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阿野的人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玩的。
阿野是江南人,年轻时皮肤白晳,俊秀帅气。据他的广东同学阿仔讲,在广州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好玩,是班上的文体积极分子,球类、音乐都是他的强项。南方天热,晚上冲过凉后,帶着湿湿的头发,他会在阳台上拉起悠扬动听的小提琴,惹得对面宿舍的女生们都涌到阳台上来看,那时,他俨然是一位多情风流的白马王子,并由此有了一个“绰号”:阿野。
阿野最擅长的其实是打乒乓球。
“好波!”谁要是打了一个好球时,他总会这么来一句。在广州呆了几年,他讲话做事已经明显带点广佬的味道。
大学毕业后的那个夏天,阿野同阿仔一起都被分配到了南京的一家工厂,工厂正在筹建准备中,工作繁忙而紧张。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阿仔和阿野的,因为大家都喜欢体育活动,很快就互相熟悉起来。
为了做好工厂生产准备,到了秋天我们都被派往上海的一家工厂实习。远离家乡、远离父母、举目无亲,还要跟着倒班,实习生活单调乏味,甚至让人感到艰苦。
好在还有阿野跟我们在一起。就象他的名字一样,阿野的性格是好动和不羁的,有时甚至还带有那么一点点小顽劣。就因为这些他成了我们的快乐源和开心果。
我和阿仔住在一个宿舍里,阿野跟我们不住在一起,下班休息的时候,阿野就会经常到我们宿舍来玩。我说过阿野喜欢运动,动起来就一头汗,但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洗澡了,有时候在我们这儿玩得时间太晚了,一身汗味就钻进阿仔的被窝,凑合着同阿仔挤着睡一个晚上。阿仔很包容他,从不说他。
阿野喜欢抽烟,但不知什么原因,好几次要抽烟的时候,却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烟了。这时,他恰好发现宿舍水泥地面上有个别人抽剩后丢下的烟屁股,他会捡起来,在自己裤子上擦擦,并说:“这是我昨天没抽完的。”然后就点上抽了起来。大家也都不去说破他,更觉得阿野这个人很好玩。
有一次,阿仔带着我们几个去逛集贸市场,一圈下来,我们都没买东西,但等到走出集市的时候,阿野从口袋里掏出好几个桔子给我们吃,我们都问他是哪里来的,他狡黠地笑笑。这时我们才明白他刚才经过水果摊的时候,趁摊主不注意顺手牵羊拿了几个走。手脚之快居然连谁都没有看到。
最让阿野出风头的还是乒乓球。阿仔那时是实习队的工会负责人,搞了一次同实习工厂师傅们的乒乓球对抗赛。那时候打乒乓球,好一点的也就是近台快攻,还很少有人会拉弧圈球,而阿野拉得一手好弧圈,非常漂亮潇洒,球拉过去,对手握着拍子一碰,球就飞弹出去,基本是一拉一个准。结果不出所料,打得一手“好波”的阿野拿到了冠军。
有一天阿野没来我们宿舍,并且连着好几天没见到人。我问阿仔是怎么回事,阿仔说阿野请假回广州会女朋友,还他的风流债去了。阿野是耐不住寂寞的,他也有足够多的魅力吸引女孩,象他这样性格的人是不会压抑自己情感的。
春节放假过后,我们回到上海的工厂继续实习。虽然已过了立春,其实春寒料峭的还是比较寒冷的。有一天下午正好我们轮休,阿仔帶着我们骑车到海滩边玩。太阳暖洋洋的,阿仔突然带着怂恿的口气说:“谁有勇气下海去游游泳,感受一下春天的力量啊。”可以想象,谁也没动,只有阿野真的脱了衣服,只穿一条裤衩,一下扑向了海浪里面。不过,可能是确实太冷了,在嗷嗷叫着游了十来米后,他立马回到了岸上,我们赶忙把衣服给他穿上。在回来的路上,却看到阿野把已经湿了的裤头挂在自行车龙头上,裤头随着自行车的晃动也摇来晃去,给人看了真的非常搞笑,阿野却显得若无其事。
分水岭是出现在后面的日子里。实习结束大家都回到南京的工厂,接着便真真切切开始生产工作了。阿野虽然是大学生,但自由自在惯了,玩野了的心自然不容易静下来。几年下来,阿仔已是中层干部,阿野还是普通的职员。
阿野还是那么好玩。他在厂里打球出了名,很多工人把孩子送来向他学习打乒乓球。阿野很乐意教他们,而且很认真,哪个孩子训练刻苦打出好球时,他还会带着当年的口气赞扬说:“好波!”
大家都觉得象阿野这样的人可能是不会结婚的,但阿野却跟一个本份的当地女孩结了婚,并且就在人们怀疑他的婚姻会否持久的时候,他带着老婆孩子全家移民到加拿大去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年又一年,阿仔也调走了,人们似乎慢慢忘记了阿野。
只有阿仔跟他还保持着联系。去年在阿仔儿子的婚礼上,阿仔告诉我阿野在到了加拿大后,也没有出去找工作,而是自己开了一个俱乐部,教当地人打乒乓球,并以此为生。阿仔还给我看了阿野发给他的照片,照片上阿野穿了一件竖条纹的运动短袖,挺精神的。旁边站着一位满脸笑容胖胖的外国女人,身后就是一张乒乓球桌。而阿野的脸上也还是带着那么一点点顽劣的表情。看着他巳经微微有点发福的身体,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他的那个口头禅:“好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