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迭戈维萨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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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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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神论者

 


无神论者

迭戈维萨刹



这是温哥华的一家高级餐厅,当然是店招牌上写着的,我刚开始觉得诧异。餐厅嘛哪来的高低之分,饭菜可能有,厨子可能有,但餐厅不能有。可只有来了后才能觉出差异,我常想,神灵们寻酒作乐的地方也就不过如此吧。如果照这样想,那这餐厅也就没什么高下之分了,神灵和凡人的,哪来的可比性?

不过这话我可不跟对桌那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人说,他是一个无神论者,这种人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终日跪在神灵的像前的活在假希望中的“我们”。此时他正大口咀嚼着他的第二份加大牛排。

“朋友,”他从牛排中杀出一条血路,

“我不信神,坚决不信。”说完后还轻轻摇了摇脑袋,希望用行为再佐证一遍他的观点。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小小的不快,不过那就像是对这句话做出的生理反应,我和他都没有发觉这一瞬的不快。

“可就在几小时前,你还是温哥华下水道和桥洞的常住人口,是神给了我些指示,你现在才能在这里享受芝加哥三件套。”

一听到这话(特别是那个神字),他便从土豆泥中抬起了头,模模糊糊的抱怨了起来,在加了一份华尔街套餐后,他向我讲述了他的故事。

他的名字叫卡齐文斯,他的一生都是悲剧(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卡齐出生在犹他州的一个富裕家庭,他的家庭不缺钱,但他的确很缺一个家庭,卡齐的父母总是在吵架,谁让他们是在吵架中认识的呢。只要有时间,旁边有观众(而该角色通常由卡齐扮演),他们就能吵,没人真正在意卡齐,或许他们认为金钱和吵架才是最好的家庭教育 不管怎么说,失去父母管教的卡齐就像脱了线的木偶,总是在家里飘着,除了打电子游戏就是看黄色杂志。老实说,我觉得他挺幸运的,这到带点私心,毕竟我在他那个年纪每天只有吃饭睡觉和学习,可当我发表完我的观点时,他变得异常生气,眼睛努着,就快要蹦出来了,脸和脸上的痣都是通红的,他左手紧抓桌布的下沿,全身绷紧

“你又知道些什么?是他们两个的自私和愚蠢造就了我的慵懒,如果不是他们,我可不会在温哥华这发霉的城市,更不可能需要靠你请饭。”他从墨绿色的碟子中拿出两块波士顿卷,接着讲了下去。

从我的角度看,卡齐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童年。他不需要学习,更不需要压力。他的父母总能帮他处理好所有事情,这倒不同于溺爱孩子,更像是对于孩子的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卡齐的父母根本就没指望过他做什么,不指望他报答父母,也不指望他报答国家。有人可能认为这是父母对卡齐愧疚感的体现,但我不这么想,如果他们对于卡齐心存愧疚,就会努力试着不再吵架,可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几年后两人选择了离婚,没有人主动要求抚养孩子,但从另一方面讲,两人又同时承担起了卡齐的生计,但也仅仅是生计,

卡齐很快乐,他那个年龄正是逆反,没有父母的压制,这是一种无上的自由感。一句话总结卡齐人生的前十几年,就是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玩。

“等一等,”我打断了卡齐,“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一生都是悲剧。可直到目前你都是同龄人中最幸运的人。”

卡齐翻了个白眼,咽下了一份披萨,“如果你的生活就是成天浸在欢愉中,那生活能让你痛死!”

“怎么会?”我故意打了个马虎眼。

“你真的比我还无可救药。”

听了这话我心里有几分怒气了,

起码这一餐付钱的人是我。我略带愠怒的说。

卡齐抬起头,将起司放在一旁,敲了敲盘子,大声的嚷道:

你到底还想不想听下去?

