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的房

一

刘大和妻子金允结婚第二年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女儿漂亮、 乖巧，一出生就给这个八九口人居住的老宅院带来了许多笑声。老宅院离县城不到30里路。眼看邻居们一个个进城买了房子，刘大也不由动起了心思。

这天晚上休息，刘大悄悄对妻子说：“金允，听说刘能、刘鹏最近进城买了房子，房价好像也不是很高，闺女芸芸眼看着就要上幼儿园和一年级了，你看我们是不是也考虑考虑进城买房子啊？”

“你说的轻巧，哪来的钱啊！”妻子打了一个哈欠说。

“我们手里不是有八九万吗，一套20万左右的房子首付应该够了。”

“那以后咱就喝西北风啊？”金允有些不耐烦。

“日子肯定要过。你在移动手机营业厅正常上班，我到上海堂哥那儿继续做水电工，还贷款不会有压力的！”

“哎，你说的也对。为了不让闺女输在人生起跑线上，咱就吃几年辛苦吧！”妻子金允来了精神，立即披好衣服坐了起来。夫妻俩全没了睡意，赶忙打电话给在城里上班的姐姐刘萍，请她做起了高参。

第二天大清早，夫妻俩早饭也没吃，把女儿芸芸交给了爷爷奶奶，骑着电动车直奔姐姐刘萍家。

恰好是周末，刘萍休息。三个人放下饭碗，她就带着弟弟和弟媳来到了老城区辉煌房屋营销中心。这儿位置好、学区房，可一听价格，夫妻俩惊得张大了嘴巴！简直是天文数字，最低价格竟然要4000左右，最小面积90平方，一套房子满打满算将近40万。金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拉着姑子走出了售楼大厅。

路上，刘萍安慰起弟弟和弟媳：“没事，最近好像新开了几个楼盘，肯定有你们满意的！”

一家、两家、三家……中午回家吃完饭，姐夫突然提醒说：“老城区的房子价格是比较高，不能到周边看看吗？路不远，各项配套设施也非常到位，价格估计不会贵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萍一拍大腿：“对啊， 我都忘了！我朋友小滕就在城南龙湾小区售楼部。”她立即拨通了对方手机。

小滕正好在班上，三个人开着电动车大约20分钟来到了龙湾小区售楼部。

三个人落了座，小滕倒了茶热情地介绍起来：“龙湾小区分三期开发，一期已经交付，在售的是二期，共八幢楼，均价在2500左右，2008年年底交房。”

价格正合夫妻俩心意。金允问：“小区有幼儿园吗？是哪个学校的学区啊？”

小滕笑着说：“我们小区虽然没有幼儿园，但是集团已和金天路实验小学教育集团协商好了，上最近的幼儿园，小学就在金天路实小，离这儿也就两三里路！放心，我们合同上都会写清楚的！”

“走，我们到龙湾一期看看去！”小滕陪着三人来到了小区。

小区真不错！没进大门就见到一座五六米高的假山，上面镌刻着巨大的红色行书：龙湾花园。假山前喷泉的水花在阳光下就像硕大的珍珠在跳跃。一条小河蜿蜒小区东西，河水清澈，一座石板小桥弯弯曲曲延伸到河中间，尽头有一座凉亭，亭下有石凳、石桌。河边草坪绿油油的，不时可以见到一簇簇芦苇在河边摇曳。健身器材旁有几个老人正在闲聊、锻炼……

金允看着看着，心中不由暗暗高兴起来。回售楼大厅的路上，夫妻俩走在后面不停地叽咕着。甭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经过商量，傍晚时分，刘大就签下了购房协议：以2280元的协议价定下了16号楼603的房子。

夕阳西下，夫妻俩开着电动车哼着小调高兴地回家了！

二

2008年年底刘大夫妇如期拿了新房。以后几年的收入都投了进去，哪有余钱装潢呢？两个人的心里都不禁打起了鼓！刘大精打细算，东挪西借了5万多块钱，终于对房屋进行了简单装修，还买了冰箱、空调、洗衣机等生活必须家电。09年6月底，在一阵鞭炮声中一家三口搬进了新居。

夏日的傍晚，夫妻俩领着女儿在小区六七米宽的水泥路上散步。路边绿草如茵，还没长高的香樟树上已传来阵阵鸟鸣，孩子坐到秋千上摇晃，不时发出银铃般可爱的笑声，夫妻俩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八月初的一天，金允趁早凉上街买菜。刚到三楼，只见对门邻居黄美急匆匆跑下楼，大声说：“不好了，不好了！开发商卷铺盖跑了，孩子上不了学了！”

