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能称得上酒鬼的必须有两个特质:一是嗜酒如命,倘若三天都不想着喝上几杯的当然不能称之为酒鬼;二是酒量惊人,此类高人饮酒时肯定会有气吞山河、桌上众生舍我其谁的态势。如果两壶酒下肚就双腿交叉、口齿不清那肯定也不能称之为酒鬼。
老王,大名王平,年轻时因为喝酒太过豪横,所以伙伴们都送他美名“酒神”“酒仙”。成家立业后,因为喝酒惹出过很多事端:耽误工作,同饮者常常送到医院急诊。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屡受折腾,嫌之有余,破口他是酒鬼。王平开始很不乐意,但时间长了,他也懒得理会,依然我喝我素,于是酒鬼的大名很快传遍了四乡八邻,本名王平倒被人给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到小区打听:王平家怎么走啊?哪个王平?就是那个喜欢喝酒、五十八九岁年纪的男同志。哦,酒鬼老王啊!他住在五号楼一单元三〇二。喽,大门进去左边第二排最东面。小区居民大多数都会脱口而出老王家的门牌号码。
二
一个深秋的傍晚,天空一碧如洗,公园里的枫叶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红艳了。老王回到家,换了鞋子,放下手提包,坐到沙发上长长地吐了吐气,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他习惯性地点着了香烟。儿子一家三口在外地居住,家里只有他和老伴,一百四十多平的大套显得有些冷清、空落。
“别抽了,洗洗手准备吃饭!”老伴催促他。
老王没吭声,用力吸了几口,然后把烟蒂掐灭在烟缸里。
老王中午在单位用餐,自然不知道老伴中午的伙食。他走到餐桌前扫视了一下:半锅大米粥、两个包子、一盘白萝卜条、一碟榨菜丝。
他皱了皱眉头,“你中午怎么吃的?”
“饺子,都吃完了!”
“你看你,也太亏待自己了!”老王打开冰箱,失望之情油然而生,里面没有任何可以下酒的菜肴。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还好,冰箱门内侧的格子里还有一小撮花生米。
开水冲洗,放进酱油、香醋。老王一手端着花生米、一手提着酒瓶坐到了饭桌前。
“你的肝脏成天泡在酒缸里,就不能歇歇啊?”
“你不懂 !”
老王“滋溜”一声小饮了一口,吃了两粒花生米,又咂了咂嘴,一副非常享用的神态。
“叮铃铃、叮铃铃……”空气安安静静的,突然像受了惊吓似的猛烈地撞击着老王夫妇的耳膜。
“老王,刚才来了几个朋友,在聚友楼203,马上过来啊!”
“好的,好的!”老王没有丝毫犹豫。
“这时候打电话你也能去?凑人数的!”
“妇道人家,这个时间点打电话关系才是真的铁,你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
关上屋门,老王分明听到老伴喋喋不休的责骂声。
三
霜,如期而至,小区的草坪上似乎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十一点左右,大街上已罕见人迹。老王拖着自行车有些歪斜地走在人行道上。
水边淹死的是会水的人,酒桌上喝倒的永远是拼酒的汉。老王的胃终究没有酒瓶的容量大,这一次他又喝多了。
进了小区大门,门卫望了一眼,“老王,今天不少啊?”
“嗯,嗯,还……还好!”
拐弯向右,车子碰到路牙,“哐啷”一声倒在了草地上,老王也斜趴了下去。小心爬了起来,坐在路牙上缓一缓气。胃中翻腾不已,老王用力揉着,但也无济于事。喉咙作哽,“噗”,酒香味、菜香味瞬间从老王喇叭似的嘴里喷涌出来,和着水汽在草地上空迅速弥漫开去。
老王向旁边挪了挪,用袖口擦擦嘴,又用手狠狠抹了一下脸。
“这是在哪儿啊?不是我家的楼梯口。五号楼一单元三〇二,怎么走啊?”老王大脑中一片混沌,眼前也有些模糊起来。
歇了一会儿,老王站起身沿着两米宽的水泥路走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有找到自家的楼号。
深秋,凉意较重,但老王却解开了毛呢夹克的拉链,羊毛衫也翻卷到了胸部。
不找了,老王索性又一次坐到自行车旁边。
半小时左右,远处来了一对年轻夫妇。借着清冷泛白的灯光,他们也看到了老王。
“喂,你们还认识我啊?我是……是老王!”
“哪个老王?”
“你们不认识我啊,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喝两杯,今天……有些多了!”老王嘿嘿笑了几声。
“噢,你就是……”年轻人硬生生把“酒鬼”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我家住在五号楼一单元三〇二,能……能帮忙把我送回去啊?
“好的好的”,男青年扶起自行车走在前面,老王脚划十字跟在后面,终于到了楼下。
“走,到我家坐坐去!”酒后的老王显得更加热情。“不了,不了”年轻人用力掰开老王的双手。
四
第二天,恰逢周六,下午小休后我一如往常到了老王家准备和他战上几盘。
嫂子开了门。老王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模样,颧骨和下巴处的几张创可贴十分醒目,。
“你看他那德行!昨晚回家后摸不着东西南北,二楼人家的门差点被他给敲碎了,中午只喝了一碗鱼汤,快一天了,一粒米也没下肚!”
转眼看看老王。
“昨天喝的应该是假酒,四百多一瓶,按理说不应该上头的。这些不良商家,真是昧着良心赚钱啊!老丁,头晕的厉害,今天就不能陪你过楚河越汉界了!”
“老王啊,酒小饮有益,大饮伤身!你也是奔六的人了,以后还是控制一些好啊!”
“他哪听你的劝!犟牛、蛮牛,不见棺材不掉泪!哪一天非淹死在酒缸里不可!……”王大嫂不停地唠叨着。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清脆悦耳的声响突然叫停了大嫂的愤怒,客厅里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