我只好把嘴巴闭上了,我可不想让这顿饭白请。卡齐清了清嗓子,我估计悲剧的部分就快来了。

 

 

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年,卡齐根本没去过一次学校,学校老师刚开始还希望能跟卡齐的父母聊一聊,可在发现卡齐的父母对学校有着与卡齐一样的厌恶后就彻底放弃了。

卡齐最后是在家里领到毕业证书(证书是他爸爸买来的)的,拆开邮寄的那刻他立在了那里,像座泥塑,他心中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在翻腾,呈现在脸上却什么都没有。第一个感觉是快乐的,这是每个孩子都有的心理,就像是在校最后一天时在学校的狂欢。但接连着其他情绪就出来了,卡齐根本就没上过学,又怎么能感受到没有学的快乐?或者说他又有什么资格感受到呢?可他感受到了,于是愧疚感便出来作祟了,不仅对自己没有做正确的事感到愧疚,更对一种不可名状的虚拟感到愧疚,这种感觉太难解读。他的生活仿佛失去了其本应有的价值,就像是没有完成任务的职员得到老板夸奖时的感觉。卡齐本想说这种愧疚是对于父母的,可他转念一想应该是父母对他有愧疚,于是越想越乱(其实这种愧疚应该是对于他的创造者的,换言之,就是他的神,可我不能这么跟他讲),愧疚便转为了愤怒,他将毕业证书奋力砸进了垃圾桶,把证书视作对他的侮辱。从那之后,他越来越恨有关学习的事了。

毕业后的卡齐根本没打算工作。

工作是我爸妈的事,不是我的。卡齐加了份虾仁。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存在的呢?”我装出迷惑的样子,存心刺激他一下。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好像这个问题是傻子提出来的一样。

举个例子,你既然吃了饭,就得大便,你要是不大便那就不能再吃饭,否则你想想那后果。钱也是一样的,他们负责赚进来,我就得负责把它们花出去,我要是花不出去他们就不能在赚进来,否则你想想那后果。我们就像同一个机器中的齿轮系统一样密不可分。

他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得意,好像他的“工作”相当光彩一样,我受不了他的邪门歪道了。

你这是扯淡!我说道,“哪有以花钱为职业的?”

“呕?”卡齐放下了手中的虾仁,仿佛决定跟我来场角力,

那又是谁告诉你你的那些愚蠢至极的想法就是正确的,真实的?你那可笑的神吗?

他擦了擦嘴,身体比刚刚稍直了些,眼睛死死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与他纠缠不清的死敌一样。我叹了口气,避免与他对视,我必须得听完他的故事。

你接着讲吧。我求饶了,卡齐笑了,他笑的很好看,不会露出牙齿,脸上的污泥也挡不住那笑容,这倒有点富家子弟的感觉了。他变得像个战胜的将军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将虾仁往嘴里一甩,继续讲那个无聊庸俗的故事。

卡齐有着自己的一套房,两辆玛莎拉蒂和一辆兰博基尼。尽管他没有驾照(他痛恨一切有关学习的事情),但他还是经常在主道上开车,开罚单有什么,卡齐有大卷大卷的钞票可以扔,毕竟花钱可是他的职业,而他是这一行业的大师。

按照一个人正常的理解,你的父母就是你的神。我再次打断了他。卡齐的生活是我无法理解的,不过我更为不可理喻的是他的父母。

放屁!卡齐越来越不耐烦了。“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我,神?我被抓走的时候又在哪呢?怕是在角落里偷笑吧!真他妈的没用!”他对着一份烧肉吐了口口水。

卡齐是一个有钱人,一个终日游手好闲的有钱人,这种人基本只会做两种事:捐款或吸毒,卡齐明显对贫苦地区得儿童没什么好感,可对于一个智力基本为负,社会经验为零的阔少爷来说,贩毒实在是不适合他,被抓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本是我的最后一票的! 他向我大声嚷嚷,“我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意识到了!为什么?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了,如果真有会如此捉弄人的神灵,那那个神灵一定是个长满藤壶的臭傻X!”

