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运河儿女》
作者:追梦人
第一章 卢沟桥两军对演 洪家班打道回府
“胡马阴山迹已荒,腥膻荡尽水流黄。
桥栏石刻群狮子,应记卢沟起战场。”
这首诗的作者是我国第一位亲临卢沟桥战斗前线,同日本侵略者直接进行战斗的近现代大师级爱国学者、诗人、教育家、书画艺术家郭风惠先生。郭风惠先生是河北河间人,在书画艺术方面造诣极为精深,被称为 “中国第一书法家”、“书法入画最为成功者”、“前后五百年,亦恐无敢与之争席者”。 1937年7月,郭风惠与赵登禹、佟麟阁、张自忠等并肩在卢沟桥与日寇血战。这首诗就是对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那场震惊中外的大事件——卢沟桥事变亦即七七事变得切实反映。
本书的故事就是从那个世纪那个年代那个地方开始。
1937年5月20日上午 ,北平 ,卢沟桥。
卢沟桥亦称芦沟桥,位于老北平西南约15千米处,因横跨卢沟河而得名,是今天的北京市现存最古老的石造连拱桥。
卢沟桥始建于公元1189年,公元1192年完工。
1275年,西方人马可•波罗来到了元大都(今天的北京),朝见了蒙古帝国的大汗忽必烈,并在其后的某一天里游览了卢沟桥。后来,他回到了欧洲,写下了《马可·波罗游记》这本书。在《马可·波罗游记》这本书里,他称赞卢沟桥为“世界上最好的,独一无二的,”并称桥栏柱上的狮子是“美的奇观”。
此时,是上午的十一点钟左右。艳阳高照,暖风习习。卢沟桥沐浴在艳阳的光照下。在桥的下面,波纹粼粼的永定河水静悄悄地流淌着。河岸边那些高大的柳树也像一个个沉默的卫兵一样,静静地守卫在那里。一缕缕柔细的柳丝低垂在河边上,有些直接探入到了水中。永定河水不停地闪耀着青或白的反光,波光中时隐时现柳丝的倒影。
强烈的阳光下,卢沟桥上那些可爱的石狮子一个个都在那里眯起了眼,将自己的眼睛遥望向远方的天空。也许是司空见惯的缘故,这些狮子们,对身边那些滚动着的南来北往的熙熙攘攘人流,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卢沟桥是繁忙的,它的上面满是南来北往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人流呢?因为,此时的北平城,其东、北、西三面都已被日本人的军队所控制,卢沟桥便成为了平津地区通往南方中国腹地的咽喉要道。
“得得得……得得得……”伴随着阵阵马蹄声,这时,有三人骑马出现在北边的桥头。
“哥,到卢沟桥了,这儿太美了,停一会吧!”说话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鹅黄对襟的上衣和春水湖蓝的百褶裙裹着她曼妙的肢体,显示出这个年龄段少女所特有的活泼和飒爽。
“桥上人多,过了桥有个饭店,到那儿歇歇脚,等等东叔他们!”旁边的那个年约双十、俊逸挺拔的身穿灰衣的青年回答;这青年边答话边注视着前方,俊朗的双目闪射出一股精光。
“是呀,过了桥再说!”两个人身后的一名红装女子缓缓说道。这女子年约二九,长得身材玲珑,咬鼻樱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顾盼生辉。
“哼,啥也不听我的,走!”穿鹅黄上衣的少女愠恼的手一拍,催马向前赶去。
身穿灰衣的青年和红装女子相对微微一笑,俩人谁也没说话,也催马南行。
