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小小说)

“假的。”老太坐在轮椅上，对着从她身边走过的人，时不时地从嘴里崩出二个字来。来看病的人很多，没有人太在意这位停在走廊里，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她的儿子去帮她挂号了，还没有回来。

“假的。”迎面走过来一位婷婷玉立的年轻女子，女孩不认识老太，老太也不认识女孩，但听了老太的话，女孩原来自信的象模特一样的脚步，却不那么令人注意地轻微趔趄了一下。

“她是怎么知道的?”女孩不禁想。女孩很漂亮，别人也都这么说，但女孩自己就是不满意、不自信，她觉得自己的鼻子不够直、不够挺，前几天刚做了隆鼻手术，今天是按照医生的嘱咐，来复查的。

女孩这么想着，脚底下加快了节奏，匆匆地从老太的轮椅旁走过去了。

走廊尽头又走过来一位微胖的男子，怀里还夹了一个皮包，低沉着头似乎有什么心事。步子也显得有点小心翼翼。当他走过老太身边的时候，老太正仰着头对着天花板方向正好又说出了“假的”这二个字。

声音还是传到了微胖的男子耳中，男子的脚步放得更慢了。他今天是来医院销售科签一份药物购销合同的，皮包里就放着合同文本。按惯例在合同文本里是看不到利润分成的，那是大家已经心照不宣的东西。只是这一次他感觉到有点压力，医院的人已经提前告诉他，药品销售以后要做到零利润，不能再暗藏玄机了，他正为此犯愁呢。

老太的话似乎正触到了他的痛处，他有点心神不宁地走了过去。

医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人们看到好几个穿着怪异，膀子上刺着纹身的年轻人围着一个皮肤黑黑的中年人吵吵闹闹地朝这边走来 。

“假的、假的、假的。”或许是受到噪声的干扰老太有点心烦了，连着大声地喊了起来。

这几个着装奇怪的年轻人听到老太大声地喊着“假的”，一下子楞住了，几个人都停止了脚步。似乎有点心虚了，其中一个瘦高个揣了一下另一个矮个子的胳膊，悄悄地说:“猴子，咱们走吧，我感觉今天有点不对劲。”那个被唤做猴子的人转过脑袋，看看瘦子，看看老太，又看看被他们几个围着的那个皮肤黑黑的中年人，手一挥，掉转身子一齐溜走了。

只留下皮肤黑黑的中年人一个人站在那儿，这时候，只见他快步地跑向坐在轮椅上的老太，拉起她的手拼命地摇了起来，嘴里还一个劲地说:“谢谢您了，老大娘，今天真是您救了我，这帮碰瓷的坏小子靠上我的车我就知道他们心术不正，可我一个人也斗不过他们一帮人啊，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老太却并没有什么反应，漠然地看着自称是汽车司机的皮肤黑黑的中年男人。

“师傅，有什么事吗?”这时老太的儿子挂完号回来了，看到这个男子拉着自己老母亲的手不放，忍不住就问他。当他得知事情的原委以后，却深深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老太没你说的那么好，她得的是阿尔茨海默症，已经记不住多少东西了。”停了一下，他又接着说:“我妈这几年真吃了不少苦，股骨头坏死换上了假肢，乳腺癌手术切去了小半个胸，牙齿基本掉光都装上了假牙……这些事都对她刺激太深、印象太深了，所以她现在记得最多、说的最多的就是＇假的＇这两个字”。

说完他推起轮椅向走廊一头的诊室走去。

“假的。”老太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留下皮肤黑黑的中年男人一个人还在那儿发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