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在南园摘石榴,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刚刚巧巧砸在了小奴家的头哟……”对面电影院播音箱的一曲《摘石榴》越发响的欢,看电影的村民们一丢又一丢,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跳跃着朝这里奔来。这边小店里阿真忙得不可开交,《摘石榴》的动人旋律搅得她心理痒痒的,阿真一边忙着买卖,一边在心头美美地享受着。想想自己如今嫁给了二桂,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其实当初云里雾里想着二桂的好,还真的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二桂是一个朴实的农村汉子,朴实里透着聪明,他早几年追求阿真的时候,确实没少用了心思。二桂家在大队部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大片水稻地,地头有一座机井屋,栽稻用水就是在这里用柴油机从几十米深的机井中抽上来的,朴实能干的二桂当仁不让地做起了柴油机手。每逢插秧季节,生产队的姑娘小媳妇们都聚集在这里,等待着队长分派任务下地插秧。插秧可不是个容易的活儿,赤脚踏进水中,弯腰低头一口气干下来就是好几个小时。期间,插秧人难免诸如口渴如厕之类的事体,或者干脆偷个懒儿,悄悄地跑到水稻地边机井旁洗一洗手脸凉快凉快,借机休息一下。于是,好事近了。二桂负责开机子抽水,只要机子发动起来,井水咕嘟嘟往上冒哗哗哗地向水田中流的时候,他就大功告成了。这时,他只消朝机井屋的简便床上面一躺,腿一伸,抖着脚趾儿,哼着小曲儿,吹着口哨儿,悠闲自得地透过不大的机井屋窗口欣赏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着的插秧人的身影。每逢这时,那个总爱穿着绿布碎花上衣雪青裤的姑娘始终是他定睛注视的目标。
这就是阿真。起初,阿真不知道不远处的那一洞窗口有一双痴迷于自己的火辣辣的眼睛,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当自己来到井边冲洗一下总会遇到二桂的热情招呼:要么递上手卷,要么顺手给她一粒小糖块什么的,说起话来也总是让人从内心里头透着舒服……如此一来二去,阿真的心里渐渐扑腾儿起来,那座机井屋、那洞窗口竟然成了自己无法逃避的醉人风景。
“社员同志们,电影马上就要放映了,现在请雷书记给大家讲几句话。”《摘石榴》歌曲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播音箱里传来了电影放映员的声音,粗犷的话筒音频打断了阿真的沉思。阿真不由地皱了皱眉眉头,无端地朝那边瞥去一眼,继续着自己的心事。
阿真和二桂谈恋爱了,这一消息先是从插秧的姑娘小媳妇口中传出,接着在整个村子中间沸沸扬扬开来。阿真漂亮,前后村方圆几十里地没有不知道雷嘴村有个俊妞的,本村外村的小青年大都慕名而至,有事无事来到她家门前以期一睹芳容。媒婆登门自是踏破了阿真家的门坎,谁知阿真就是非二桂不嫁。二桂爹在镇上供销社当干部,二桂妈是民办教师,其家境在雷嘴大队自然是数一数二的。而且,据说二桂爹早就为二桂物色好了工作,说不定哪一天屁股一拍就到了镇里、县上,这无疑让周围十里八村人心生羡慕。
阿真爹妈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如今祖上积了阴德让他们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捧在手上含在口中都嫌不够。毕竟女大当嫁,二老没有少求哥哥拜姐姐托人说媒,称自己几辈子农村受苦受累,绝不能再让下一代孩子们受累,放话说非吃公家粮的后生不嫁。果然,一个邻村前两年进厂的小伙子对了眼神,媒人也可靠,于是安排双方见面。见面那天,阿真就是不去,好说歹说好不容易勉强跟着妈妈来到媒人那里。一进门,阿真妈一眼瞧见对方眉目清秀,嫩生圆润,举止得体,顿时满心欢喜。小伙子确也知书达礼,落落大方,第一次见面礼就给了两千元。这一下子可乐坏了阿真妈,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谁知阿真这厢竟然连眼皮儿也不抬,礼钱更是不接。大家面面相觑,就在此当口只见阿真一个箭步转身扭梗迅捷跨出了门,急惶惶回了村,一头钻进了家里不出来,一句话:不愿意!
阿真任谁不嫁,就是认准了二桂;二桂自是心中感激,于是对阿真更是百二十个好。不管农闲农忙,两个人总是黏在一起。机屋里、稻地边、河套间到处都留下他们卿卿我我的身影和足迹。不久,大队供销点老钟因账目问题被处理需要重新安排一个人,在镇上工作的二桂爹知道了,他早就觊觎着供销部门的工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个电话打给雷书记,立马敲定,雷嘴大队供销点工作由二桂担任。阿真爹妈看着女儿爱上了本大队在镇上上班的工作人员家庭的孩子,自然也是打心眼里儿高兴。虽说小伙子本人目前还不是吃公粮的正式工,但他有一个吃公粮的爹,一个半工半农的娘,自己又在大队部供销点上班,这在雷嘴大队上千户人家中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说是讲几句话,其实雷书记讲起话来没有个完。观众们有点不耐烦了,有人开始躁动起来。几个孩子跑过来买这买那,阿真忙得不亦乐乎。恰好这时娈姑也过来了,看到阿真忙碌的样子,一踅身绕进柜台内给她搭把手帮起了忙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雷书记的讲话终告结束。电影开始放映了,高亢的片头曲让人震耳欲聋,电影场内一片寂静。娈姑丢下阿真从小店里走出来,独自一个人在距离影场老远的一株大柳树下仰头观看,场面壮观的影片序幕让她激动不已。这时已经很晚了,二桂从镇里进货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