领域的空白,不同的场所留给我的是不同的感想,有的单位一进园区就是热情相迎,所有的调研资料准备齐全,思路清晰,汇报井然;有的单位是无备而战,象没头的苍蝇;有的项目生产现场规范,设施统一;有的却是冷清、杂乱。这些,都留给我更多的思考:企业的红火与萧条,兴盛与衰败,每一个环节,都会变成一个个问号活跃在我的脑海,有时尽使我没有了睡意。
既然睡不着,那就干脆将拉开窗帘,躺在床上赏月,如果月色撩人,思绪可以随性乱飞,放荡不羁,一路向着西北,只有这时会感到一个人的自在与滋润,不像在家睡不着也不能乱动。
此时的月光、目光和心灵会栖息在同一个地方,我的笔也在最动情的触点,会把当天的一些所见所感写下来,整理到“下乡日记”中,参观杜受田故居、渤海革命老区纪念馆、杨柳雪不忘初心党性教育基地,都一一写成心得,一方面想试着投稿,另一方面也是在补充“精神之钙”。
冬至一过,下乡期进入了倒计时,那两天的气温骤降,体感到了零下二十度,奇怪的是冰封的湖面解了冻,清粼粼的湖水闪着波光,野鸭在水里自由的游来游去,有的梳理羽毛,有的在水中翻个跟头不见了,突然又在某个点露出了头,一派大地复苏的先兆。
东山升起的一抹浅绛,渐渐晕成桔红,晕成淡黄,晕成浅湖色……风还是那么刺脸,吹起草地上凝结着的冰霰晶莹闪亮,我乘着晨风,恋恋的行走在横的、直的、曲折的堤道上,徘徊着,层层叠叠的脚印中,满载着党建工作、督导服务、理论学习、业务座谈、经验总结等收获,我一一拾取着,准备塞进行囊返程,岸边的柳条扯着我的衣角,诉说着依依与不舍,水底那些模糊的倒影儿,好像是离我很近,可是又好像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