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甘蔗的女人

她的手很快，但快不过声音。

“不要那个！”

她的手短暂地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这个是好的，我给你挑的是最好的！”一口浓郁的方言，在我听来很像重庆或者四川话，她重重地咬了一下“最”字，讪讪地为自己辩解。

“不要！”我斩钉截铁。

“那你自己挑嘛！”，女人的声音中，明显少了些许底气。

我一手拎起了风衣的衣角，躬下身子，另一只手快速地点了四节。甘蔗不便宜，论节卖的，一根甘蔗，大约被裁成了四节，5元一节，而我们那平时卖甘蔗，都是论斤卖，倒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卖甘蔗。刚才女人伸手去拿的那几节甘蔗，很细。其实，暮色中，我也只能看个大概的粗细罢了。

她没有摊位，而是在亚洲最大的社区——花果园社区里的立交桥上。“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贵阳，这个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小区，人口密集程度可想而知。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不亚于中型城市的主干道。霓虹灯和路灯交相辉映，但立交桥上却很黑。不上桥是看不到她的。上了桥，如果不看到装水果的担子，她更像是一团黑色的影子，蜷缩在角落。

女人小声地嗫嚅着，一边飞快地用套了塑料袋的手削起了那四节甘蔗，。只见甘蔗皮上下翻飞，跳进了另外一个箩筐，少部分跳到了地面上。很快，甘蔗就削好了。她把它们装进一只新的食品袋递给我，又把刚刚用过的塑料袋套在手上，捡拾起地面上的甘蔗皮。

“天黑了你还不回去？家离这远吗？”我随口问了问。

“还早噢！住得倒不远，就在这小区里。”她往后随手一指。原来，这万家灯火中，有一盏是属于她和家人的。我听出了几分骄傲。

“不做咋个得行？两个娃儿要上学，吃饭穿衣啥都要钱，地也被征完了，没得了，柴米油盐都要买。文化浅，又没得技术，不卖吃啥子哟？！”女人的音调降了下来，也许是错觉，我听见了她的叹息。

一时无语。

酒店就在不远处，我们继续往回走。

“甘蔗皮可不敢甩地哈哟！”女人在身后叮咛。

“不会的！”我回头，扬了扬袋子。

她的面容越发模糊起来，蹲下去，又踡缩成先前大小的黑影。

灯火辉煌的城市，她算是其中一分子吧？又好像不是。那原乡，她也曾是一分子，但如今也不再是。

平日里，不止一次在郊外出游的时候，遇到从政府惠民安居点，偷偷返回深山里破旧的老房子的老人。还有那日渐拉大的城市框架下，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失去了土地，曾经盼望作一名“城里人”，而得以实现后，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很模糊，更像是“边缘人”？

幼时蝉声，蛙鸣，溪流欢唱，会不会，常常惊了她的清梦？醒来，那辉煌的灯火，会不会让她想起，映照在旧的木格子窗上的，那一轮明月？

作者：邓建筠，女，陕西省安康市汉阴县人民医院医生。爱音乐，爱文字。电话：153198125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