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妞

          黑  妞

            01

   夜，迷迷糊糊、恍恍惚惚间翻身下床，脚刚放下一小半时猛然一惊——可别踩着我的黑妞啊。少顷，使劲地甩了几下头。我这是怎么了？黑妞都送走十多天了，怎么老固执地以为黑妞就在我的脚下呢？唉，是我太想她了！

   是的，黑妞是一条狗，是一条泰迪小型犬。九月二十六日儿媳从上海提前回乡过国庆，将宝宝接去了万载县的娘家，我则火速赶往黑妞现主人家。车在行驶着，黑妞在后座使劲地扒着车窗，目不转睛地观望着一路的风景。黑妞这次回来与年前来时变化大明显，她长胖了，也更懂事了。原来她会放肆地在沙发上窜来窜去，晚上还悄悄地爬上去睡觉。这次刚来时也跃跃欲试，但当妻和岳母都“好言相劝”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我坐沙发上看电视时，她会趴在我脚上仰着头盯着我，我便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则露出一副很惬意的样子，她可能还想起了从前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吧？我要领黑妞去玩了。小区后山栈道的入口处有一名曰“芙蓉”的中小型广场，上广场的台阶大约有五十来级。我担心她不再敏捷了，因为她已是个小胖妞了呀。不过我的担心有点多余，只见黑妞一如既往地“蹭蹭蹭”地往上窜着，似乎“嗖”地一下就“登顶”了，还懂事地停下来等我。以往上栈道后会不时地这里嗅嗅那儿撒几滴尿，我有时候叫她不应扭头便走，心想你总得来寻我吧。不料左等右等都不见她的影子，也顾不上生气了，又折转身去，她“老人家”竟然还在缠着小朋友们玩耍哩。她一旦不玩了又会走“极端”，拼命地往前跑，不过跑远了多般会停下来等我。如若碰到有人正好跑着步，她立马兴奋起来，定要比赢人家似的跑得不见踪影。现在的她很文静了，走路不再贪玩，有时稍落后点我一喊她马上会追上来。黑妞真的长大了，变得像个温顺乖巧的大孩子了。

   黑妞对妻子——她的第一主人始终如一地保持着一股“狂热”劲。这几年我每次领她来家，妻往往还在门外，她早已跑到门口候着，等人一进来，她嘴里便“噢噢噢”叫唤着，同时立起两前脚趴在腿上，像小孩似的左右摇晃着求抱。岂不知妻早已不似从前了，她的全部心思已放到了小孙女身上。看到妻无动于衷的样子，黑妞热度不减，接下来是第二个常规动作，身子往后一倒，四脚张开、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妻往往会轻描淡写地在她肚子摸几下，黑妞明显感到不过瘾，又马上跳将起来，来一路去一路地上窜下跳着，似乎要以这种方式释放她那高涨的热情。只要我在场，我会快速将其抱起，慢慢地安抚她失落的心境。这次听到妻在开门，黑妞又不改初衷地跑了过去，我赶紧抱住了她，中断了她接下来又要展开的系列“花式”动作。我轻轻拍着还在激动着的小黑妞，不由得想起几年前她被妻抱着进家门，从此融入我们的生活，以及第一次不得已送人的情景。那些幸福的画面，伤心的场景，一齐涌入了我的脑海。

