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丁玉辉的头像

丁玉辉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3/05
分享

我的牵挂留在苗乡

 白云,缭绕着苍翠的苗岭山麓,像一幅淡雅的国画,舒展在晴朗的蓝天下。在连绵起伏的大山皱褶里,有一个掩映在绿树丛中美丽的苗村,叫反排村。

  反排村所处的乡镇方召乡,是贵州台江县八个乡镇中最贫穷的一个乡。令人惊叹的是,这里物质生活虽贫乏,但民族风情却淳厚浓郁。这里,不但有原生态独特的多声部民歌,还有享誉中外的“东方迪斯科”——反排木鼓舞。

  我们的到来,打破了苗村的宁静。见村口的风雨桥边停着一辆伊维柯,有几个看上去颇有艺术气质的人,正从车上把摄影器材往下搬。一打听,方知是获得2004年全国十佳广告摄影师,上海知名人士陈卫中先生及随行人员。苗乡邂逅,真有缘。我们竟像老朋友一样亲热地握手道好。“你们贵州真美呀!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民族风情,都非常吸引人。我是第三次来贵州拍专辑了。”陈先生热情开朗,是一个在艺术上追求完美的人。他在贵州拍的很多民族风情片,曾在国内外引起很大影响。

  我告诉他,我们是省作协来采风的。见他身边站着一位苗条姣好的女子,便礼貌的问道:“她是你助手吗?”“不是,我是州歌舞团的、陪他们来拍专辑的。”她很大方的自我介绍。“你们团的顾金莲认识吗?”“认识呵!她是我的舞蹈老师呢。”她好奇地反问:“你怎么认识她呢?”“她是我爱人在中央民院的同学。”“哟,我还该叫你师哥呢!”如异乡遇故人,一下感到好亲近。一打听,她姓王,从事舞蹈艺术已十多年了。

  走过风雨桥,来到苗村的坝子上观看歌舞表演。阳光透过树叶,把班驳迷离的影子投射在我们面前。树梢上有几只羽毛斑斓的鸟儿在婉转的鸣叫,充满了山乡的气息。四周围满了观看的乡民。坝子边的吊脚楼上、栏杆和窗子都趴满了人,形成了一道古朴而独特的风景。整个苗村像过节一样热闹。

  苗族姑娘身着民族盛装,披戴美丽的银饰,显得格外华贵绚丽;小伙子身穿刺绣汗褂,肩披红色背垫,头盘黑色布帕,显得粗犷剽悍。想到他们这样忙乎就为我们几个人表演,心里十分感动。

   开始表演的是四男四女多声部民歌组合。这是一个无需指挥和伴奏“众低独高的音乐”唱法。要求同时唱出两个或两个以上声部,俗称为“双音”“双声”和“公母声”。音调复杂多变,难度很大,讲究技巧。歌词语言难以翻译,就象唐诗宋词若翻译成英语就失去了优美的韵律。只可用心去感悟那美妙的旋律。

  反排多声部民歌,高声部比通常的要高出8至9个声调以上。低声部采用陪衬性持续延长音,固定旋律音型与上声韵相并置对应,两声部一动一静相得益彰,融为一体。其调,如古梦幽思;其音,如流泉鸟鸣,十分悦耳,婉转动听。

  这种民歌的形成,是由大自然的声音演绎而成的。在古老的苗寨,优美清新的自然环境,单纯欢快的生活,使先民们对鸟鸣、蝉唱、流泉林涛、大自然的“和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联想,便模拟其“和声”,交织成高低重叠的悦耳歌声。后经选择不断加工提炼,口口相传,便形成了旋律优美和谐的反排多声部民歌。主要歌唱自然、劳动、爱情及人间友谊,一般在重大节日和接待远方尊贵的客人才唱。“饭养身,歌养心”,在这种古朴纯正的传统文化熏陶下,这里没有打骂和偷盗行为,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仍保持着淳朴的民风。

