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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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荒犁
重返家园
漆黑夜里首先看到是村庄
一星温暖的灯光
桔黄桔黄
仍挂在你离家出走时
母亲的热炕头
离开家乡愈久家乡的影子愈深
镰刀依然剜痛记忆
庄稼在梦里收割了一茬一茬
村庄在路尽头
每条岔路都通往你的亲戚
顺道摸过去
每个结都系着一串方言
星子们落满你的头顶
瞬间照亮了你生命的大部分过程
你走在母亲的视线里
踩着密密的针脚
不忍心踩断一路蛙呜
离村庄越来越近
近得伸手就可抚到狺狺狗吠
就可抵达那一盏古老的歌谣
每声梦呓 每粒庄稼 每口井水
都亲切如初
尽管你的脚印一边走一边消逝
但回家的路不会迷失
你可以离去
但故土不会离去 家园不会离去
它生生死死守望你归来
水牛
掰着手指数日子的南方
水牛引入注目
牧歌被鞭影甩得粉碎
一声吆喝
牛蹄札札踏响村鼓
应和着世代红白喜事
在一切有水的地方就生长青苗庄稼
水是唯一值得亲近的东西
水牛在水里延续生命
咀嚼草芥反刍一种睿语
在南方
木栀深深地扣进诚实的肩胛
犁尖刺入荒芜板结的季节
疏松智慧的土地
水牛从此俯下沉重的头颅
在一条浑浊的河流岸边
步履蹒跚
依稀听到一声传扬的号角
你已垂垂老矣
寒光经常在眼前闪烁
围观的群虻舞蹈
看善良怎样被剥光血肉
水牛的倒影令人想起旗炽
四蹄扬起猝然抵首撞击
土地疲惫地展开了历史的创口
断角以志
稻草人
父亲在田塍用稻草扎一个
守望麦田的乖孩子
稻草人打着一只赤脚
站在炎夏深处
穿着父亲身上
那套娘补过无数补丁的粗布衣裳
父亲裸着铜亮的脊背
露出光赤的头
对着他生育的另一个后代
嘿嘿地笑
我和妹妹高兴地拍着巴掌
牵着父亲单传的同胞
稻草人戴一顶旧草帽
胳膊扬着几张小学课本插页
有大群大群的鸟儿
落在稻草人身上
啄食父亲的影子
后来父亲去了老远的地方
再也没回屋
麦草人久久凝望着父亲远去的哪条土路
斑驳的脸庞有一行泪
一只云雀啄了一咀就冲上高天了
父亲父亲
你哪去了
暮霭中的兄弟穿着老爹那套破衣褂
静静站在金黄的收成里
什么也不说......
浣衣
村前池塘边那一溜青石板
高祖母曾跪着汰过她私织的土布
母亲提来满桶衣裳
盘坐在草蒲团
棒槌轻轻重重象捶男人哮喘的背
全家的日子
被她洗得清清爽爽
累了便愣神盯着记忆的幽潭
直把这汪静水望出个憨朴的后生
那块浸透男从汗香的绣帕
沉下水后
没等对岸饮牛的汉子捞起
就远嫁了
滑进池塘的心
再也没有爬上岸
傍村而筑的防洪堤
是祖辈世代踩实夯高的一道坎
高得小村终年缺水
浣衣女怨恨塘里涤过的白裙子
有一层刷不掉的绿苔
趁晌午翻过堤去
在那块河石上
怯怯地揉皱了清亮的倒影
叠浪涌来，失手
奶奶那件老式对襟衫给漂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