            02

   2018年五月下旬的一天，妻突然抱着一只小黑奶狗回家。那时妻对她可谓集“千般宠爱于一身”，抱着时一般都会让其趴在肩上，让头贴着脸，嘴里“宝宝、宝宝”不停地喊着。我则颇有些不高兴，以前儿子曾带回家一只牧羊犬，长大后特别容易激动，狂热地亲近时反把我俩的手都咬了，不光打狂犬疫苗化了钱，还让我心里对狗留下了阴影。但我历来对弱小生灵心怀恻隐之心，不高兴归不高兴，自小狗来的那天起我就对她百般呵护。因小狗毛发全黑，又是母的我们就叫她黑妞。黑妞来时还不到两个月，特别顽皮，不光将垃圾拱得满地都是，还特别喜欢咬东西，我给她买来磨牙棒（食品），但还是热衷撕咬衣物，尤其是鞋子，甚至还把麻将桌的电线都咬断了。但我们还是特别宠她，各自出门时都想带着她，有时还会引发一场小小的“争夺战”。我们给她买了睡觉的“窝床”，但她一定要跟我们睡，几番“较量”后，最后以我们认输而告终。睡就睡吧，她睡前偏要将动静弄得太太的，从床这边窜上来，又往那边跳下去，如此循环往复，直玩得彻底尽兴才作罢。黑妞除玩心重点总体还是乖的，睡觉时一旦关了灯，就不再闹了，中途下去方便什么的都悄悄的，我们从未发觉过。有一回她生病了，晚上突然呕吐，每次吐前她都会迅速溜下床。第二天我们去宠物店求治，不料碰到一“庸医”，他不给药，说是要观察是不是“细小”（狗瘟）。按常理你应该边用药边观察呀，由于没用药，黑妞呕得更厉害了。睡着睡着突然要吐了，她已没力气下床，但还是挣扎着滚到床沿不让呕吐物落到被单上。后来我们打听到一家叫“宠物康复中心”的店，店主黄老板原是部队专司训练军犬的，对狗狗的治病包括手术在我县铁定是妥妥的“第一把交椅”。黑妞在那里打了一针，用了些感冒驱寒的药很快就好了。

   当时妻已退休，我也从“岗位”上下来了。妻虽欲与黑妞形影不离，但却做不到，因她喜欢打麻将，下午场必赶，晚场也很少缺。这个时间段是我和黑妞的“黄金时刻”。黑妞特别喜欢出去，可能她也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吧，一出门就异常兴奋。到了公园就疯跑着，在草地上打着滚儿，嘴里还“噢噢噢”地直叫唤。见到她的同类，无论大小都要上前挑衅一番，待对方凶她时，她像是明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飞快地躲到我身后，但还不忘虚张声势地叫上几句。我带她溜达时除听听手机音乐外，还会“缠着”她说话，当然是我自说自话：

   “你是谁呀？”

    “我是黑妞呀，你这都不知道吗？”

   “哦是黑妞呀，你好吗？”

   “你是只泰迪狗，知道吗？”……

    见我看着她在兴奋地说着什么，知道与她有关，一般会以摇头摆尾作高兴状来回应。

   在街上，黑妞“带着”我边跑边撒着欢，我则边追边“黑妞、黑妞”地叫着，甚至还孩子气地喊着“黑妞来了、黑妞来了”，像是在为她鸣锣开道似的。我还经常恶作剧地指着她说“泰迪狗、泰迪狗，黑妞是只泰迪狗”。她起初会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次数多了就懒得理了，装出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弄得我好没趣。不少养狗的人会教狗狗很多“本领”，比如背着书包直立行走等，这都是经过了残酷训练的结果，会严重损伤狗狗的膝关节！我只是趁她讨吃零食时叫她坐下，出门时“讹”她先咬着狗绳送给我。这两项“功夫”其实就是一个简单好玩的小游戏而已。

   黑妞对妻子的好简直到了骨子里。妻晚上打麻将时，黑妞一般会在11点左右从我枕边坐起来竖着耳朵，当听到门口有一丝我毫无感知的动静时，她会一跃而起飞奔到门口迎接。有一次妻陪岳母去她外地的大妹医院做白内障手术，离开的第一晚她似乎知道妻不是打麻将去了，但到11点多钟还是从床上跳下来趴在门口等，我抱她上床并安抚许久才作罢。第二天怎么也“劝”不转，我只得把一直闲置着的窝搬到门口让她睡在里面。

