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迭戈维萨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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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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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老儿



要说最受欢迎的花,我想该是玫瑰了。

无论中西,玫瑰总是用做美好的。

玫瑰艳丽,是大红色的。花瓣儿尤为嫩鲜,一层推叠一层的,是有序且不慌乱的,人们看的自然欣喜,花骨朵儿在中央坐的是堂堂正正的,被好些半弧形的花瓣儿包围着簇拥着。

我时常想:玫瑰花该是个小小的山峰了,清晨的露珠像是火车——在我的家乡有着大片的玫瑰花,也时常下雨,总有那么个幸运的雨滴稳稳当当的飘到花骨朵儿上,于是赖着不走,和时常寂寞的花骨朵儿谈天,那花骨朵儿似娇滴滴的公主被围在了这玫瑰花谷上,听着雨滴儿讲着花瓣儿外的模样。

清晨,雨滴的故事终了,于是成了露珠,和花骨朵儿告别了,随着层层花瓣儿滑下,愈滑愈快,到了末,即又稳稳当当的滑走了。独留花骨朵儿下片遐想,留下些许憧憬,故而使得玫瑰愈红。这露珠似远来的旅人,与这公主萍水相逢,一见如故生相契相合——一个渴望冒险,一个惜福平安。玫瑰提供了安居,雨滴送出了遐想,然后从此一别。

是副好意象,故而玫瑰预征了友谊与爱情,更多的是帮助与奉献。

玫瑰亦可作为食材,小时家里常做玫瑰花饼,逢人来客便泡玫瑰花茶,因为家旁边就有许多玫瑰花,过节时一般是不吃玫瑰花的,但拿玫瑰花做装饰,放瓶中并至于客厅或卧室,登时有了过年的气氛,且还多了些许洋气但媚果神秘的芳香,也常见有人过年放水仙花,但我们这边不兴水仙,水仙太薄了,色薄,是有些仙风道骨,也有些高傲与孤芳自赏。

我们在玫瑰花周遭呆久了,人也就鲜艳了,红红的了,邻里也是常相帮助的。老家的大家都是会做玫瑰饼的,可我总记得我家做的最好,因为总有人来拜访,进门也不寒暄,开口就是玫瑰花饼——我们这儿的人也是玫瑰般豪艳的。

家乡吃玫瑰饼是和着蜂蜜的,故而十分的甜,外形似普通的流沙饼,却更为脆,咬一口即见玫瑰花瓣,碎的,紫的,很可口。

家乡人还很爱吃玫瑰花茶,也是搭配着蜂蜜的。

母亲总说玫瑰花茶有消火气和的作用,我想这大致是为什么家乡的人不常胡闹了。

小时常吃玫瑰,长大后出了家乡,起初总有人说我身上是有种清香,我倒不这么认为,只觉得是他们身上总有些臭味。

后来这香味就该是消失了。大概是由于在他乡不常吃玫瑰了,后来也想过玫瑰想过玫瑰花茶和玫瑰饼,也想过母亲和邻里,就回去了。

回去时,母亲还在,邻里也还在,只是玫瑰花没了,玫瑰花茶没了,玫瑰花并也没了。

倒是建了许多有趣的蜿蜒的路,也建了些有趣的建筑,刚下车时看着老地方却产了新念想,好像这儿跟我原本住的地方没有大的区别。十分欣喜,本来打算把妈也接走的。

大致是由于新建的缘故,路道旁总是吹着黄沙,我于是问司机:这儿路是怎么的?司机不答话,路过过交通灯,便开始玩起手机,声音开得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我怕他误以为我是自言自语,便又问了一遍。这次稍提高了音量。

司机把手机放下,声音还开着,扭头骂道:还不你们这帮城里来的油老子干的事?拽什么拽?了不起?那德行!

我于是不再多嘴,因为多嘴无益。

下车结账后,他又骂了我一句。

早些时候我就通知母亲我要回来了,母亲似乎不大情愿,真奇怪,哪有母亲不盼着儿子回来的?母亲在门口等着我,看我来了便转身进了屋。我立在门口,进是不是,走不能走,小时母亲总与我说:主人不开口,不能进屋,若进了屋就不必拘束,但也得牢记了教养。

母亲看到我窘迫,便不紧不慢的说:愣着做甚?进来啊!

我便糊里糊涂的进门,将包放在茶几上,母亲又开口了:中午吃完饭就走吧,妈很好,不要费心。

我又生疑,问:那难得回来一次,总得见些老邻里吧?不然怪不好意思的。

母亲轻轻的扣了下桌子,发出声沉闷:邻里也很好,吃完就走吧。

我暗自不满,这与好坏有甚么干系,那玫瑰的花骨朵儿不见的坏,却总也热情好客的接待啊!这话讲的好似邻里本来很好,见了我就会变得不好。但我见母亲烦闷,便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更令我难受的是,母亲自私了,从前,别处受得气是绝不能传到家中的。就像玫瑰花即便被人粗暴的撅起,但也依旧红的鲜艳生活,豪爽。

我不知是什么过错,也不敢多问,因为母亲的脸愈来愈阴沉。

我们就这么坐着,我总想先开口,话题刚话出去就被扼杀在母亲的口中,后来我发觉她不大愿意与我说话,就住了嘴。离饭点还远时母亲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进了厨房。我就有机会看看房子了,母亲搬了次家,不知为何的我从没看见一些我的旧事物,就问母亲,她说都扔了。后来我在她床底找到了些,被许多杂七杂八的杂物挤着,好像不愿示人。