  世界音乐界,很多专家都认为,中国没有多部和声艺术,复调音乐仅存于西方。在1986年省组织侗歌合唱团赴法国演出,多声唱法引起了轰动。但反排多声部唱法,比侗歌难度更大,上声部高出侗歌2到3个音间以上。其旋律更优美悦耳。在2002年由文化部举办的首届中国南北民歌电视大赛和2004年由中央电视台举办的CCTV西部民歌电视大赛上,他们带着苗乡山野清新的气息和自信,以其优美独特的演唱技巧,征服了观众和评委的心。技压群芳,从高手如云的歌手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了歌王奖和金奖,使反排多声部民歌名扬天下。

  在这蓝天白云、绿树掩映、小桥流水的自然环境中,听他们歌唱,犹如听“天籁之声”,感到与大自然特别贴近,仿若置身于一个耐人寻味的境地,“如听仙乐耳暂明”,使人感到特别的轻松愉悦。我感叹:人类的嗓子是多么富有表现力啊!

  站在左边第一位,轻晃身子,略显精明,专注歌唱的中年苗胞,他就是被称为歌王的唐龙。在2004年央视春晚上,我曾在电视里看过他演唱。此时,在这天然的布景下看他表演,觉得真实而亲切。表演结束我采访了他。“唐龙,在春晚上,面对十几亿观众,当时你心慌不慌?”他实话实说:“还是慌。脚都有点抖,但一唱起来,就象回到了村里,心就蹋实了。”“哟!你很能进入角色嘛,看来你适合搞专业演唱。”“不敢!不敢!”他憨态可掬地用满是老茧的手在胸前摆着。我又问:“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你就不想到外面去发展?”他沉吟片刻:“也动过心。北京和深圳有几家大的娱乐公司曾高薪聘我,想想还是没去。”我疑惑地问:“为什么呢?”“那不是我过的日子。我是歌师,还要教寨子里的青年。”他平淡质朴的语言,深深震撼了我。在这充满名利的社会,还有不为金钱所动的人实属少有。从心里油然对他生起敬意。

  多声部唱法需长时期训练,自幼学起,至青壮年技艺才达到成熟。这一非物质民间珍贵文化遗产,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以逐渐消亡,濒临绝迹。但在反排村,正是有象唐龙这样的苗族同胞,乐贫爱歌、代代传承,才使这一古老的唱法仍保持着原生态独特纯正的艺术魅力。

  最后表演的是反排木鼓舞。在节奏明快,错落有致的木鼓敲击下,男女苗胞脚踏二四拍,甩着同边手,在舞场上翩翩起舞。其头、肩、腰、臀各部位动律与木鼓节拍和谐统一。全身运动以胯为动力点,手脚开合度大。整个舞蹈动作模仿鸟、兽、虫、鱼的动作。舞姿矫健敏捷,豪迈奔放,真可谓:“开有鲲鹏展翅之势,收有雄鹰护窝之威,跃如猿猴攀越之捷,旋以鹞子翻身之疾。”颇具生命的张力。

  关于这个舞蹈,还有一个神话传说:“在远古时代,反排村苗族的始祖故耶古原来住在东方,因遭受其它部落的攻击,全族几乎覆灭,他的儿子勇耶古和女儿仰妮耶古双双逃散来到反排这块净土,过着野人般的生活,由于长年生活在深山,劳作之余,兄妹俩常以虫鸣,鸟叫为音乐,手舞足蹈,自娱自乐。他们听了蝉鸣学蝉歌,见到蜜蜂飞舞也学着舞。有一次,他们听到啄木鸟发出“多—多”的声音,节奏明快,清脆悦耳。遂缘木而上,发现此树原来已经空心,击之发出共鸣声,便砍倒制成鼓,作为舞蹈的伴奏乐器。在某个丑年,勇耶古和仰妮耶古为使失散的族人团聚,他们举行了斗牛赛活动,请大家观赏,并将斗败的牯牛宰杀来祭祖和款待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又将他们平时在深山学得的舞蹈动作传授给大家,全族人舞蹈狂欢,庆贺团聚,便由此诞生出了反排木鼓舞。