这身穿灰衣的青年姓洪名飞,乃洪家班班主,有个外号叫“玉面郎君”。以他为首的洪家班近几年在京津一带颇有名气,是众多杂技马戏班中的佼佼者。这红装女子就是他的大妹妹洪彩云,穿鹅黄上衣的是他的小妹洪彩霞,两姊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丽。哥妹三人将只有六人的洪家班搞得红红火火。因家乡山东麦熟在即,是以兄妹三人带领洪家班离开北平,准备取道天津南归故乡武原。三人有一远房表哥名叫岳宇轩,于驻扎在宛平城的国民党29军132师219团的三营中任连长,同兄妹三人关系甚好。兄妹三人昨晚商量好了行动计划:先行告别表哥,然后转道天津,一边卖艺一边赶路,半个月左右赶回家乡。故全班一大早即从天桥启程,取道卢沟桥,来向表哥辞行。
转眼间,一行三人到了桥南。
“客官好!哎呀,原来是洪家班的哥哥姐姐们到了,里面请,里面请!”坐落在桥头的“望京饭庄”的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这店小二不知在何时何地看过洪家班的表演,虽然洪氏兄妹对他并不认识,他却一眼就认出了这兄妹三人。
三人下马,选门边的那一张大桌入座。多年的卖艺流荡生活,使洪飞养成了非常警觉的习惯;“小心行得万年船”,身为一班之主的他把这一句话奉为金科玉律。落座时,他暗暗地打量了一下这座小店。这座饭店店面并不大,但里面却很宽敞,大大小小共排了十几张客桌。由于时间尚早,客人并不多,除自己这一张桌子以外,只有南面靠窗的那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其余的桌子全都是空着的,无人就座。
那个男客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他背墙而坐,向洪飞等人瞟了一眼,眼中闪出一丝锐利而略带阴骘的光芒,这光芒虽一闪而逝,却使洪飞心中产生了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和这位老者对坐的那位女子对新进屋子的几人没有什么反应,她背对着洪飞等人,侧脸注视着窗外,面容虽看不清楚,但她那曲线优美的身段和凝脂般的半侧脸颊却向人们昭示着她的妩媚动人。
洪飞的目光也转向了窗外。窗外是一片开阔的麦田,几百米的远处有一大队士兵在操练着。由于是顺风,窗子又是全部开着的,他们的哨声、喊杀声,在这小店中听得清清楚楚。
洪飞知道,这些士兵就是自己表哥岳宇轩的部队,表哥肯定也在那儿。
这时妹妹洪彩霞也看到了远处的部队,她向哥哥请求自己与姐姐去请表哥,顺便看看表哥是怎样练兵的。由于还要等落在后面的东叔他们几个人,现在也不能吃饭,洪彩云也不愿坐在这儿干等,答应与妹妹同去。
洪飞知道这姊妹俩都是爱热闹之人,拗不过她们,只好同意。姊妹俩人便像花蝴蝶一般前赶后追地飞出了酒店的房门。
远处,在离酒店数百米的麦田尽头的训练场上,一百多号士兵结束了操练迅速地集合起来。时近中午,炎炎的太阳,高悬在天空,射出道道强烈的金光。训练场上一张张黑红的脸上挂满了汗珠,钢刀和枪刺在阳光下闪出亮光。连长岳宇轩正在做着最后的总结训话:“……今天,弟兄们卖了力气,很不错!”听到连长的表扬,士兵们的胸脯挺得更直了,也更加聚精会神了。岳宇轩也很高兴,准备多讲几句,可是他马上发现出了问题:队伍集体出现了一点骚动,士兵们的眼睛不再盯着他这个连长,而是注意看他的后面。“自己的身后不就是那一株大树和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吗?”岳宇轩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他没有选择回头,而是匆匆结束了训话:“好,今天上午的训练就到这里,解散!”
