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爸爸

  我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后在城里谋得了一份工作，但是我的爸爸妈妈依旧在跟土地讨生活。像我这样的，大家称为“农二代”，也是“城一代”，就是在城里生活的第一代。

  五年前，我的大宝出生。孩子出生后，妈妈和婆婆轮流进城给我带孩子。一则由于我是城一代，住房紧张，生活压力大；二则由于爸爸和公公放心不下伺候了一辈子的一亩三分地，于是他俩轮流变成了“留守爸爸”独自守在农村老家。小时候没有成为留守儿童，没想到老了竟然成了留守老汉！他们都不禁感叹。

   妈妈在我家时，每天早晚会给爸爸各打一次电话，每次的通话内容都是一个套路：吃饭了吗？鸡和狗喂了吗？园里的菜长的好吗？果园的树开花了吗……唯独不会问的是：你好吗？如果爸爸偶尔接电话不及时，妈妈就会立刻打电话给我堂哥堂嫂，让他们去家里看看爸爸在干什么。刚开始我不理解，每天都重复同样的问题，不嫌琐碎吗？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这就是他们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驱车带着妈妈或婆婆回家。妈妈和婆婆一样，回到家里一定会先抱怨一句：我才出去几天，家里就乱成这样？我要是一年不回来，家里还能住吗？然后就开始边唠叨边收拾，这时候在一旁的爸爸或公公总会笑嘻嘻的，一句话也不说。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是爸爸妈妈们见了面，也没有特别热情，相反更加爱拌嘴了，你一句我一句，有时候就像要吵起来一样。妈妈看出我不高兴时，总会笑着跟我说：我们闹着玩呢，跟你爸爸磕磕绊绊一辈子，平常你们不在家，我俩不拌嘴还能干什么？对于这套说辞，我总感觉似是而非，是因为我们影响了父母的感情还是他们惯于如此？哎，父辈们对感情的表达总是太含蓄，以至于我们做儿女的总是理解不透。

   随着二胎政策放开，姐姐搭上末班车，终于在四十岁高龄喜提小棉袄一枚，随后我的二宝也出生了。自此，妈妈常驻姐姐家，婆婆则常驻我家，她们俩可以轮休的日子结束了。爸爸和公公也正式的成为了长期“留守爸爸”。

  虽然我已离家多年，妈妈也进城许久，爸爸一直恪尽职守的打理着他的小花园和我们的家，并且随时把信息传递给我们。无论是玫瑰发芽了，牡丹开花了，银杏叶子黄了，还是飘雪花了，爸爸总会第一时间拍照片发给我们，用他的眼睛替我们捕捉家里的美好瞬间，不论工作多忙，我从来没有错过家里的景色，对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就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庚子年初，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大家措手不及。举国宅家的日子让留守爸爸们更难见到子女和老伴了。每天早晚，爸爸都会小心翼翼的戴上口罩去村里的小广场溜达一圈，跟村里其他像他一样的留守爸爸们聊聊疫情、侃会儿大山，然后回家再打电话告诉我们。我猜，与其他人相比，这群农村的留守爸爸们更加期盼疫情早日结束，也更加相信疫情能够早日结束。

  爸爸曾经发给我一张照片，是他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喝茶。我可以想象：落日余晖下，安静的农家小院子里，银杏树叶沙沙作响，树下一桌、一茶、一花、一狗，还有一老叟，在静静地品茶，也在静静的等待。他有时候会打开手机视频，孩子们的吵闹和喧扰，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传递过来，虽然距离很远很远，但是感觉却离的很近很近……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等有条件了就把爸爸和公公接过来，让他们不用再望穿秋水的留守和等待，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