幼儿园眼看着就要报名，开发商却跑路了，这不要命吗？金允顾不上买菜，追着黄美来到售楼部。

售楼部聚满了人，大厅里一片狼藉：大门已被砸碎，桌子被掀翻在地，花瓶倒在地上摔得粉碎，绢布做的假花花瓣零乱的落在地上、窗台上、业主的头上。不知是谁搬起椅子砸向窗户，“哐当一声”，碎玻璃落的到处都是。叫骂声此起彼伏，所有业主的心里都是无比的愤怒和烦躁

时近中午，骄阳似火，汗水湿透了每一个人的衣裳。对着空房子闹也没个结果，大家只好带着满肚子的怒火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一到家金允立刻打电话给刘萍，带着哭腔说：“姐，开发商跑了，幼儿园马上就报名了，你给想想办法啊！”

“真的啊？我问问小滕！”

“滕经理，龙湾小区怎么回事啊？我家侄女马上就上幼儿园了，你们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我有什么办法！死人老板跑了！公司倒闭不谈，我们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那么多人打电话找我，我都烦死了！”说完，滕经理按掉了手机。

刘大很快从上海赶了回来。八月五号幼儿园开始报名，金允也没心思上班，夫妻俩急得整天在家里唉声叹气。七号中午，对门黄美敲开金允家门。“金允，我家儿子名报了，你家闺女报了吗？”

“到哪儿报去！你家怎么报的啊？”

“哎，没办法！我家老公托人花了4000块钱请育人教育咨询公司报的名，你要不要试试看？”

“哪有钱啊？”

“没钱也得想办法，孩子上学的事情哪能耽误呢？”黄美催促道。

金允留下了号码，送走了黄美！

“妈，我饿了！”女儿芸芸说。

“饿什么饿！都没地方上学了，还饿、饿、饿！”

“你冲孩子发什么火！”刘大摸摸女儿的头，向厨房走去。

芸芸含着眼泪委屈地吃着方便面。刘大坐在椅子上苦闷地抽起了香烟。金允趴在床上，嘴里不停地骂着：“这死人滕经理、死人开发商，全是骗子、骗子！”

刘大长年累月在上海打工，回到老家眼前是一片漆黑，县城认识的除了大姐就是姐夫。金允在移动营业厅上班倒认识不少熟人。

傍晚，金允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翻开了手机，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眼前：苏警官！她眼睛一亮！苏警官通过金允的闺蜜王艳介绍，曾找她买过手机，后来有事又找过她几次，听说苏警官夫人就在附近幼儿园。

她试着拨通了对方手机。“苏警官，我家住在龙湾花园，女儿没地方上幼儿园，能不能请您帮帮忙啊！”

“啊？不在小区的上幼儿园好像难度不小，我替你想想办法吧！”

晚上，夫妻俩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突然，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烦躁的沉寂：“金经理，我家夫人替你找了人，你明天到宇祥幼儿园找夏园长报名，就说是某某人亲戚！”苏警官说。

“真的！？”金允惊喜地问！“那要花多少钱啊？”

“花什么钱啊！总麻烦你，谢谢你才是啊！”

金允连声道谢，差点哭出声来！

第二天早上，夫妻俩搀着女儿，带着报名用的所有手续忐忑不安地来到宇祥幼儿园，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女儿的报名非常顺利。

三

开学了，芸芸顺利上了幼儿园。刘大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苏警官是谁啊？这一天早上，金允在扫地。刘大望着妻子的背影琢磨开了：金允虽然穿着朴素，但身材高挑、五官清秀，无论长相还是人品在老家真是百里挑一、没人能比！他终于憋不住了：“金允，苏警官是什么人啦？对芸芸上学的事怎么这么热心啊？”

金允一愣，难怪这半个月刘大有点异常，原来在寻思这件事呢！

“你个死东西，人家帮了大忙，没感谢人家也就罢了，你倒怀疑起我来了！”手中的扫帚差点砸向刘大。她立即拨通了闺蜜王艳的手机，大声说：“王艳，你告诉刘大苏警官是谁！”

