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

                  懦弱

是该继续走下去呢，还是就比放弃呢，他头脑中总是冒出这样的想法。躺在床上，已经过了午夜一点了，周边的狗吠也已经消失了。午夜的风，如同魔鬼般的呼呼声，一直敲打这宿舍的窗户。幸亏他在睡觉前，把窗户关上了，否则啪啪的声音，一定会打扰到舍友的休息。到时候，已经彻夜未眠像疯子一般的躺着的模样，定会被他们所看见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被我被随处一卷，推到床上靠墙的位置上。舍友还没有起床，他早已刷好牙了，用冷水湿了脸，找到昨夜被晾干的毛巾，使劲揉搓着脸。

今天是星期天，也是休息日。舍友不会早起，他准备不动声色的收拾好行李，待他们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自己早已离开了宿舍了，只剩下墙角边的一张空床位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上个月，上两个月，或许更早之前，都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他背着大大的书包，装着许多东西。三四套衣服，其中有一件厚厚的外套，这是他用来过冬穿的。袜子被他塞在最小的一个格子里，和塑料袋包着的牙刷，牙膏，毛巾一起。沐浴用品则被他丢到浴室里，不过只是他走的急，忘拿了。这可是他花了好些钱买来的，本想回去拿，但已经来到车站了，回去他们肯定醒来了，他们一定会嘲笑自己的，他想着不禁害怕起来。

九点多钟了，他从售票员手中接过写有他名字—钟凡的车票，接过那几块零钱，放进口袋里。过了十多分钟，他背着沉重的包，上了返家的汽车上。从车里看向窗外，拖着行李，背着背包的人正在涌入售票厅，有的在候车室坐着；有的在大门口的一个小胡同抽起烟来，走过大门的几位漂亮小姐，看了看胡同，露出鄙弃的眼神，催促着同伴赶紧走。

他有些困意，正在低着头打盹，突然听到有一声大嗓门在叫喊。他一惊，立马抬起头来，看到后视镜上，一位妇人正在边跑边招手，后面还跟着一位学生模样的男孩。司机停下了车，他顿时往前倾了一下，而后又靠会座椅上。本来睡意已经被她的喊叫吓走了一半，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睡意。发红的血丝从他眼角往外渗，看上去眼皮也有了一丝发红的迹象。

他本想破口大骂：我昨天一夜没睡，本想在车上好好睡一觉，你这大嗓门，还有司机你不应该慢慢停下来才是吗！可是，他没有说出口，只能像咽口水一样咽了下去。说了也无济于事，反而招人厌恶，要是在发生争吵，我一定会被他们压着的。他总是有这样的想法，好像与生俱来的。

小学那会儿，他印象中自己是班级里最孤僻的一个了。没什么同学同他玩耍，女生就不说了，男生也没几个愿意同他玩的。只有邻居阿姨家的儿子—刘子明，常常在他耳边念叨，不过就是些听不懂的挑衅的话语。比如，要不要和我打一架，敢不敢进女厕所……他也总是沉默以对，结果得来一个孤僻小孩，胆小鬼的称号。

因为邻居阿姨经常到他家来，顺便把儿子也带来了。在双方母亲的介绍下，才相互认识了对方的名字—钟凡，刘子明。刘子明总是在两个女人面前装出和钟凡玩耍的很愉快的表情，但其实他俩一直在房间里发呆。而刘子明更是一直盯着他，却不说一句话。当两人被母亲同时叫出来准备拜别时，刘子明那愉快的表情，如同面具般套在脸上，而且毫无破绽。自然，那两个女人，都认为他俩玩的很好，便异口同声的笑了起来。钟凡则面无表情的回了房间。

自打那以后，邻居阿姨每回带刘子明来，都把他推到钟凡房间里。两人便开始印在白色墙壁，黄褐色桌子，铺上白色被单的床，窗外是蓝色的，有一抹光线，一人低着头，一人望着对方发呆，像极了一幅画。

那是上小学四年级的事了，邻居阿姨在周六照常串门，刘子明自然也来了。同样被推到了房间里，这次他发现钟凡的桌子上多了一个有趣的玩意儿。像是装满水的玻璃球，这是钟凡姐姐在上大学时回家给他买的，他像宝贝一样爱护着。怎知道，刘子明一进房间便开始触摸打量这个水晶球，钟凡自然不肯了。两人争执中，水晶球掉到地上，如同玻璃般的碎片散落一地，不过好在没有伤到人。两个女人听到响动，齐刷刷冲了进来。