往常下达“解散”的命令后,劳累了一上午的士兵们就会你争我抢地匆匆回营,然后洗澡、用饭、休息,准备下午的训练。可是岳宇轩发现今天这些小伙子们不知怎么回事,竟舍不得回去似的,许多人还挤眉弄眼的看着他的身后,自己的后面究竟有什么?他镇定地慢慢地转过身来,才发现了树下悄然出现的彩云、彩霞两姐妹。本来对士兵们有些不满的他,心中不由地一乐,他知道这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对他的一百来号血气方刚的手下,其杀伤力简直比二百发炮弹还要厉害。
“表妹,你们两个来了,欢迎,欢迎!”洪飞、彩云、彩霞三人的老爷爷和岳宇轩的老爷爷是亲表兄弟,论起来已是老远亲,可两家这些年走得却是非常密切。
二十分钟后,“望京饭庄”里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洪飞这张酒桌上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坐在主宾位置的岳宇轩记挂着下午的军务,没敢多饮,每次他都是举杯蘸蘸唇,表示表示而已。作为主人的洪飞也深知这位表哥的脾气,一点也不在意。在洪飞的身边就座的“东叔”在连干了几大杯“二锅头”后脸上泛出了红色。这“东叔”就是前面洪飞提到的那位。他浓眉大眼,一张有棱有角的大嘴,加上高大的身材,坐在那里,仿佛半座铁塔,一眼就给人一种威猛豪放的山东汉子的印象。“东叔”名叫雷英东,善使一把大刀,江湖中人称“赛关公”;二十年前曾在天津城的公共租界的擂台上连败美国、俄国、日本五位高手,名动一时。在洪家班中他年龄最大、辈分最高,性情极为豪放,深得班中众人的敬重。这次他赶着大车,带着欧阳鹏、玉兰花二人,拉着全班的行头落在了后面。性极好酒的他在酒席上从不使用小杯,由于他同岳宇轩也相熟得很,在痛饮了三大杯二锅头后,他的话匣子打开了。
“好酒,好酒!这酒真够劲!哎,我说岳贤侄,当年你们喜峰口一仗,打得痛快,长了咱中国人的志气!我那赵登禹师弟干得好!”
原来,喜峰口战役是发生在1933年的3月份和4月份。通过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者占领了我国东北的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1933年元旦,日军又占领了山海关,北平受到了直接的威胁。为避免进攻平津时可能出现的中国军队南北夹击的局面,日军大本营决定首先侵占中国的热河省。
1933年2月,日军向界岭口、冷口、喜峰口等长城重要关口发起了全面突袭。日军的铃木师团侵占了我北平与热河交界处的长城北侧一线以及喜峰口以东的董家口等阵地。国难当头,军长宋哲元率领麾下的二十九军奉命赴长城御敌。二十九军遂与猖狂的日军展开了一系列的激战。日军进攻时,都是先用重炮、飞机对中国守军的阵地进行数个小时的大规模轰炸,然后日寇的步兵再发起地面的攻击。当时的二十九军装备十分落后,士兵们连基本的步枪和手榴弹都配不齐,机枪和迫击炮就更少了。好在当年冯玉祥创建西北军的时候,为了弥补枪支弹药的不足,为每个士兵都配发了大刀。西北军的这些大刀,都是长柄宽刃且刀尖倾斜的传统中国刀,十分利于劈杀。冯玉祥当年还聘请了李尧臣等一大批中国的武术高手,设计出了一套适合对付敌人刺刀的刀术,让部队勤加练习。这样,西北军将士们使用大刀拼杀的水平都很高。二十九军属于原西北军的一部,士兵们在使用大刀上也继承了老传统,极其善于用大刀与敌人进行肉搏战。现在面对日军的进攻,二十九军将士们人人拼命,个个争先。