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后,个人警用服装配备实行网上选购申领,并由邮政寄送。于是,每年的某个时段,大大小小的纸盒,便按约定柔情万种般投入我的怀抱。一般套路是取出内置软包装,清点一下里里外外的长短袖,作春秋夏冬组合件比对,与当初申报数量近似一致时,另存。多出来的纸盒子,放置一边。
时间一长,原本空间不大的房间便成了小弟版物流中心,纸盒盛聚,有躺平的、有袖珍水立方伫立的、有能装两个娃的大家伙横亘着,众纸箱一股脑聚会,掏空后,以静坐的方式示威,张扬其曾经为主子职业形象作出重要贡献。
俺打小就好客,来往都是,人物同理。对于这些纸盒,在没有尚好的处遇前,容其立身算是基本礼仪了。只是现实不允许,碎片化散放,无法实现一箱一领地。只好按等级和档次,或包容成“回”子,腹中有物显内涵;或叠加成“吕”字,上下隶属关系明;或靠边成“品”字,宝塔镇河妖。如此,层塔递升树形象,最大化复盘可贵的自我空间,最小化捂盘实物量。即便这样,也难以摆平。实物毕竟有量,就在那,真实具体。再神的工匠,也阻挡不了高层第一标的渐高模块,持续问鼎中屡破记录,甚至局面失控。
总不能这么无睹地任其发展,面对这一堆纸盒,必须冷静下来,想一想,找到应对之策。纸盒很普通,标准化尺寸,生产线成品,市场化配送。不忍的理由,不是盒与箱的评价,是再细瞅,内心深处的情结,被揪出来,哑然失笑。
每个纸盒子上都在显眼的位置,标注出“警用品”,然后贴上一下拉菜单,某厅某局某监某人某装。瞬间秒懂,黄褂子皇上穿着叫龙袍,证交所里是管理员,马路上的是城市美容师,公众场所的是志愿者。色同颜相异,套印了警用品的纸盒,在我这,便成了龙颜,是不能怠慢、不敢随意的特定象征。犹如二十五年前的一粒纽扣,刨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那是我刚参加工作不久,第一次穿警服,带着犯人去田里割稻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低头弯腰看稻束,左胳膊揽收稻禾,右手腕力使镰刀,刀口斜向上刀背底贴地,呼啦一下勾魂来,稻禾成稻铺。呼啦呼啦中,自我陶醉。直到晚收工时才发现,警服上衣中间的那粒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一天的疲惫,荡然无存。怪自己太大意了,晚收工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纽扣加固,领口的扣子拆下来补位中间的(那时上衣五粒黄扣同质),掩盖真相。然后,在纸上画自己一天的行程事务,从穿上警服到收工,最大化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回忆,最有可能的失落点,圈出来反复思量。连续三个早晨,提前一小时到工地,地毯式搜索,最终在3号田靠西支渠的田埂中间草丛中发现。失而复得后的轻松,眼里的整个世界,明朗美好起来。
为何那么在意一粒扣子的遗落,实在是小题大做。直到今天,面对不同时期、不同款式的各类警服,无论多么陈旧,一律齐整完好地保存着,甭管搬几次家,没丢失或处理一件。而附件里的几十万字工作日志,十几个工位的一路走来,起起伏伏的世事变迁。像纽扣,在行程贯穿中,把关着、紧系着。纽扣里,似乎有一词,紧扣其间,始终践行。
失去可敬畏的工作,真的啥也不是;有了此缘,又怎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