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乡亲（组诗四诗）

拓荒犁

父亲拐进了那扇门

母亲搬进另个村庄住去了

那是个不冒烟的村子

从这忌日  父亲

就不再甩动巴掌

火辣辣地解释父爱了

山里最难捱的是长夜

夜里最难熄的是那管旱烟

趁这暮霭

远远躲着  看父亲屁颠颠地

拐进一扇矮墙

女人没出屋相送

女人是村里一尾克夫的骚狐

满村的火铳猎猎欲试

父亲回头

见结满薄霜的窗纸上

捅破一个圆圆的眼

透出柔光

姆妈盘坐在油灯下

你做姑娘时远嫁的红纱巾

仍挂在记忆的枝头

花轿从梦巷深处

踩响了石板一路

锁呐呜咽的过门调

姆妈的影子是件破旧的对襟衫

挂成门帘

成日价围着锅台转

纳鞋补衣奶养娃子

不会用炽热的目光

在男人脸上写心事

如今姆妈盘坐在土炕上

揉裉色的红头巾擦拭浊泪

一盏青油灯

倒映墙上你寿衣样的影子

久久

灯瞅着你  你瞅着灯

直到

你把油灯瞅熄

油灯把你瞅灭

折根柳笛跟童年玩

邻家野孩子

光着脚丫攀上歪脖柳树

折几枝泛绿的鸟声

煨香喷喷的豌豆

牛背上的牧笛

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归路上

只有瘦瘦的老牛依然在黄昏

把夕阳

驮到山后面村庄去了

一曲牧歌

惊飞了暮归的老鸦

牛背上童年的摇床  摇呀摇

摇到了外婆桥

野孩子淘气不懂事

折下许多柳笛跟童年玩

玩腻了，就一扔

长大后也不知道  就这样

扔掉了童年

跟我回家汲水姑娘

打马从远地归来  

驶过沿途风景

马蹄开出粉红浅白的抒情民谣

抖落浑身外乡尘土

穿越方言植物

途径梦里村庄

村头的老井张望着清澈的目光

姑娘的头饰芬芳木槿花的幽香

我的心哟系着木桶

上下摇摆  叮咚作响

碰撞井壁

溅花了水底一泓俊俏模样 

掬一勺羞涩

甜了我所有苦涩的旅程

躺在树荫下  

马拴在井旁

看邻家小女子

提上一桶一桶清洌的日光

滋润我疲惫的心房

跟我回家吧  汲水的姑娘

簪一朵野花

作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