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老街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睢城镇最有趣的地方就属南关大街和新市街了。
南关大街纵贯镇南。青石板路面,不知经过多少车马和脚板的打磨,如墨玉一般光滑温润。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有几户像是民国时期的老屋,青砖黑瓦,瓦楞里长着些野草,廊沿下立着乌黑的木柱,柱子脚嵌入青石凿成的柱基。店铺门是由一条条门板拼装而成,每一条门板背面都用朱漆标了序号。早上开门,伙计会把它们依次拆下,晚上打烊再重新拼回去。屋檐的正下方,是一溜被雨水滴出的石窝窝,它们记载着老街的年纪。
南关大街有一个书场,类似今天的剧场吧。临街一个大院子,斑驳的砖墙中砌出一个月门,门头上写着“百花园”三个字。走进去可以看到一间大屋子,屋内一个戏台,台下排满长凳。说书的多是本地和周边地区的艺人,听书的应该是真正的书迷。他们大概每回必到,有时还要点上一碗茶水和几分钱的瓜子花生。在那时,听书实在是难得的享受。可惜我并不能像大人那样进书场里听,只是在高高的窗户底下踮起脚偷看过几眼。
新市街横穿小镇,人流量大,商贩云集,江湖艺人也喜欢在此撂地儿。卖野药的会用三根手指捏一撮白色细沙就地上写字打场子。不过,他们多是三斤半鸭子二斤半的嘴,真正厉害的还要数耍硬气功的。
练家子们喜欢光着膀子,腰扎红绸带,腿着灯笼裤,脚蹬黑布鞋。几趟拳脚之后,人们渐渐聚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节目便越来越好看了:胸脯上开石板,咽喉下顶标枪,嘴巴里吐火球……在他们极尽惊险痛苦的绝活时,一个精瘦的孩子反端着铜锣绕场三圈,在阵阵掌声和少许唏嘘声里,期待着人们慷慨解囊。“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
最叫我快活的是变魔术的。他们通常衣着另类,能说会道,眼疾手快,任凭我怎样瞪大眼睛,也从来没有追上过他们的快手。不过,没这两下子,谁又敢跑江湖呢?戏法变得差不多后,他们会发一些传单,如果想学几招就按照传单上的地址去找他们。现在想想,他们玩的近台手彩“三仙归洞”和当代“鬼手”王宝和的手法也差不了多少。
南关大街和新市街相交的十字路口,有几个老鞋匠摊。不同的生活经历会雕刻出不同的体貌特征,老鞋匠们全都脸色黝黑,手掌厚实,布满老茧,手指粗壮有力!到了夏天,他们还会生起小炭炉,用烧红的烙铁焊凉鞋。塑料凉鞋总有几处容易开胶或断裂,大人们又舍不得扔,于是老鞋匠们的生意就像面前的炭炉子一样红火。
都说从前的车马很慢,可时间还是一样的快啊。四十年过去了,童年的老街随着睢宁的发展越来越宽敞、现代、繁华。它们虽然没有什么大名气,但在我的记忆中早已定格成一轴朴素的生活画卷。这画里,还有桥头上靠一只黄雀叨卦的算命先生,马路牙子边撂下挑子支起躺椅的剃头匠,风雨里吆喝着奇怪方言的修伞郎......偶尔,这里还会路过长长的一队骡马车或毛驴车,驮满砖瓦、粮草,留下几声清脆响亮的鞭子.....
(原刊于《中学语文教学》2021年第8期,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