他们用步枪射击远处的敌人,较远的敌人就投掷手榴弹招呼他们,靠近了的敌人直接就用大刀砍杀。双方打得是难解难分。杀声震天,血光满地,长城垛口20余次失而复得。3月11日夜,旅长赵登禹率领了两个团的兵力夜袭日军。在夜色的掩护下,依仗着地形熟悉,他们成功地绕到了敌人的后方。此时正是半夜时分,累了一天的鬼子兵大部分还都处在梦乡之中,便纷纷被大刀片砍掉了脑袋。这一仗,二十九军砍死砍伤敌人超过了千名,还缴获了飞机一架,坦克11辆,装甲车6辆,大炮18门,机枪36挺;另外还有日本天皇御赐的军旗、军用地图、摄像机等。这一战极大地打击了日军的锐气,振奋了中国的军心和民心。这一战后,日军将领连连哀叹是役丧尽“皇军的名誉”,是日本军侵华以来“前所未有的耻辱”。日本一家报纸评论说:“明治大帝造兵以来,皇军名誉尽丧于喜峰口外,而遭受六十年来未有之侮辱。”赵登禹和他的部下们,可以说是用大刀片砍出了中国军队的威风,砍出了中华民族的骨气。由于指挥喜峰口战役的宋哲元是山东乐陵人,赵登禹是山东菏泽人,赵与雷英东还有师兄弟之谊,故雷英东提起来后颇为自豪。
这雷英东的一口山东话说得瓮声瓮气,调门又大,此时客店中就餐的除这桌外,尚有几十号人,人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皆屏气敛息,细听这边人的对话。
“表哥,说说你是怎么打鬼子的嘛!在彩霞的心中,表哥就是一个大英雄,原先表姊妹每次见面时,她就缠着表哥让他讲如何打鬼子的故事,岳宇轩都找借口没有讲。今天她顺着雷英东的话,又提了出来。
“讲讲吧!讲讲吧!”屋内众人都望着岳宇轩,齐声要求。
一提起当年的喜峰口战役,岳宇轩心中就十分激动,当年只有十八岁的他,是赵登禹的警卫员,跟着赵登禹奋勇杀敌,用大刀也砍了五六个的小鬼子。这时的他望着众人殷切的目光,觉得不说点什么实在对不住大家,说吧,这儿也不是大张旗鼓说这事的地方,只好进行敷衍一番:“诸位,诸位!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兵,没有什么可讲的。全凭当时我们的冯师长、赵旅长指挥有方,我全体将士人人用力,上下齐心,打小鬼子谁也不甘落后,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不足诸位挂齿。”
他这番话,做足了官样文章,本想就此将场面应付过去,却如何能满足众人的胃口?
这时,邻桌一位中年人站了起来,满腔激愤地说道“俺祖上也是山东的,光绪八年逃荒到了关外,可恨那‘九一八’,小鬼子一发炮弹要了俺家三口人的命,诸位看一看,俺身上这几块疤,就是那发该死的炮弹留下的。”
对这位汉子的不幸众人发出了一阵同情声,这汉子接着说道:
“这几年俺四处流浪,受尽苦难。这位军爷,你们在喜峰口打得好,给俺出了一口气!”
“打得好,打得好!”众人异口同声,齐声回应。
这时不知是谁首先唱了起来,唱的竟是那首风靡中华大地催人泪下的歌曲《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这一唱引起众人普遍的合唱,一时间,悲愤的歌声充斥了整个客店。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不要唱了,不要唱了,千万不要给小店惹事啊!”这时从里间跑出来了酒店的老板,他劝阻的声调中带着哭腔。
众人略停顿了一下,但又接着唱了下去,一直到把歌曲唱完。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一堂?”
