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主任好！这么晚还打扰您，真对不起，实在没办法。”进门后，我诚惶诚恐地低声说着，毕恭毕敬地站着，眼睛不敢乱看。这个时候，能表现的也只有态度了。

“来，坐，坐下来说，有什么困难，政策许可，能帮的肯定不推辞。”主任语言温和。

“就是退还在校期间享受助学金的事，我的就业去向不被认可是事从事教育工作。不退钱就拿不到派遣证，无法及时去单位报到。除了违约，工作也丢了。”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相信组织，会处理好的。”主任传递利好信息。

“那，那我走了，打扰您了！”丢下带来的，仓皇而逃。

这是第一次送礼，它就像高清的记录大片，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与生命同步。即便成灰的那天，记忆若是一个烧不尽的模块，那场景始终固存，是硬核。

此后的人生，到目前，一共只送过两次礼。这本不该张扬，是人都隐私的事，傻里巴叽抖露出来，不是真神经病就是神经真病了。可不说出来，严重心病，堵塞血脉，不吐要死的那种。是保命重要还是一叶遮体的隐私重要，不言而喻。况且所谓的隐私，对平凡平淡的我而言，没人感兴趣，满大街拉人说隐私，只会吓坏人笑死人，无人捧场。

送礼处女作，起源毕业季。那个风高夜黑之夜，经事先踩点，我提留着两瓶顶尖的尖庄，在系主任住的东楼那边，猫在死胡同的拐角处，苦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脚步声渐近，是预料的方向，预判的路径。功夫不负有心人，千真万确，系主任夜归。待其入室片刻，早已英雄气魄、以办大事的雄略、办成事的实诚叩门拜访。系主任毕竟是见过世面的，简单了解了情况，便答应帮忙。告别时，我假装忘记了进门时放在门框内的尖庄，系主任也没有提醒丢东西了。只是强调毕业论文要多下点功夫，大系出来的，不失硬朗。

上班后，收到学校寄来的一个精致笔记本，内夹一封信：

“谢谢信任，当时若不领情，彼此很尴尬，你会对前途及合理诉求皆失望失落。事实上，是系里考虑不周，没有处理好你们这些特殊类别的教师，借此道歉。现一共九人，皆妥善派遣，准时报到，无一人补交，无一例礼尚往来单趋向。信内钱币，为折价酒款，附赠笔记本留作纪念，欢迎回母校做客。”

票子是崭新，没舍得用，封存。

工作到第四年年底，机会来了，一带职务的同事调回原籍，出现空缺。单位准备从我那批入职的四个人中挑选一个接替。我快速评估自己能力、品质、业绩，对照年度考核和提拔的硬件要求，给自己打分。总感觉差不多又怕差了点，信心与担忧同在。天平一会倾斜有戏，一会又自我否定，煎熬中相当痛苦。如何双保险，做实一点。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在理性与感性的撕咬拼杀中，决定做过不要错过。给冒号送点礼。

可毕业送礼，封存的崭新，已经是一本不说话的话剧教科书了。如何再开封，很痛苦。

各种利好不利好的信息，不间断砸向我，一会踌躇满志，一会跌入冰窟，一会心存念想，一会悲观失落。那几天，人都虚脱了，魂不在身上，到处游离又无处落地。这种漂，没有湾沚避风，没有港口可停靠。纠结到快要变态时，做出决定，做过不错过，人生无悔。

有了上次的实战经验，这回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实践。于是事先捆绑好礼物，准备礼遇之人一开门，扔进去就走，免得不会说话或说不了话尴尬。

事实上我想多了，事情的进展远超过顺利。敲门，门开个缝。我轻声细语说声请多关照，往门里放下带来的。对方都没打开门，连让进去都省了，只说了知道了，放心。

一周后，顺利实现愿望。

这次拜访，搞得自己异常紧张，实在好笑。领导早就替我们想好了。还是自己小家子气，阅历太浅，在房间里模仿试验几十次的可能，太幼稚。其中，四种可能反复掂量。最坏的，不让进门，不给办；进门了，说事了，不同意。不好不坏的，进门说事同意了，但是等以后；。最理想的，进门说事同意即办。出乎意料，四个版本都错了。结果是，不让进门，事情没黄办成了。礼品没有担忧中的扔出来，也没笑纳后的以后办。

在对受礼者的崇拜中，我努力着，认可着，直到单位搬迁。作为志愿者，我负责单位搬迁挨家登记造册，分批转移，并将数据录入电脑。那些神秘的住户在一个个下拉菜单中丰富着。

“牛一把，11栋605结转新区11-605，原始数据导入并复核。”

现在的人，有规规矩矩干事的，有干事不规矩的，还有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规矩要干什么事的。犹如这住户数据，简单的建库都不复审，我要是也糊弄，还是错下去。我一边嘀咕着，一边修改。其实自己明白，对这户信息错误发现的这么准，是有底气。

“咚、咚、咚！”鼠标每次点击确认，数据库表格单元提示不可更改置换，只能迁徙导出，也就说数据是经过复核确认没错、操作者没有修改权限。

脸热了，火烧的感觉。

打开数据库表格功能菜单，查找。

“11栋506，搜索！”

显示：“该房屋已收回，原户主系外单位因刑事犯罪服刑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