看到有点哭丧脸的刘子明，钟凡母亲开始骂起钟凡来。他没有哭，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争执也没有用，反正母亲不会信我的，钟凡看到母亲的脸顿时明白了。骂了几声后，那阿姨也开始说一些话来：没关系，小孩子闹着玩，没伤到就好了。别太责备他了，毕竟他还小嘛。两个女人聊了一会，邻居阿姨带着儿子出了门，在送她们出去时，不忘叫钟凡扫掉打上的碎屑。出门后，又对她们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坐在车上，他决定不去想那些事了。先回到家，在做打算。这次离职的时间，不如说逃跑的时间是最短的。以往都是半年，三个月，一个月的，现在还没到半个月，他已经开始辞工了。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待不下去了。宿舍里的吵闹声在十一点之前绝对不会停止，白色的墙壁上有时会经过一个黑黄色的东西，一闪而过。厕所了有时会有难闻的气味，一进去就像有奇怪的东西冲向鼻子。最奇怪的是，他觉得他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第一份工作是亲戚介绍的，因为他刚出校园，还是个高中生，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过了半年，从心底涌现一种想法，我想自己找事情做。本来好好的工作，他硬是辞职了。到处游荡，感觉哪里好，哪里有意思就去哪里。结果越做越不好，什么本事也没有学到。

这次回家，免不了被骂了。一想到母亲那破口大骂的样子和父亲充满怒气指责的眼神，他立马害怕起来。浑身愈发冷了起来，赶紧拉上棉服上的拉链。

满眼望去，干燥的树木上正在剥落树皮，在寒风的吹动下，转了几个圈而后结实的落在地上。灰尘和发黑的树叶在风的吹动下，来到了路边，但很快又被车子赶了回去。几位环卫阿姨，停下了打扫，正在聚着谈论些什么。钟凡，看了几眼窗外，而后把目光转回车里。随着颠簸的汽车，钟凡摇摇晃晃的睡着了。

车子在一处加油站停了下来，司机催促着乘客赶紧下来上厕所。等下可没有机会了，直接上高速了。他用急促的声音在喊着，见已经没有人下车来，便赶紧也去了趟厕所。出来刚才那张憋屈的脸，一下轻松了起来。想必也是憋的久了吧。

钟凡已经醒来，他完全没有尿意。从早上到现在，他一口水都没喝。比起上厕所，他更希望喝水。于是，下了车，从加油站买了瓶牛奶和一个面包，充当早餐。上车之前，钟凡早已把牛奶和面包消灭光了，还点起烟来。没等他抽完，司机急忙把乘客赶上了车。

又走了一段时间，司机突然说高速发生了事故，要改走低速了。钟凡没有说什么，不过车上好些人，开始议论纷纷。高速经常堵，速度又快，不发生才怪呢。就是就是，上次我回去还堵了半天呢，害我半夜才到家……看来又赶不上午饭了，走高速也不一定会塞车吧，也许就是轻微剐蹭，一下子可以处理好的。钟凡想起以前自己碰到好多回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车，双方很爽快的解决了问题，道路一下子就顺畅了起来。

但是走慢点也好，最好是回去了，父母正在睡觉，自己偷偷进了房间。父母看到自己疲倦的模样，兴许少一些责骂。他开始为自己的想法高兴起来。

回到家中，情况并没有如他所料想那样。父母向唱双簧一样，是男的一句，女的一句；男的骂完，女的表示赞同，女的骂完，男的像是要拿扫把打人一般。历经半个小时的语言批斗，终于在母亲说：我去热菜，你还没吃吧，的时候结束了。

在饭桌上，钟凡被母亲问及其他事，也说起其他事来。邻居吴阿姨家的孩子刘子明，你还记得他吧。他准备结婚了，女朋友则带回家来了，上次吴还叫我过去看看嘞！看的很水灵，很是漂亮。又说刘子明大学毕业找了个好单位，他父母都很自豪呢……钟凡饭吃了一半，便撇下母亲回了房间。

“女人吗？事业吗？脑中有过这些想法，但是好像永远隔着一到似云雾般的墙。乍一看，好像随意用手就可以拨开，但当你触碰它时，却像钢筋一般直直立在那里，死死堵住你。”钟凡嘴里说出了一些自己都不懂得话来。看着镜子，自己打量起来。眼神中有点恍惚，像是想起什么人来。

打开手机相册，那个女人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短发正好但脖子中间，下半部分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眼睛大大的，像是夜晚湖面的月光在摇曳。小小的耳朵被黑发所遮盖，不过可以看到黑丝中间那一点白色的耳痕。嘴巴不大不小，与她标志的脸正好合适。