列位,你知这群情激昂可为何故?这和中国百年的近代史有关,和1937年这个特殊的时间与北平这个特殊的城市有关。 19世纪中期以前,拥有五千年悠久文明历史的神州古国中国仍处在妄自尊大、固步自封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落后,已成为列强的口边肥肉。1840年,大英帝国用坚船利炮叩开了封闭的清王朝的大门,随之,第二次鸦片战争(1856-1860年)、中法战争(1883-1885年)、甲午中日战争(1894-1895年)、八国联军侵华战争(1900-1901年)接踵而来,一场场灾难接连降临到中华民族的身上。中国的领土被割占,中国的资源被掠夺,中国的人民被奴役。中国这块肉太肥了、也太大了,列强们一个个吃得肚圆肠肥、满嘴冒油;这不,历史的车轮滚动到了1937年,这块肉竟还没吃完!在列强之中,吃得最有劲,属于后来居上的,就是中国一衣带水的邻邦,近千年来一直是中国的学生的日本国。这日本国凶残至极,这些年来先后霸我台湾、夺我东北、占我热河,步步进逼。现在它又在打北平、天津的主意,妄想占据华北进而一举统治整个中华。近百年的积贫积弱,中国已走到了即将被人一口吃掉的边缘。而北平这个中国的千年古都,在地球这个星球上曾经最辉煌、最耀眼的城市,现在北面是日本人的军队围着,东面是日本人的军队围着,西面有日本人的军队威胁着,南面还有日本人的军队威胁着。眼下的这座卢沟桥,成了这座孤城联系南方内地的唯一通道,没有唯二。你说有多可怜!台湾人已做了亡国奴,东三省的人已做了亡国奴,热河人已做了亡国奴,这亡国奴不是好做的,可亡国奴这顶帽子已经垂在了北平人的头上,距离连一厘米也不到了,这些昔日的皇城根下的人,他们能不着急吗,能不群情激昂吗?
此时,一是因为知道表哥在此情境下要保持低调,二是为了不让老板过分尴尬,洪飞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日本鬼子的罪孽咱要说的话,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今天在此我们暂且不提那些气死人的事了,还是吃饭吧!”
“对对对,请各位用餐,请各位用餐!”老板急得脸上冒出了汗。
这时,众人情绪也平静下来,于是又各自吃喝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那些不喝酒的客人已经用完饭,在离开时纷纷给岳宇轩打招呼,充分显示出人们对这位为国效过力的军人的敬重之意。
这时,一个人又向这边走来,手中还端着酒杯,他就是那位比洪飞几个来得还要早的老者。
“这位是岳连长吗,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请问你是?”岳宇轩急忙起身离座。
“鄙人复姓东方,跑些药材方面的小生意。”
“不知有何见教,就请示下!”
“见教不敢当,鄙人心中对二十九军全军将士早就钦佩得很,今日在此幸会,我敬岳将军一杯水酒,聊表敬意”老者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岳宇轩不敢怠慢,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谢谢,请坐下说话!”
“岳连长,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岳某但凡知道的,只要不涉及军事秘密,尽可奉告。”岳宇轩性情也极为豪爽。
“就我所知,日本人有飞机、坦克、大炮,贵军装备只是步枪、大刀、手榴弹,万一战事再起,不知能否抵挡住日本人的进攻?东某在商言商,政治上的事我一向不关心,只是盼着这生意能够正常做下去而已。”说这番话时,老者一直紧盯着岳宇轩的眼睛。
“日本人是很厉害,但我们同他们是较量过的,如若战事再起,我军一样可以打败他们!”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东某告辞!”老者神秘地微笑一下,转身向门口的柜台走去。
这时,和他同桌的女子也站起身,向外走来。这是一位有极好身材的女子,她看上去不到二十岁,上身穿着银红衫子,腰以下是苹果绿的百褶裙,面容如象牙般的洁白,鼻梁秀挺,薄唇微抿,两只眼睛像黑宝石一样,亮晶晶的,眼光不论看到谁,都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秀长的睫毛,好像清清的湖水旁边的密密的树林。乌黑的长发波浪般地披散在肩上,显得优美极了。
这女子走路轻轻,离洪飞这桌几步时,洪飞一抬头,两人目光恰碰在一处,洪飞心中一震,胸中竟荡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微感面红,连忙将脸转向别处。
女子却微露贝齿,冲着洪飞浅浅一笑,转身走向门口,此时这自称姓氏为东方的老者已付了饭费,女子与他共同出了饭馆。饭馆门外,与岳宇轩同来的警卫员郭鼎盛身背步枪、手持大刀,一动不动地守卫在那儿。女子和老者都望了大刀一眼,又相互对视着会意地一笑,然后二人远去。
“这俩人有些古怪!”洪彩云的心里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
“这女人还真漂亮!”一向都不服人的彩霞竟然甘拜下风。
“是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玉兰花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哥!怎么?刚才掉魂啦!”原来,洪飞脸部的变化都没有逃过彩霞那双精细的眼睛,她姊妹二人与洪飞一向爱开玩笑惯了,洪飞这不又让她给抓住了。其实,女人对女人才是最敏感的。
“别瞎说,快吃饭,快吃饭!”洪飞让洪彩霞说中了心思,心中有些尴尬,赶快转移了话题。
一会儿工夫,大家都吃完了饭。彩云彩霞二人去柜台付账,洪飞等出了饭店。岳宇轩把洪飞叫到了一边僻静处,俩人交谈起来。
“兄弟,近来驻丰台的日军频频添兵,又不断搞军事演习,局势越来越紧,你这一路东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会打起来吗?”