我咬紧了下嘴唇,努力不让他看出来我的情绪的激动程度不比他弱。我实在想揍他一顿,再把它扔进成吨的垃圾里面,让他和秃鹫好好的睡上一晚,不过既然连我的神灵都未迁怒于他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我只好试着放缓情绪,尽力平缓的说话。

“照这个想法,如果你杀了人…..“

他打断了我的话,把如果去掉,我讨厌这个词,它总能让我幻想我本应有的幸福生活。

我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你杀了人,你只需要在他的墓碑前道个歉鞠个躬就行了是吗?

当然!不过那个混球根本不值得我道歉,更不值得我鞠躬!

在缉毒里监狱的几个月卡齐过的很开心,他有大把大把的钞票,不论是狱卒还是囚犯都像是侍奉神灵般的对待他。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神只有可能是金钱了,卡齐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他也根本不在乎是在监狱里还是监狱外生活,出来后的第三个月,他便在中区的花园里击毙了一个尼格(黑人)。因此又回到了监狱,卡齐本以为等待他的将会是无期徒刑,但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只有三年。后来有人偷偷告诉他:幸亏他杀得是一个黑哥们,三年?抢个糖果店都得判三年。卡齐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黑人的命不值钱,更不值得我道歉”他略感骄傲的对我说到。黑色的污垢留在他的脸上,不仅让他看起来更可憎,也更像个黑兄弟了,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他看出了我的一丝慌张,便决定穷追不舍。

你说,“他故作好奇的开了口,

“神为什么要创造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生来就要忍受不公?

为什么?要让他们带着黑色——那至深的污垢出生?

哪来的什么狗屁神灵,我不会被其他白人取笑是因为我的出生跟他们一样,是幸运的种族!而今天是你买单也只是因为你比我更为幸运。

那这该死的幸运又他妈的是从哪里来的?从不幸的对面,而不幸这个词就一定要与神灵勾连吗?

放屁!这不幸是取决于别人的幸运,让我把话再简化一下,便是取决于那些人的自私!

卡齐越说越兴奋,醉湖他已经再大厅里翩翩起舞了。

“我想,每个黑人的父母是他妈的混蛋!赤裸裸的蠢货!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出生后会面临什么,却还是果断的把他们生了下来,还不就是因为这些狗屁父母脑中的哪怕一点点的自私。

我也是一样的,要不是我的爸妈,我再向你重复一遍:要不是我那混蛋的爸妈!自然用不上你买单!我的生活便是你和你那呆瓜神灵梦中能梦到的最好的!我的钱多到能让你和你那见鬼的神一起在我的面前乞讨摇尾,舔我的脚趾头!你们会用无限美丽的辞藻赞美我,我能成为你们的神,我会证明:你们现在的神不过是幕布后的骗子!他能给你们钱吗?他自然没有那个本事,但我可以!我才是实实在在的世人的神灵!

卡齐的话就像炸药包般狠狠卡住了我的喉咙,我登时感到烦闷不堪,逐渐的,我的喉咙也变成了炸药包,我整个人都变成了炸药包。我将双手握拳重重的砸在了他的面前,鼻中直冒粗气,他反而面上带笑了,看一个不常发火的人发火总是有趣的。我开始怀疑我的神灵是不是去打盹了,听到这些话他本应即刻把卡齐感到深海去探索的,不过既然他不在,那维护神灵的名声的担子就该落在我的肩上了。

你他妈的,他妈的听清楚了,“

“倒是你说啊“卡齐趁我喘气的间隙抢着嘲讽我,炸药包是炸开了,我打算用我身体爆发出的烈焰将这个该死的无神论者,不,是亵神者,和他的那套狗屁不通的歪理烧的一点不剩。

听好,神是公平的,黑人带着污垢降世,但他们能比任何人都更接近污垢本身,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有击败黑暗的意念,他们每一个也都有击败黑暗的实力!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因此,没有一个黑人是懦弱的。但像你这样的所谓幸运的种族,呸,假幸运!,你这样的活在极乐还终日无所事事的白痴,没有一个会是不懦弱的,你们生来懦弱!对,你们根本不需要神灵,因为你们就是一群连希望为何物尚且都想不明白的污泥!

