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当志愿者的时候认识老吉的。
这次病毒性肺炎的疫情来势凶猛,传染性很强,各地都展开了严密防控,很多小区都进行封闭化管理,外来人员一律不让进。进门的人和车都要测温、询问、登记,门卫人手一下子变得紧张了,不少人踊跃报名当了志愿者。
我也在单位报了名,录用后被派到沿江新村协助门卫工作。
第一次上岗,我就领教到了门卫老吉的厉害。
那天,到了下班高峰时段,人员、车辆一下子全拥到小区门口来了,这个时候每一个要进门的人好象都很着急,对排队测温还显得有点不耐烦,有的人甚至开始发起了牢骚。我第一次碰到这种架势,一下子有点慌神了。这时候一个穿制服的老师傅走过来,显得神定气闲。嘴里含着哨子,一边吹着指挥把人和车分成两列,一边把一个本子往我手里一塞,说:“不要慌,你只管登记就行。”然后一手拿着门禁杆遥控器,一手拿着测温仪,测一人走一个、测一车抬一杆,我在旁边忙不迭地帮着登记,门口很快变得井然有序了。
天快黑的时候,高峰期终于过去了。人和车变得稀少起来。乘着空闲,我忍不住同这位给我第一印象不错的老师傅攀谈起来。
通过交谈,我知道他姓吉。“开门大吉的吉。”似乎怕我记不住,他戴着口罩,大着嗓门对我说。
“开门大吉”的吉师傅是门卫,难道这也是一种机缘巧合?反正,这倒让我很快就记住了这个门卫老吉。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知道了更多关于老吉的事情。老吉来自农村,年轻时候做过水产生意,倒卖过黄鳝,可后来因为利润越来越差,赚不到几个钱了。老吉偏又喜欢与人交往,慢慢地就有点入不敷出了。眼看着自已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为了有个保障,老吉几经辗转当上了小区的门卫。
随着了解的加深,我觉得老吉是个乐天派,而且有时候还有点自由散漫。老吉喜欢唱歌,他每次上班都随身带着一个小播放器,在人少的时候,他就会背上播放器听歌。他不仅听还跟着唱,站在门口,边听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唱。老吉唱得并不好听,甚至有点五音不全,高音的时候还经常会走调,声音有点刺耳,旁边的人这时候就会说他:“唱得难听死了,别唱了别唱了。”
老吉不管,这一盘歌曲不听完不唱完他是不会歇的。
老吉还喜欢抽烟,门口来人很少的时候,他会摘下口罩,躲一边抽烟去。
这天晚上快十点的时候,进小区的人和车已经很少了,老吉的烟瘾又犯了,他把测温仪交给我,又抽烟去了。
这时候来了一辆车,我看司机摇下了车窗,就上去替他测了一下温度就放车进去了。
谁知这是一辆来检查的车子,一进门就停下来,除了司机,从后面还下来了一个人。刚才因为天太黑,我没有看清楚后面还坐着一个人。疫情当前漏测人员是很严重的事。
果然,这个从后座下来的人走到我面前,脸色很难看,似乎准备发火了,但看到我没穿制服,又看到我臂膀上志愿者的袖章,清了清嗓子问我:“老吉呢?”
我正准备跟他解释,老吉回来了,走到我面前对那个人说:“队长来啦。”
那个被称为队长的人对着老吉就是一顿臭骂。说现在形势严峻,绝不能麻痹大意,谁要是漏了一个人他就扣谁的钱。老吉在队长面前一个劲的说是是是,说是自己错了,今后一定改正。
队长看老吉很老实的样子,火气似乎消了不少,但临了要走的时候,他还是丢下了一句狠话:“给我都瞪起眼睛来,这个时候连一只老鼠也不能放过。”
因为我的失误让老吉挨了批,我心里面觉得很愧疚,但老吉倒无所谓,他对我说,队长跟他是一个村的,就表面上凶,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这天,又是我与老吉当班。等过了高峰时段天就快黑了,老吉又背上播放器边听边摇头晃脑唱起歌来。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农村妇女,挑着两筐雪里蕻。等走近了,她带着商量的口吻跟我说,今天转了大半天也没把菜卖出去,正好有个老太要腌菜,全要了,但要她帮着挑进去。说完她指了指后面正慢慢走过来的一个老太婆。
看着这位衣着朴素、头发被风吹得略有点凌乱的农村妇女,我却有点犹豫了。这时,老吉停下了唱歌走到我面前,给妇女和老太测了一下温,就大着嗓门说:“快去快回,送完菜就出来啊。”然后他挥了一下手就让她们进去了。
“你就不怕被队长再抓到?”我不禁有点疑惑地问老吉。
“她是队长的老婆。”他把我拉到旁边,嘴朝渐渐走远的俩个人努了努后有点狡黠地对我说。“唉,农村人赚点钱也不容易啊。”接着老吉又独自叹息着说了一句。
疫情在大家的齐心抗击下慢慢过去了。我又回到了原单位上班,不过,以后只要经过这个小区,我就会忍不住朝门口看去,我希望能再看到老吉,看到他摇头晃脑边听歌边唱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