“那可说不定,我劝你还是先向南走个几十里路,再向东转比较好!”
“好,我听从哥的安排。可是哥我想问一下,日本人的飞机、坦克、大炮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打起来的话你们会打赢吗?”
岳宇轩望着洪飞,摇摇头慢慢说道:“我心中也没有底,这件事最终要看两国政府的态度。”
“什么?”洪飞有些疑惑。
“简单说吧,就是日本政府会派多少军队来?我国政府抵抗的决心有多大,会投入多少军队?单凭北平周围现在这些日军,二十九军对付他们还不成问题!”
“一旦开打,会转成大战吗?”
“肯定会的,因为中国已没有退路了,而日本人也不想给中国留退路了!”
“哦!”没想到局势会这样严重,洪飞陷入了沉思。
“要找的人和东西找到了吗?”岳宇轩转了话题。
“没有,好几年了,一点线索也没有,唉!”洪飞长叹了一声。
“别灰心,以后再找吧!”岳宇轩劝道。其实洪飞这三兄妹要找什么人和物,岳宇轩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些对洪氏兄妹很重要,其中的曲直洪氏兄妹一直没主动告诉过岳宇轩,岳宇轩也就一直不予过问。
“是,等麦收过后,只要局势允许,我还打算回来接着找寻。”
“那也好。”
“哥,你家中有消息吗?我回到武原后马上去看望姨夫和姨母。”洪飞提到了家事。
“最近刚收到家中一封信,挺好的,你到家后有时间就过去一趟,替我看看吧!”提到自己的父母,岳宇轩心中一种怅然之情油然而生。自己离家五六年了,只回去探望过一次,实在有负自家父母的养育之恩。
“你放心吧,我一定去。”
就在这时,彩云等人走了过来。岳宇轩对雷英东说道:“上次赵师长到我连视察时,还专门向我提起了东叔你老人家,他直夸你老人家武艺高强,愿聘你为全师总武术教官。这次就请多盘桓几日,你们师兄弟在一起聚聚,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由于岳宇轩在作战中十分勇敢,平时又善于动脑筋,他这连长职位是被赵登禹直接点名提拔起来的,赵登禹酷爱武功,岳宇轩武功底子也不差,俩人虽然职位差了很多,但却非常投机。再加上两人又都是山东人,故两人之间私交也很好。
“我这人闲散惯了,你们那军队我可呆不住,我还是这样东游西逛得好。”雷英东婉拒道。
“要不,我们晚走几日,你与赵师长见个面?”洪飞也这样说道。
“算了,算了,以后时间有的是,这次就不见了。”雷英东说。其实不久前在北平里面,他师兄弟二人已见过面,这事洪飞也是知道的,但岳宇轩却不知。
“好,那我就不再强留了。”岳宇轩是个聪明人,也不再多劝。只是人们都没想到,雷英东这次不见自己的师弟,以后竟师兄弟再也无缘相见了。
彩云、彩霞也上前与表哥告别。众人就此别过,岳宇轩自带着卫兵郭鼎盛回营,洪家班这些人就沿着一条乡间小路向南而来。
行了十几里路后,洪飞等人沿一条大路转头向东而行,又行了六七里路光景,突然对面几十个人吵吵嚷嚷而来。只听有人说:“这群狗日的,放着好好的路不让走,搞什么军事演习,太欺负中国人了。”又有人说道:“白眼狼、张三那几个狗汉奸,你瞧那个德性,还是不是中国人了?”“他们哪是人啊,连畜生也不如,真给中国人丢脸!”又有人接道。这些人走近洪飞等人后,其中几个就对洪飞等人嚷嚷道:“前边的路让日本人给封锁了,要搞军事演习,还是另找路吧。”这些人边走边说,很快就过去了。