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远一点（小说）

几年前，我因为生病住进了医院。医院里床位有些紧张，通过一位朋友帮忙，我才住进了一个大病房。这是一个普通的病房，里面一共住了五个病人，有点挤。

住我旁边一床的是一个姓乐的长者，看上去很普通，但却很健谈。他跟我自我介绍说，他是一个单位的副局长，快要退休了。为了不麻烦别人，这次他住院的时候，跟谁都没有讲，而只对秘书说自己有事要出去几天。

我有点将信将疑。因为我听说很多医院有干部病房，象他这样的应该可以住进舒适的有套间的单独的病房。老乐自讨苦吃住拥挤的大病房，图个啥。见我疑问，老乐告诉我说住干部病房太烦，来看的人太多，他想清净一点。

几天下来，倒真的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看老乐。每天中午只有他老伴准时来给他送饭。老乐没什么架子，而且很热情很客气，每次都会招呼我尝尝他老婆子的手艺。有一次做的是冬瓜排骨汤，他足足舀了大半碗给我，一边舀一边还说:“你年纪轻，要多吃点。”

我虽然对他是不是副局长还心存疑虑，不过我想，我跟老乐只不过是偶然相遇的病友，相互之间，估且讲估且听吧，都不必太当真就是了。

老乐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还是那么健谈。接下来几天，老乐又跟我讲起了他的儿子和儿媳的事。他说，他们跟他都在一个公司，他儿子很出色，目前已是中层。说到这儿，老乐加重语气说，必须再努努力，在他退下来之前争取让他儿子再上一个台阶。我听着却搞不清他是要让他儿子努力，还是他自己要去努力。

最让我吃惊的是老乐讲给我听的让他老婆子扔螃蟹的事。他说，每年到秋天螃蟹上市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给他送螃蟹。不收吧不给人面子，收下吧又太多了吃不了，时间一长有的就死了，虽然可惜，但也只能扔了。为了不至于太引人注目，他说他家扔死螃蟹从不扔在自家楼下的垃圾桶里。

“扔远一点。”老乐高高扬起了手，做了一个用力扔出去的手势，似乎还带着一点炫耀的口气，又有点手舞足蹈地说他会让老婆子提着塑料袋，到远离自己楼幢的垃圾桶去扔。

我惊讶于老乐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说这些，领导干部一般都比较忌讳谈请客送礼，象老乐这样大大咧咧，无所过忌好象真不多见 。

老乐先出院了。因为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我跟老乐一直没有再见过面。

我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也基本痊愈出院了。不过由于药物的副作用，头发都几乎掉光了，象变了个人似的，苍老了许多，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

几天前，我到一个单位去办事，门卫是一个认真热情的老头，除了登记，他还问这问那，象个查户口的。我觉得他有点面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等办完事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又跟我热情地说再见，那高高扬起的手势，让我一下子想起来他就是病友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