  在舞场上,有一位苗族姑娘特别吸引人的眼球。她跳得非常投入,舞姿优美,灵巧活泼。百褶裙在舞场上飞扬,缀在身上的银佩发出脆响,头上玲珑剔透的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晶莹的汗珠,挂满了她莲花般清纯的脸上,使人惊叹而又怜爱。

  我问坐在身边的小王:“你会跳这个舞蹈吗?”“会跳!”她充满自豪地回答道:“还是我们出国把这个舞蹈跳响的呢!”听她介绍,反排木鼓舞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只是民间在跳,也小有名气。89年7月本村的万政文与唐汪报二人曾代表“中国民间文艺代表团”赴美参加斯波坎市为纪念华盛顿建州一百年举办的艺术节活动,被美国人称为“特别艺术团”。90年代曾到成都参加“蓉城之秋”和广州“羊城中华博览会”以及北京亚运会民间艺术节表演,受到中央领导接见。同年在建国41周年,应中央办公厅之邀,赴中南海表演,受到了中央领导的赞扬,但还处于民间艺术水平。后经州歌舞团编导朱江群老师深入生活,对古老的反排木鼓舞进行艺术挖掘和加工,才成其为最能表现苗族同胞热爱生活、勇敢、粗犷、奔放的舞蹈艺术。编排演出后,得到了国内专家的好评。98年6月获得了全国舞蹈荷花奖。先后出访意大利、美国、日本、加拿大、奥地利、瑞士、法国、德国、韩国等国演出,在舞台灯光和现代音响的组合下,热情奔放的反排木鼓舞充满了艺术魅力,赢得了很大声誉。一位法国记者被深深感染,他在《巴黎时报》发表了一篇题为“东方迪斯科”的长篇报道,中国苗乡腹地反排木鼓舞便享誉了世界。

  陈先生一直在舞场上忙着摄影,弄得满头是汗,全然没有大师的风采。他从不同的位置,选取最佳角度,捕捉美的瞬间。他对艺术的执着和敬业精神,真令人十分钦佩。我相信,反排木鼓舞,通过他那流淌着美和诗情的镜头,一定会吸引更多观众和游客。

  整个舞蹈以缓起,中渐快,尾愈紧的方式逐渐发展,在最高潮时结束,把气氛推到顶峰而突发终止,形成了峰与谷的鲜明对比,给人以强烈的艺术震撼和丰富的联想。

  表演结束,我走到那位莲花般清纯的苗族姑娘面前,对她精湛的表演给予热情赞扬:“你跳得真好啊!”她羞怯的低着头,没言语。陪同的乡干部在一旁夸奖道:“她的歌唱得也很好。还参加了‘多彩贵州’选拔赛哩。”得知她刚读高中,便对她鼓励道:“你很有艺术天赋,从小要树大志,将来去考艺术学院。”我给她描绘着美丽的蓝图。“你看,宋祖英,阿幼朵,都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苗族歌手。还登上了维也纳金色大厅呢。”我的话,不但没引起她高兴,反使她一脸惆怅。“我家穷,考上了也没钱读!”,我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豪气冲天的说:“只要你能考上,我赞助你!”。她疑惑地看了我的名片,抬起头,清纯的脸上绽开了花一样的笑容,轻声向我道了一声谢谢,羞怯地低下了头。

  离开反排村,在上车不经意的回头间,我看见那莲花一样清纯的苗族姑娘,还独自伫立在风雨桥上,依依目送着我们。在夕阳的照耀下,她身着银饰苗条的身段,如镀了一层彩霞,显得格外鲜亮美丽,这情景,使我不禁想起了徐志摩的一首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

        像一朵水莲花

         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

                 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

                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顿时,一种怜爱而真挚的情感,充盈了我整个心灵。我急忙把手伸出车窗外,向她挥手告别。她也举起了拿着名片的手,向我不停的挥动着,无言地传递着情意和期盼。

   汽车拐了个弯,把我们带上了山路。可我的牵挂和承诺,却留在了苗乡。

  在弯弯的山路上,我在心里,一次次为那位莲花般的苗族姑娘祝福!祝她将来成为“苗岭的夜莺”带着美好的憧憬和清纯,飞出大山,飞向世界,把苗乡的歌舞传唱。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