   过年前我们搬家了，在新家为黑妞买了个狗笼，里面铺得厚厚的，但她还是往床上窜。我伸手去捉她时，她跳到地下直往床底钻，不料这床底的空隙太小让她“碰壁”了。我将她抱进了狗宠，关上了房门，经过几天的适应，黑妞也就渐渐地喜欢上了她的“新家”。

   人大约都特别希望对自己的未来能未卜先知，以便及时把控，但这偏偏又是最难做到的事情。我们年三十请岳母及妻的几姊妹一大家到新家吃饭，妻叮嘱元宵节还是一齐到这来过。不料正月十一却“有事情”找上门了，这事还非得去上海不可。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黑妞怎么办？这时已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赶紧给她找个安身立命之所才是头等大事。在亲戚中梳理一番后，觉得也只有妻的小妹家才稍合适些。我们知道小妹夫妻都是特别善良之人，对待小动物也有怜悯之心，家里还养着好几只小鸟。但他们偏偏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有些讨厌狗，说脏。说实话狗狗卫生状况如何，关键还是看主人是否有耐心，但狗狗身上有一股味道却也是事实。最后纵使一百个不情愿，他们还是爽快地应承了下来。一旦接纳了，以他们的为人我们也就放万心了。

           03

   “老胡，喜欢归喜欢，六号也就是明天儿媳他们要送宝宝回来了，你今天一定得把黑妞送回去呃。”妻见我抱着黑妞舍不得放，就顺便提醒我。我尽管心里犯着嘀咕，但也不能冒全家之“大不韪”不是。一直拖到吃过晚饭，才不得已动身去送黑妞。当我抱着黑妞开始上楼时，黑妞的身子似乎在扭动着，我知道她舍不得离开我，我何尝不是情非得已？好在快接近四楼李总家时，黑妞已经平静下来了。顺便说下，李总是个自主创业的“都市丽人”，既当老板又亲自管理着一个叫“李蓉齐拼汽修”的中型汽车修理厂。待李总开门后，以往“臭臭”吼叫着拦在门口，黑妞则吓得连忙后退并往上一层扶梯跑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这次“臭臭”连里间的门都没有出，只有“逗逗”探出头来，且很友好地摇着尾巴。见此情形，黑妞从我手上跳下后就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去。虽然黑妞没跟我“打招呼”，但我非常欣慰。因为我知道她在这过得很快活，冷天三只狗狗各有一台取暖器。今年的酷暑难耐，李总心疼它们，三个多月白天从未关过空调。李总说每天一回到家，多般会看到它们在各自的“领地”扯长四腿呼呼大睡的憨态。我在心里说道：黑妞呀，历经磨难现终修成“正果”了，也让我一直悬着的心稳稳地落地了。在回家的路上，我思绪万千，黑妞几年间几度易手的不堪经历，又一次在我脑子里翻腾起来。

   话说黑妞暂“落户”到了小姨子家后，我们原本约定请客的正月十五却在赶往上海的途中，这一路啊心里可真是五味杂陈。在上海，我们情牵黑妞，妻不时会与妹视频，借机看看黑妞。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妞在视频里已不太认得我们了。一次我灵机一动，连声喊着“黑妞黑妞”，黑妞听后立刻竖起了耳朵，尾巴也摆动起来，从此这声音成了我们的“接头暗号”。