电话那头王艳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刘大，醋瓶打翻啦？苏警官是我先生同事。上一次请金姐帮忙买苹果手机，金姐费了好大劲才买到，价格也很优惠，人家一直惦记着要感谢金姐呢！发生什么事啦？”

刘大脑袋瓜转得很快，笑着说：“没事没事，我只是随便问一下！”挂了手机，刘大赶忙提起篮子讨好地说：“今天我去买菜做饭，中午好好犒劳犒劳老婆大人！”

“滚！”金允一抬脚差点踢到刘大。

孩子真是愁养不愁长，眨眼之间女儿芸芸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每天女儿背着足有七八斤重的书包上楼、下楼，就像小蜗牛一样，金允不忍心，总替女儿拎着。

邻居黄美也深有同感，早就念叨着要卖掉房子，换一套楼层好或有电梯的新房子。几个月下来，没见着有人到她家看房子。那天早上，金允刚打开门送女儿上学，黄美也开了门，对金允说：“老邻居，后天我家就准备搬走了！做邻居五年多了，感谢关心啊！以后有事电话联系！”

“啊？这么快啊！房子什么价啊？”

“人家急着要结婚，不然哪能这么快！”“哎，我们这小区是爹不管、娘不问，价格卖不上去！当初用24万买的，五年过去才卖29万出头，坑死了！旁边的学区房已将近5000一平方了！这倒霉的小区！”黄美叹着气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

“是啊，早卖早好！每天爬楼累死了！”

晚上，金允打电话给刘大，道出了苦水。

刘大连忙说：“金允，咱这时候还不能换房子，一来我们省吃俭用债务才刚刚还完，也缓口气轻松轻松；二来房价普遍看涨，我就不信我们小区总这么背，再等等吧！”

“我们这个单元十六户人家已经换了六七户了，每天闺女爬楼都累得要命！”

“再等等看，再等等看！”刘大一个劲地安慰金允。

半月后的一天，金允打开门去上班。见到对门姑娘拎着菜上楼，“这么早买菜啊！哎，你们家房子什么价格啊？”

“你早！这儿房价不贵，我们花了不到31万买的！”女孩笑着说。

告别邻居下了楼，金允一边开车一边想：黄美说29万多，新邻居说30万出头，不对啊！突然，她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袋瓜，不还有中介吗！好中介多的是，但也有些中介买方一个价，卖方一个价，坑的不还是我们这些急着买房和卖房的人吗！金允一边开着电动车，一边就这么满腹惆怅地想着。

四

再长的阴雨天总会有见晴的时候。刘大曾说过：“我们不可能总那么背的！”这不，刘大时来运转的机会说来还真的来了。

16年年初，县政府公示的“黄阳县人民政府十大惠民工程”中有一项吸引了整个龙湾小区居民的眼球：为了让更多适龄儿童享受优质教育资源，县政府经研究并报上级有关部门批准，决定在龙湾小区东侧兴建占地约80.5亩的金天路实验小学龙湾分校，并于2017年暑假后投入使用。

这消息立刻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龙湾小区的每个角落。晚上，平时不喝酒的刘大破例买了半斤猪头肉、半斤花生米、一瓶白酒准备一醉方休。

要刷碗筷了，金允说：“少喝些，‘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知道房价能涨啊？看把你美的！”

“你放心，马上成了学区房，而且学校和我们小区一路之隔，房价你就等着、等着看好吧！咱这烫手山芋也可能、可能摇身变成大金砖的！”不擅饮酒的刘大舌头都有点打啰了。

果不其然，有了学区的龙湾花园真的成了香馍馍，房价在悄无声息中攀高着。夫妻俩试探着将房子挂到了中介那儿。

几个月无人问津，因为小区里有很多人家要卖房子，而刘大家在六楼，所以中意的人并不多。可17年春节刚过，金允就陆续接到中介带客户看房的电话。大年初十的下午又来了一拨，爷爷、奶奶、儿子、儿媳全家上阵前来看房。

爷爷像是行家，他东房间瞧瞧，西房间瞅瞅，仔细看了后慢条斯理地说：“房型还不错，就是两个次卧都在北边，阳光不是很充足，厨房也有些嫌小了！”

“别挑肥拣瘦啦，祖孙三代都有房间，多好的套型！小孩暑假后不管上没上幼儿园都能上小学，离学校这么近接送多方便啊！”“这样吧，你们仔细看看，回家后好好商量，然后给我回话！”中介有些不耐烦。

