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修改稿）

小时候读书，都特别认真，总感觉书里力量无穷。要想长本事，就得努力读书。新学期新书一到手，第一件事就是找报纸把每本书封面包起来，内卷内封好。再用手抹一抹，确保平整。使劲吹一吹，不让它有一点点灰尘。找写字好看的，工工整整在包好的封面上写上科目、姓名、年级。有胆子大的同学直接找教那门课的老师来写，书的价值陡增，同学们都争先恐后地抢着看。这种签名，应该是最原始最纯朴了。

读书对我的第一次诱惑，是村里的张哥，他的榜样示范，很真实。张哥从破草屋里读出来，考了好成绩，坐上了公共汽车，进城读更好的书。记得那车往村口一停，中间的门嘎吱一下，屁地一放气，便自动撕开，Z字形打折，打折后的门沿着上下端的轨道槽子往左右门框边堆积，就像两个竖起来的纸折扇，把扇底固定钉绞板断，一拉一合便是。后来，我看到过手风琴，中间的风箱一拉一合的，跟公共汽车门很像，但声音要动听得多。那时便暗下决心，等上学了，我也要读包好的书，坐上公共汽车。

装上张哥的车，关了门，依旧噗呲一声放个气，屁股一冒烟，往城里去。我和小伙伴们便从树后面跑出来，跟着车后面追，争先恐后闻那烟。在奔跑的快感中，享受着跟牛屎粑粑不一样的味道。看着追不上的车，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各自兴奋地吹牛自己闻到的才是真烟，别人闻到的都是烟屁股。

后来，张哥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城里媳妇，全村的娃，一窝蜂跑过去看热闹。张哥的媳妇和他大学是一个班的，毕业后一起上班，再然后就有娃们一窝蜂的理由了。我的乖乖，读书这么神奇，不分城乡，不分男女，村里人都惊呆了！据说可爱的娃们在老师布置的为什么要读书的作文中，居然有好几个人写了读书可以娶到好媳妇。这事真假无法考证，当时我已经在镇初中准备中考了。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带漂亮媳妇回来的张哥当时并不知道，村里的大妞一直对他有意思，我们农村说的有意思，不是现在的有意思洋快餐，是精神层面的情感追求，就是想跟他搞对象。可惜的是大妞家七个女娃，负担太重根本读不起书，初一就辍学了，是眼睁睁看着张哥上了城里的车，没有带她一起。对大妞来说，没条件好好读书，就没机会实现梦想，包括很小很小的愿望。

大妞在最小妞能独立行走之后便进城打工去了，先是做保姆，然后倒腾服装，从帮别人开店到自己单干。同时段，我应该是读完初中上了高中，进了大学又出去工作。有关村里飘来碎片化的信息，时有时无，时强时弱，根本拼凑不齐俺们村里人写真状态实景图。

直到某一天，我在图书超市溜达，想蹭点流量。偶遇了张教授、教授夫人，咱们村的人，人间喜相逢，那忘情，连天上的云儿都动容，高高远远地，或飘移或曼舞或弥散，笼罩喜庆氛围造气场，天地共欢颜。激动兴奋的言语，说不完道不尽，不知不觉便分贝提高，招来提示。

“老师好，请注意一下说话音量，避免打扰其它读者。”耳后传来轻声礼仪的提醒。

“好的，好的，谢谢！”我转过身感谢对方，并投射真诚。

“大妞姐，你怎么在这？”提醒我的人，加送再度惊喜。

“是你们呀，真没想到能遇到你们仨。”大妞姐也喜出望外。

于是，异口同声，一起吃顿饭，情愿被入俗。

席间得知，张哥一直在读书，从小城里的中学教师读到大学里的知名教授；张哥媳妇一直陪读，塑胶名片上的教授夫人实质上比教授更牛，金牌名片夹书中，不显摆罢了。当年未读完书的大妞，进城打工有了第一桶金之后，摊开未读完的书，自学自考图书馆管理，创办了图书超市，开辟了绿色阅读通道，资助了一批困难学生。

散场，道别，再约下次赓续。路上，接着酒劲自语，回去好好把书房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