我是看到了,怒火延伸到了他的身上,他也炸开了,就在离我五码左右的地方,炸的一干二净。

扯他妈蛋!我真想让你看看那天在我面前趴着的那个狗屁黑人。他在哭!他妈的,这个无比坚强的人在我面前哭的像只刚断了奶的猴子,他在哭什么?因为他在害怕,害怕什么?害怕我这个无比懦弱的傻X!可不可笑?他一边哭一边给我看他的家人的照片,哀求着我不要杀了他,我本是不会想杀他的,怎么有人会无端想杀人呢?我本就是想跟他玩玩,把他那副傻样拍下来给我的兄弟们炫耀炫耀,可他那副模样我怎受得了!那副如同孱弱的小狗样的眼神我受不了!所以我最先对他的眼睛开了枪。

 

 

而他的神呢?怎么不来帮这个可怜无助的小蚂蚁!而我的神呢?怎么不他妈的来制止我?神呢?

你又说受苦,我受的不够多?我受的苦难远超任何人!安逸是苦力,欢愉是毁灭!而我的神?他怎么不来解救我?为什么!没有神,没有的,只有我的不幸和他们的自私,我的一切都是他们亲手毁灭的,我的一切…..”

卡齐的肉身逐渐聚拢了,他的语调缓和了,自然也更哀伤了。我注意到了他内心深处对神的歪解,我要做的就是把这点放大,在把他毁掉。

他们后来怎么了?我作关心的样问道

卡齐看了我一眼,随即将头埋进了双手中。

他们跑了,准确来说,他们死了。“卡齐的声音在双手中,自然显得很闷。

三年对于卡齐文斯犯下的罪行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足够毁掉他那安逸的生活了。

卡齐的父母在三年内相继死于一次火灾和一次海啸,两人就是死也要死的对立,他们一生吵了无数次假,意见从为相同过,但在对卡齐的遗产问题却都出奇的一致——他们都将自己毕生的积蓄留给了卡齐,却都没有将自己的公司主权留给儿子。卡齐带着象征天文数字的银行卡坐在法院的门口整整哭了一整夜,无声或有生的控诉,诅咒着那个本不存在的混蛋之神。

他是个好儿子,负责处理他的事务的法员们都是这么说的,他们拍了拍卡齐的肩膀,说着卡齐一点不需要也一点不想要的话。他是个好男人,路过法院门口的行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伤感的看着卡齐,给予着卡齐一点不需要也一点不想要的同情。卡齐花了好几个月才从这种悲伤的气氛中走出,恢复他那花天酒地的舒适生活。不过有时,在聚会散场,众人离去独留卡齐一人的时候,他总会感到无边的失落和忧伤,父母的离去始终是一道裂痕,割的他直吸凉气,太痛了,卡齐的忧伤也太深了。

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还有那么多钱,有钱不九足够了吗?我想你对你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多深的感情吧。我挖苦道。

他摆了摆手,一副好不在乎的样子,夹起一枚豆粒细细观察着,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原以为他会暴躁的跳起来,骂我和我的神灵。可他却只是看着拿枚该死的豆子,与刚刚判若两人。

他叹了口气随即开了口:“你懂个屁(他说这话时语气几乎是亲昵的!),我可对钱和享乐没有多大的感觉,我想你可能还没有理解,也对,你又怎么能理解呢?我再解释一遍吧,花钱是我的职业,现在我失了业,我的两个极好的合作伙伴——我的父和我的母,他们一句话也没留下,就离我而去了,就,就自己跑了,你,你说这算什么屁事,我的不幸,是,真他妈的自私!”卡齐突然暴怒了起来,打翻了一份巧克力芭菲,我知道我的机会近了。