饭也是极咸的,味儿重,没了以往的那种淡雅和收放自如,像是一朵血红的玫瑰,愤怒的玫瑰。

吃饭时我细细看了母亲,母亲不显得憔悴,常年吃玫瑰的人不容易憔悴,但母亲更阴沉了,不友善或是躁怒。我伤心,不知是不是黄沙的缘故。却也不敢问,怕戳了母亲的不知的痛楚。饭后母亲急着赶我走,我说还想待会儿,她说没什么好待的,然后推了我一把。

以往母亲都要留客一晚的,像玫瑰留住露珠般的。所以小时我们一家都盼着有客来,因为家乡是个小的闭塞的地方,没有大的见识,像玫瑰中的花心。自娱自乐,却也盼着外面的故事。

母亲跟着我出了门,门也不锁了。走过家门口的块沙堆,迎面撞上了以往的要好邻里刘嫂。刘嫂起先没看到我,对母亲白了一眼,还故意撞了下母亲。我本以为是她们的玩笑,却发觉母亲的阴沉更重了,像是哭丧着了。我就拉住了刘嫂,客套句说:

刘阿姨,许久不见!进来可好?

刘嫂头也没回:好个屁!你哪个屁股沟冒出来的泥东西?

我大感疑惑,刘嫂为人虽是大大咧咧,但也如玫瑰般友善的。又感觉母亲在用力拉我的胳膊,回头一看母亲已经哭出来了,但还是示意我赶忙离开。我还想在拉住刘嫂,她却一撇脸,吐了口唾沫,又大步流星的走。

我感觉我像是也要哭出来了,心里十分难受。人有哭的权利,当我们的挚爱或是我们自认为应该挚爱我们的人对我们或冷漠或恶语相向时,这比不爱了更伤感,因为爱成了恨。

到火车站前又遇见了几个熟知的朋友,一见母亲就绕道走,还有个丢了枚铜板在母亲面前,说:你们家不是要钱吗?每每此时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我的印象里他们都还是极有善的,没等细想就又被母亲拉走。我甚至还有一丝念想道是相亲们进来的新玩笑,所以我不敢哭,因为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我或母亲如此刻薄。

火车站也变得老旧了,来时我却不曾发现,也没什么人来这儿,也有问路的,都被粗暴的吓走了。由于我不知道会这么早离开,所以另买了张票,坐在椅子上等,母亲已经不哭了,但也不看我,却也不走。好像心里堵得慌,有话却也不说。

过了一会儿,我远远的看见了个玫瑰老儿。又勾起了以往的念想,以前的玫瑰老儿大多都是玫瑰田主,休息之余做些活计,快乐大家与自己。我想起以前在路边看玫瑰老儿和善的面孔和艳丽的玫瑰花,有些被做成了玩具或是甜品,大多不要钱,要也不多,不给也无碍,玫瑰老儿都友善,没有多大目的,赠予你东西,只求自己手里有余香。这是以往家乡的精神,像玫瑰花与露珠,像玫瑰老儿与邻里。笑脸就是付款,这样的家乡多好啊。

玫瑰老儿走近了,递给了母亲朵玫瑰,说:施舍点吧,赠人钱财手有余香,这玫瑰花就当送你了。母亲让他一边去,语气很不耐烦,丝毫不像是以往人们对待玫瑰老儿的态度。那玫瑰老儿也生气了,一把扯过来了玫瑰,骂了句娘。

我又诧异了,以为还是个玩笑。又想起以前受得玫瑰老儿的好处,就叫住了他,说:来,我给你些零食,你把那玫瑰给我?

他不看我,略些轻蔑的笑道:零食?你闹傻子咯!我是乞丐,不是小孩!要给就给,不给滚娘。

这一天已经使我蒙头转向了,对家乡的玩笑也有些失望。此时就只想有些家乡的玫瑰了。

看他手里还剩着一些些为数不多的残花,我说:给你一百,你把花都给我吧。玫瑰老儿一下子神情委顿又惊喜,鼓鼓囊囊了半天,大致意思是这些玫瑰是他辛辛苦苦的捡来了,手还划破了,这儿破地方也就这么点玫瑰了,是他活计,因为还要给别人送去讨施舍呢。最后用一句话结了尾:得加钱!卖了后他还问我是不是城里的人,我回答是,他又骂了我许多我听都没听过的话,大致是说我毁了他们的玫瑰,城里人都是王八蛋。

乡亲们好像只认两种人,一种是乡亲,一种是城里来的。然后城里来的都是王八蛋,可能城里来的的母亲也是王八蛋。

后来自己回到城市里照着记忆做了些玫瑰花饼和茶,原料就是那些玫瑰。十分苦涩和辛辣,还发着些许臭味,与城市的无差了,甚至更糟。我哭了,因为家乡再也回不来了,玫瑰花也再也回不来了。

我寄了些这些玫瑰花饼给母亲,她回信说味道很好,还告诉我以后少来了,她也不打算出去。要来也别再穿成这样。最好还是别来了。

我读着字里行间的憋屈和泪渍,更多的是闷堵,记起了母亲送我上车时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她说:咱们乡里就像是玫瑰花,你们城里来的把花都给拔掉了,倒是铺上了些肮脏的黄沙和泥土,我们这些玫瑰花就只剩下了刺,刺是六亲不认的,除了自己谁都蜇。

我看着屋外自己种的一小片玫瑰花,昨夜下过了雨,有露珠在花心上滑落,被茎上的刺划成了两部分,飘走了。我陷入了沉思。

玫瑰的刺一直都是在的,花太鲜艳,掩盖了刺, 被刺到也不过一笑说值得。人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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