洪飞等人停了下来,刚要商量怎么办,这时对面又跑来四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边跑还一边喊:“白眼狼,狗汉奸!坏张三,狗汉奸!”再一看,后面不远处,还撵来两个人,这两个人边追边喊:“小兔崽子们,给我站住,给我站住,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这四个孩子从洪飞等人身边飞速跑过,其中一个边跑还向洪飞他们这边看,这个孩子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哎呀”叫了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其他三个孩子赶快停住,回身将他扶起。就在这一会儿的工夫,后面两个人却撵上了他们。
一场六人的混战随即展开。原来,后面撵人的这两个人,正是前面人们提到的白眼狼、张三两个汉奸。对这两个人洪飞等也早有所耳闻。其实,这白眼狼的名字叫白寿昌,是丰台这一带有名的混混,他姓白,也长了一张白脸,自称“白面郎”,但因他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所以人们背后皆称他为“白眼狼”。他的同伙张三却是真名实姓。近几年这两人看到日本人势大,遂忘了自己的祖宗是中国人,卖身求荣,带了一帮地痞一心一意为日本人卖命,做了为人所不齿的汉奸。他们所追的这四个小男孩和他们两个都是右前方白各庄人,刚才,这几个孩子在离他们两个几十米的远处高声喊骂:“白眼狼——忘了娘,坏张三,狗汉奸!”这两个家伙恼羞成怒,在后拼命追赶,赶上后,随即大打出手。
这四个男孩虽然年龄不大,但个个一脸正气,表现的毫不畏惧,再加上身手灵活,又是以四对二,一场乱战下来,六人竟是难解难分。洪飞六人在旁边观看,个个心中都给四个孩子加劲。可这四个少年终究年龄小,没有耐力,也没什么打斗经验,打到后面,气力不加,越来越处于下风;反观白眼狼两个,却越战越勇。这四个孩子,不断有人被击倒在地,在同伴掩护下马上起来再战,表现的十分顽强。渐渐的,这四个孩子力气接近耗尽,有两个倒地后再也爬不起来,剩下的两个也摇摇晃晃,难以坚持。看到此处,洪飞对后面的彩霞使了个眼色,彩霞马上会意,拾起地上一黄豆粒大小的石子,手指一弹,这枚石子迅疾打出,虽有十几米远近,但是认穴却是奇准,准确打在了白眼狼后腿窝的委中穴上,白眼狼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无论他怎么挣扎,也一时无法站起。彩霞如法炮制,张三也被击倒。这一来战局大变,四个男孩马上一拥而上,白、张二人被揍得吱吱乱叫。至于这战局因何改变,不但四个男孩不知是有人暗帮,就连受了暗算的白张二人也是莫名其妙。洪飞看到白、张两名汉奸再无还手之力,遂带众人西行,约行了半里路后,找到一条小路转而向南行进。
约前行四、五里路光景,在一个路口处又遇上一拨人。这些人一看就知是当地的村民,其中有一人看过洪家班的表演,认出了洪家兄妹,双方攀谈起来。通过攀谈得知,这些村民是南面张庄的,被驻丰台日军“邀请”去“观看”军事演习。各位,你知为何会出这等怪事?这事说来话长:丰台镇是扼守北平西南门户的军事要地。日军依据《辛丑条约》,在丰台驻军,卢沟桥事变前日军屡屡制造事端,企图夺占整个丰台,以达到其控制卢沟桥的目的。1936年9月,日军逼迫中国军队撤离丰台,丰台镇从此陷于日军全部控制之下,日军将附近七、八个村的中国老百姓强行赶走,修筑营房。