自私!他们真他妈的自私!,他妈的,他们毁了我的一生,毁了我的生命,我要活,可他们偏偏给我死!让他们去死吧!是的,他们死了!他们死了?死了,他们也配死?他们身上有着我的这一条命啊!他们是凶手,他们杀了我却又不给我死啊,只给我留了道象征死的疤痕,让我睡不好觉!他们怎么配死啊!我咒他们下地狱,对,那里才是真适合他们,那不就是谋杀者死后的处所吗!我咒他们在地狱,被折磨,被永世的折磨!

他恶狠狠的盯着我,眼球都快爆出来了,若是在平时我看到一个人是这副模样心中定是有些许害怕的,但我现在却无比的兴奋,兴奋将恐惧彻底压过去啦,我想我终于找到了那机会。

我还以为你不信神呢。我几乎是笑着说出这话的,他一听,到有些糊涂了,这几分糊涂冲淡了他的愤怒,不然他该过来将我撕成两半了。

“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他压下嗓子问道

现在轮到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了,他现在可一点富家弟子的姿态都没有啦。

“你刚刚咒他们下地狱,你又怎能说你不信神呢?”我看着他,希望他终醒悟过来。

他也依旧盯着我,但眼神并没有焦点,他的眼神散了,他咽了咽口水,将目光拉向了地上的蛋糕。我看的出来,他正在他那空空如也的脑子里翻箱倒柜,他突然立住了,虽然他本就是不动的,但我感觉出来了,他立住的那一刻内,他好似恢复了曾经的那股傲气,那股自认为能够战胜不幸的傲气

我咒他们下地狱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好过!他们能毁了我的生活,我就能毁了他们的!”

“他们在地狱吗?”

“我怎么知道!我都不觉得有那种鬼地方,这只是个形容词,形容词!懂吗?”

你改变不了什么的,你改变不了他们的生活,就算你再怎么希望,你的幸运再怎么强大,最终都是不能使他们不幸的,他们的生活只有他们能改变,你的自当也是一样的。那你所想的神在哪里呢?

神就在这里。他的眼睛四处乱转仿佛不相信嘴巴所说的。

“我的生活,是我,我的神灵,是我,生活中的神灵是我。而我却总向往着神灵的生活。地狱也是我,我为自己亲手打造的,不幸和幸运一直在我的手中游走,流转。没有任何东西能主宰我的幸运不幸。不对,他们就可以,他们毁了我。”

我看着他,他痛苦的抱住了头,自我醒悟也是他的神要让他经历的,我暗自偷笑,尽管他最终能领悟出无神这个所谓绝对的解答,但他永远不会想到就连这一点启悟都是神赐予给他的,神自当是伟大的,是仁慈的,神牺牲了卡齐文斯的侍奉却给他带来了新的力量。多么伟大的神!多么伟大的意志!神啊!多么伟大!我相信神一定是一心让卡齐好过的,就像我相信卡齐最终一定能悟道一样。

他们没有毁了我,如果我是我生活中的神(他竟然用了如果),那没有人可以毁掉我的生活,除了我自己。我让自己待在了地狱,我在逃避。该死!你他妈说对了,嘿嘿,我还就是个他妈的懦夫。懦夫!所以我的生活自当也是懦弱的了。”

他看着我,笑了,这次笑的没那么好看,我想是因为露了牙齿的缘故。

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我提醒道。

他摆了摆手说道:“没有什么故事了,我只会花钱,我只会这个,不会其他的,我也不打算做其他的。仅仅几年后我就把钱都花光了,于是我又卖了房子,卖了一切原本属于我的,靠这些钱又活了几个月,最后,你知道的,我搬去桥洞下住了,通信桥下一直是我的首选,因为那通风,而且靠近我曾经的生活。这就是我的故事了。”

