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年
元旦是阳历年,放了假的人,会有空儿把这一天过出年味儿来。在农村,很少过阳历年,过年要等到除夕,过阴历年。
元旦要回家看父母。我们不来,他们该咋过还是咋过。左邻右舍,串门拉呱;院落照常打扫,鸡狗照常喂食;父亲围着火炉喝起浓茶,母亲盘坐炕上绣着鞋垫。生活过得如水平淡,也像室内如春温暖。我们回来,他们脸上就有了年意。
“你们整天上班哪有空包啊。”我们每次回家,母亲就给我们包水饺吃。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们常吃下车饺子。母亲知道我们要回来,就早早地揉好面,调好馅。父亲添柴烧火,灶火烧得通红,大锅热气腾腾。我们和母亲一起围着案板包饺子。小孩子忙忙活活跑进跑出。母亲很高兴:“过的就是孩子们的年啊!”。
饭后,母亲拿出她绣的鞋垫给我们看。年纪大,眼睛花,母亲放下了多年纳鞋底的活儿,学着绣起了鞋垫。过年过节,亲戚朋友来看她,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拿给人家,她觉得惭愧,就每年冬天绣很多鞋垫,作为回赠礼物。有的绣上吉祥文字,有的绣上花花草草,很是好看。母亲会专门给我们绣好几双,大人的,小孩的。我们看着红红绿绿的鞋垫,感觉是在欣赏着一件件艺术品。平时舍不得用,一直等到阴历年,垫在新鞋里。
临走,母亲轻声说:“我很不愿意你骑摩托车啊。”我能听懂母亲的意思,她是想让我放弃摩托车的。这是不可能的啊。我每天要骑着它,赶二十多里的路上班呢。母亲是笑着说的,没有强迫的意思。她知道我已是大人了,我可能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乖乖地听她的话了。她也不可能再像我小时候决定我的一切。倒像是小时候的我在嘱咐她的样子了。她只能用眼神表达,眼神里能看出担心和无奈。
有一年元旦前,一场小雨后,又下了一场大雪,乡村公路被冰雪完全冻住了。走在上面,很容易打滑,行人、车辆也就少了。路不好走,元旦这天,我打算一人回家看看。当元旦回家成为惯例,父母的等待也就有了惯性。村外的路上,我小心翼翼骑着摩托车。村口站着一人,临近看,竟是父亲。我喊了声:“爷!”下意识急刹车,顷刻,人和车都摔了个大趔趄。父亲跑过来,把我扶起:“疼吗?”“没事。”我说,“你怎么出来了?”从西北角的家,走到东南角的村口,要走好几里的路。父亲轻描淡写地说:“闲着没事,出来逛逛。”
我不相信父亲的话。这样的天气,他应该在喝茶,或与好友喝酒,决不会出来闲逛。他大概是在等我们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