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东道（小说）

在我们老家人们称打赌为“枉东道”。

我上小学的时候，曾碰到过两个人枉东道。

我住的村庄名字叫马村，据说因在三国的时候，东吴周瑜大都督的大军曾在此喂养过军马而得名，不过，到了我们那会，已经没人养马，我也从来沒在村上见过马。

因为村子比较大，人们习惯将住村东头的称东马村，村西靠近太湖的地方，称为西马村。那时候穷，全马村就有一家卖杂货百货的小店，叫“马村代销店”，就在村子的中央。我家住在小店不远，印象中，小店是我小时候村上面一个非常热闹的地方，孩子们没事都喜欢往那边跑。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但那一天的小店里却特别热闹。我已记不起来是什么原因，让这两个一个来自东马村一个来自西马村，都很贫穷的人，在这个狭小简陋的代销店里打起赌来了。

当我走进小店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人，正坐在柜台外面的高凳上，在他身边的玻璃台面上，放着一张包装纸，在纸上面，摆着几个麻饼，旁边则是一瓶已经打开的简装的粮食白酒。

我认识这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是我小学同学王芳她爹，王芳姐妹四个，她排行第二，在班上就坐我前排。她爹王胡子是个挺封建的人，一心想生儿子，已经一连生了四个闺女，听说不死心还想生。

我走进小店的时候，看到王胡子正伸出有点颤抖的手，拿起麻饼在大口地吃着，没有水，当麻饼充满了嘴巴，没法咀嚼的时候，他就拿起旁边的白酒，喝一口。

也许是麻饼太干、也许是白酒太辣，王胡子吃麻饼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他拿麻饼的手也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明显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跟王胡子枉东道的是来自东马村的“弥度”，此人在村上平时有点不务正业，游手好闲，长得肥头大耳，象个弥勒佛一样，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村上人平时都喊他“弥度”。

枉东道的标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摆在柜台上的六个麻饼和那一瓶白酒，在五分钟之内，如果王胡子能把六个麻饼和着白酒吃完，那全部的钱都由“弥度”出，如果吃不了，那钱由他自己出，而剩下的麻饼和白酒均归"弥度"拿走。

时间到了。空气似乎有点凝固，桌上的麻饼还剩下二个多一点，瓶中的酒剩下约有半瓶。王胡子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地愣在那儿。"弥度"也不说话，拿起剩下的麻饼和那半瓶白酒，冲出小店扬长而去了。

王胡子枉东道输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人讲话，人们看到王胡子用那还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角票，付了钱，有点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小店。此时人们又开始乱哄哄地议论起来，有替王胡子惋惜的，也有骂王胡子的，说他与"弥度"这样的人打赌，就是个"十三点"。

后来上学的时候，听王芳同村的人讲，王胡子回去同她妈吵架了，暴躁的王胡子还打了她妈，她妈一时想不开，在太湖边的一个池塘里投河了。幸亏被人及时发现，救了起来。再后来，王芳却没有再来学校上学，她辍学了，好多年未见。

今年过年回老家，我意外地碰到了王芳。她在村上同她老公开了一家很大的超市，生意很红火。而她爹，当年枉东道输了的那个王胡子，正乐呵呵在门口看护着已在蹒跚学步的外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