卡齐文斯瘫在我的对面。肚子鼓了出来,可四肢却依旧干瘦的像筷子,这让他看上去像个…..(我想神不会允许我把那词说出口的)。

只剩最后一步了,我给了他一些钱(我和他都不能接受施舍这个词),这一点钱可不少,起码我认为它们足够帮助一个乞丐重获新生了。他只向我到了声谢便离开了,我看他向着通信桥晃悠悠的走,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他会摔倒,但他都奇迹般的站直了,我想这可能也是神灵的帮助吧,让一个刚刚爬起来的人再摔倒是很不应该的。他愈走愈远了,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在中心区的霓虹光灯下越发模糊,心中升起了一股我解释不清的异样的感觉,可能是帮助了别人的喜悦吧(我有一段时间一直把这种感觉与母性相混淆),我想。于是我赶忙一路小跑着回家带着满心的欢喜。我跪在我的神灵面前,像神灵祷告感谢。

神灵听见了,我想。

这种感觉总是在我身边萦绕,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真心希望卡齐文斯能够改过自新。于是我便每日在神灵前祷告,希望他终能有所作为。我也常常有意的路过那个桥洞,可都没见到过他,这该是个好兆头,他应该在神灵的帮助下创出一番天地了吧,不过我心里也总带着一份担忧,疑心是不是他花钱的功力减弱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疑心终于也是消散了,放下了。所以可想而知当我再次看到他时我的内心是多么的复杂,我彻底傻了,被遗忘的担忧又充满了我的脑子,我感觉被打败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闷热的夏天,不是在通信桥下,而是在另外一座,那的环境是极差的,燥热的天气配上他腿上,胳膊上的腐肉——他被人打得很惨,难闻的气味配上漫天的腐蝇。他躺在垃圾上,手上死死的捏住一枚筹码,他眼神疯狂,它们正盯着那枚无罪的筹码。卡齐的嘴一开一合,他在低咏着什么,好像在试图召唤神灵来让他时来运转。

我走过去,挑了相对干净的路径,但还是避不开那恶臭。我弯下腰低声问他:“都花光了?”

我想他一定是听到了,虽然他没有看我,但他开始笑了,起先是抿着嘴的,然后便放开了,向着昏黑的拱形洞顶狂笑,那笑容怪难看的,既恶心又猥琐。

 

笑完后他又把脑袋垂下了,向着肮脏的地面低声怒吼着。我将耳朵凑过去,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神灵啊,你会帮助我的,这本不应是我的生活的,你知道的,我无法抉择了,该你上了。你必须帮助我!因为我已经遭受了太多了!就这一次,这最后一次,求求你,就这一次。”

他又开始笑了

嘿嘿,黑杰克还是德州?那个是神的选择…..”

我逃离了那个魔窟,路上我一直在哭,我知道这泪是同情的泪,我也知道当这泪流干的时候,我内心就在不会有对他的,哪怕一点的同情了。

到家的时候泪已经干了,我向神灵祈祷,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我的神灵,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如此!我的神灵,是你让我再见到他的吗?你还想让我帮助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吗?不,我不会了,我对他的心已经死了。求求你,我不会再见到他。

我这番祈祷自然是带了点自私,带了点愤怒,但我想神灵是能宽慰我的,神灵是伟大的!神灵终能宽慰所有人,甚至是那个卡齐文斯!神灵终会宽慰他的,而这媒介自当是我了,可我有能有什么怨言呢?神灵帮助过我,神灵终是伟大的啊!我的这些私心又怎能改变神灵那颗无尽无穷的善意的心呢?我便重拾信心了,准备再次将卡齐文斯从地狱里拉出。

可我再也没有机会啦,我不会再看到他,几天后,卡齐文斯死了。没有人知道是死于什么,但我想我已经摸到了些门道。

我跪在我的神灵面前,祈祷着,思考着。

“到底有没有神灵呢?我终于是想不明白了。”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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