一行五人在一阵“咚咚”声中下了楼！

晚上，中介打来电话：“金经理，你家房子人家想买，价格上能不能少一些啊？房子在六楼太高了，上下都不方便！”

“人家给什么价啊？”

“43万8，不肯再加了！”

刘大听了，抢过电话连声说：“不行不行，100平方的房子，还有八九平方的储藏室，才这个价，不卖不卖！”于是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

“你不能和人家好好说啊？”金允生气地说。

“说个球！这么低的价格！我就焐在手里，还就不相信价格不涨了！”

于是，刘大家卖房子的事暂时又搁下了。

五

暑假后，学校顺利投入使用，一年级新生如愿进入全新的金天路实验小学龙湾校区。不亏是新建的现代化学校，硬件设施真的一流：篮球场、足球场全部高标准建设；科学实验室、音乐室、美术室、阅览室、电脑房一应俱全；上百棵桂树、香樟整齐地分布在校园的道路旁、开放围墙边。难怪区政府提出要把龙湾校区打造成全区一流，全市出名、省内知名的学校呢！

望着近在咫尺的学校，刘大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有了这样的学校，小区的房价还不是卫星乘火箭直升啊！于是，夫妻俩又一次把房子挂到了几家中介那里。

来龙湾看房的人真比以前多了，但因为很多人家换了户主，所以房源比以前少了很多。刘大家的房子虽然在六楼，但也有人出到49万了，但刘大的犟脾气又上来了：周围没有房源，我这房子还能不涨价？还怕卖不出去？因此，无论金允和家人怎么劝，刘大就是王八咬手指—死不松口。

第二年开春的一天傍晚，刘大一家三口吃完饭沿着学校门前的马路散步。走到路的南尽头，突然看到前面所有人家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都用白石灰写着大字：拆！刘大愣住了：这儿要拆迁啦？什么时候的事啊？碰巧对面走来一个散步的老人，他忙上去搭讪。

“小伙子，学校建好后，我们这儿也成风水宝地了！学校南边和东边一大片都要拆迁建成小区。和老房子有了感情，还真舍不得走呢！但政府长远发展规划我们一定要支持啊！”

告别老人，夫妻俩怀揣着心事，带着还没玩尽兴的女儿回家了！

坐定后，金允打通了姑子刘萍的手机：“姐，学校周围马上都要拆迁了，你再劝劝刘大吧！”

刘萍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会儿说：“我认为房子49万能卖了！你们小区没有电梯；周围马上新建的小区不仅有电梯，而且环境、物业都不会差！别一心想着涨价了，刘大就是毽子上的鸡毛—钻进钱眼里去了！能出手赶快出手吧！”

“听到没？你姐让我们能卖赶快卖呢！”

刘大没有出声！

金允赶快又电话联系了几家中介，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再帮她家尽快推一推。

第四天上午，一家中介来了电话：“金经理，有一户人家小孩暑假后急着上一年级，你看47万能不能卖？”

“能不能高一些？49万8怎么样？”

“价格不低了，龙湾花园的情况你们最了解，夫妻俩再商量商量，赶快给我消息！”

比49万还低，刘大可不干了，无论金允怎么说，刘大就两个字：“不卖”

金允一气之下拎着小包回娘家了，临走时撂下一句话：“房子不卖就离婚！”

刘大带着闺女在家过了三天，女儿每天一放学就嚷着要到姥姥家去，无可奈何，刘大只好向大姐刘萍求救。

刘萍劈头盖脸把他一顿骂：“你个死脑筋，这时候不卖，肠子悔青的日子在后头呢！人家金允比你聪明，赶快换一套有电梯的新房子！”

刘大硬着头皮打电话给金允，女儿芸芸也在手机旁大声叫喊着！

到家后，金允立即联系了中介，经过实地看房、几次讨价还价，房子终于以47万6出手了。

一波三折，刘大家的“烫手山芋”“香馍馍”终于易了主。尽管他心里十八个不满意，但房子终究是卖了。为了照应女儿上学，一家三口在金天路实验小学对面租了两居室的小套，暂时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人们常说，人生就是一出不断上演的戏。这不，刚过一两个月安稳日子，夫妻俩又琢磨起买房子的事了。看，许多新建、待建的楼盘接待中心，又出现了刘大夫妇匆忙的脚步、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