日本商人、浪人、妓女等充斥丰台一条街。开设白面馆(毒品馆)。那些日本浪人经常假装洒醉,挑衅闹事,掠占中国老百姓的财产,调戏侮辱中国妇女。是以这一带中国老百姓与日本人关系紧张,时有冲突发生。这次日军的军事演习,名义上“邀请”丰台附近十几个村庄的百姓每村派代表10人来观看演习,实则行军事威吓之意。洪飞了解情况后,表示自己愿意随从这些村民一同前往,观看日军演习情况。他此话一出,将洪家班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彩云、彩霞两姐妹极力反对,那些村民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怀疑他神经出了毛病。其中一人劝道“这位公子,这事人们躲还躲不起,我们也是不得已而去,你干嘛要趟这趟浑水啊?”但洪飞却执意要去,这时雷英东发话了,“就让他去吧,应该没有事的!”彩云、彩霞也知道洪飞此去是为了给表哥岳宇轩搜罗点日本人的情报,此行危险并不大,最后也表示同意,不过提出让欧阳鹏与他同去,也好有个照应,于是洪飞和欧阳鹏与众村民一起步行前往观看。彩云等人留在原地等候。
白各庄东北方的空洼地中,杂草丛生,地形起伏,确是个搞军事演习的好地方。初夏午后的太阳火一样悬挂在天空,燎烤着大地。
一大群中国老百姓被日本人安排在一个高岗上,高岗下面,几百名日本兵荷枪实弹,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演习开始了。
首先是震耳欲聋的炮火齐射,远处的目标高地上立即布满了烟与火。
接着,日本兵发起了冲锋,冲在最前面的,是十几辆怪叫着的坦克。
与步兵的冲锋相配合,目标高地上空中出现了两架日军飞机,不断进行俯冲、扫射。
一时间,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哒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和日本兵哇啦、哇啦冲锋的怪叫声,充斥了这个刚才还十分静寂的荒野。
那些被“邀请”来观看演习的中国老百姓,习惯了握锄把子的他们,一开始确实被这威猛的场景震撼了,但随之就镇静了下来,眼光又恢复到了来时——那是一道道充满着仇恨与无奈的眼光。
大约一刻钟的光景,日本兵就“攻克”了远处的高地,一面“膏药旗”在高地的上空飘扬起来。
演习达到了举办者预设的成功!可在场的那些中国老百姓——这些不合格的“嘉宾”依然保持着冷漠,既没有欢呼,也没有喝彩。
在相距这些不合格的“嘉宾”的不远处也有几个人发出了喝彩声,那是白眼狼、张三等几个汉奸对日本主子的谄媚声,他们的举动同狗对主人摇晃了几下尾巴没什么不同。
一个民族,不论其历史多么悠久,成就多么崇高,败类也总会有的。这种败类,他们背叛自己的国家,出卖甚至杀戮自己的同胞,靠着损伤自己的族群,来换取他们个人的荣华富贵。这种败类,古代有,近代有,当代也有,将来恐怕还会有!
洪飞与欧阳鹏回到了张庄北面的路口,与彩云等人汇合。洪飞讲述了此行的经过,众人都对局势的严峻感到担忧,更担忧那岳宇轩的安危。正在这时,忽见北方远处出现了两人两骑,飞速向这边赶来。难道是日本人?众人皆感惊疑。究竟洪家班下面又遇何人何事?咱们下一章再做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