   黑妞在小姨子家期间我回去过两次。一次是四月份为黑妞做绝育手术。第二次是六月下旬。小姨子说黑妞在外面时如正在吃东西，若有小朋友逗她，她会很凶地作咬人状。过不多久又说黑妞在家叫得厉害，让邻居们“瘆得慌”……于是我和妻分别在朋友圈发求领养启事，在几个有价值的信息里，其中一条引起我俩重点关注。这是妻原开“特百惠”小店时的一个女顾客，姓郭，有一双儿女，说是她正读三年级的女儿特别喜欢狗狗。我们认为女儿已懂事，且距高中毕业后可能离家的日子还很长，这样黑妞的照顾就有保障了。于是我月底赶了回去，和小郭确认后，再去小姨子家领来了黑妞，然后开心地玩了一个多月。我几乎把全部时间都用在陪伴黑妞上，偶尔外出甚至出县都会带上她。在家时每天早晚铁定要上栈道做例行“功课”，白天带她“巡街”、逛商场。我与黑妞的互动忒好玩，只要看到我一拿衣服她立马会跑到跟前，嘴里“嗯嗯嗯”地一下下地跳着。我故意逗她：“噢，黑妞也想去呀，黑妞别去好不好呀？”她则会转身跑到门边，立起身子用两前爪“澎澎澎”地拍打着门，待我许诺“去去去”后才作罢。如我有事带不了她，就会轻轻地拍着她说：“黑妞呀，今天我有事不能带你去，你乖乖的在家呆着，我会早点回来的。”黑妞很快就会安静下来，坐着目送我出门。每当这时，我心里总会默默地说一声：好乖的小黑妞。

            04

   都八月几号了，我迟迟不愿将黑妞“交付”，直到八号要走了，我才于头天上午手持早已打印好的“协议”及“注意事项”，带着黑妞去认门。小郭看到我竟然要她签协议，表情似乎有些惊讶。其实我也并不认为这协议能有多大用处，仅仅是想让小郭意识到我对黑妞的看重而已，希望能体察到其中的一片苦心。第二天本是晚上七点多的火车，我还是决定中午就离开上高，省得在家里因看不见黑妞，难熬几个钟头的等待时间。吃过中饭把黑妞送到小郭家后，稍坐片刻我起身要走，不料黑妞竟然跑到茶几边，去咬那放在上面的狗绳。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这时我不能去抱她，只是轻轻地抚摸着说黑妞乖乖，我有事要先走，等以后来看你好吗？黑妞似乎听懂了，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默默地望着我，竟然没吵也没闹。

   日子在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黑妞在小郭家得到了善待，小郭娘仨出去玩时，少不了要带上黑妞，她也经常发视频到我。视频中姐弟俩都视黑妞如同他们的小妹妹，一幅幅画面都是那么的温馨、亲妮，我感到满心欢喜。谁料到2020年9月初平地一声惊雷，小郭打来电话说因家庭变故养不了黒妞了，她现在也是百般无奈……我蒙了，我毫无思想准备呀！我只得急匆匆地赶回老家，先接走黑妞再作打算。

            05

   有哲人曾说过：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还有一句话说得更直率：天无绝人之路。是的，后来黑妞与李总的缘份正好诠释了这个道理。我回来后带着黑妞去李总那修车时无意中说起了这个小可怜的故事、以及目前尴尬的处境。至于李总能否收留黑妞我真没往这处想，因为我知道她已有的三只狗，除臭臭是自己的外，厂里拴着的大狗和家里跟臭臭做伴的小逗逗都是收留的流浪狗。没料想，侠骨柔肠的李总听得很认真，对黑妞的命运更是十分同情。第二天上午我竟然接到了她用电话送来的“喜讯”，说征求了儿子、女儿意见，都同意收养黑妞。哇塞，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好的消息啊！我瞬间破防了，我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搂着我苦命的小黑妞，任泪水溢出眼眶……

   到家了，车子停好后，我没有马上下来，我要静静地呆会儿，因为黑妞的影子还在眼前晃动。我的小黑妞啊，遇上你是我的缘，而你能接连遇到几任的好主人，尤其是像李总这样有大爱之人，则是你的奇缘啊！是否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但愿过去的就永远过去，往后的日子永远温暖明媚。黑妞宝贝，你就好好的在李总这安心享福，尽情地与嗅嗅、逗逗姐妹们戏耍、打闹吧。让我们都好好地活着，舒心地过着。

   再见了，我的小黑妞

   青山在，情未了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