钟凡记不得她叫什么名字，也从来没有向别人打听她。就算可以很轻易就能向同事问到，他也绝不会去做。他由于羞涩，迟迟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只是偶尔看看她。

钟凡还记得第一次是在人事部看见她的，那时自己忙着入职，没有仔细留意，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

次日，两人便在食堂相遇了。两人分别排在左右两边，等候排队的长龙。偶尔间，她似意识到什么，对这钟凡笑了一下。钟凡反则露出尴尬的表情，然后向前跨了一步，没敢转过头去看旁边，拿好饭菜，赶紧离开了人群。

待来到一张桌子上时，他露出头，仔细寻找那女孩的踪迹，从饭堂的前头看到后尾，始终不见她。他有点慌了，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但想来自己就是如此之人，郁闷的心情，减少了许多。

在那半年的工作时间了，他常常遇到她。她只是轻轻的笑了笑，或许因为习惯了她的笑，钟凡也开始对她笑了起来。但始终只是两人习惯性的行为，没有多大意义。钟凡确实想过，这是对自己有好感的表示，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笑呢？越想到这里，钟凡就越是紧张。

距离他入职已经四个多月了，他还是整日坐在办公室里，平时没事之时也不走动。明明经常看到她在对面办公室的身姿，明明可以借口许多理由过去。但他始终觉得这样就好，反而那个女孩经常来这里走动，有事工作上的事，有时则来闲聊，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同她熟了起来。唯独钟凡有意逃避着她，聚餐不去，办公室私下谈论也不参加，但凡有她的活动一概不去。同事察言观色，渐渐明白了。不过好像就是钟凡自己不知。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喜欢上那个女孩。哪个女孩，好像也是对自己有些想法的。只不过，钟凡总觉得有什么阻止他的前进。他曾想问她叫什么？电话是多少？喜欢什么……不敢当面问她，又不想从同事嘴里听到，就这样一直拖着，自己渐渐没了这个想法。只是觉得在公司里看一眼，也觉得满足了。

好在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他从某同事口中听说：下面有个经理位置空了很久，上面听说你平时很勤奋，想要你去坐。然后那同事提醒说，你要同上面多交流，发表自己意见，上面肯定会赏识你的。钟凡暗自得意，不过始终没有与上面交流。他一碰到上面的人，就只是低头行礼，嘴巴根本动不起来。

又过了两个月，钟凡从同事口中听到一则消息：对面那个漂亮的女孩子，离职了。好像是上个星期写的辞职报告，昨天才批的。说话的那个女同事，故意把音调拉的很高，显然是有意说给钟凡听的。钟凡当时有点慌乱，不断回想起她的面容和身姿。越是不安，那面容和身姿就越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他用手抓了一下，瞬间消散了。

钟凡故作轻松的出了办公室，眼角不断暼向她坐的位子，始终不见她的影子。他来到卫生间，用水洗了洗脸，镜中竟然出现她的模样。他用沾水的双手抚摸着镜子，那向下的水珠，把那脸冲的扭曲起来，渐渐变成自己这张脸。

回到办公室，同事们讨论着今天的聚餐。这次也是有意听到了，她也回去。一位同她很熟的同事，来到钟凡的办公桌前，邀请他过去，还补充了一句：她很希望你去哦。钟凡没有回答，只是假装看着电脑，嘴里吐出一句随意，随意到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傻子：不去了，我有事。那女同事失落的走开了，想必她会更加失落吧！钟凡十分后悔自己说出来的话，哪怕只是过去看一眼也好，毕竟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以后也许没有机会再见了。

钟凡如约没有赶去聚会，而是回到了家中。他盯着手机中的朋友圈，希望同事可以发一些聚会时的照片或者视频。他想：视频或者照片一定会有她的。不过这天，同事像是哑炮一样，在朋友圈里一声不发。钟凡只好打开手机相册，翻看那仅此一张的照片，那张偷偷拍下的照片。那是在办公室，她来到钟凡工作的办公室，同一位女同事商谈，在转身回去之时。突然如同定格一般，站了许久，浅蓝色格子衬衫，灰白色修身长裤，把她美妙的身姿衬托了出来。钟凡赶紧拿出手机照了下来，移动到自己的秘密相册里。

过了几日，他向上级请求辞职。上面迟疑了许久才批准了，再过了一天，他就离开了公司。搭上了汽车，回到了老家。他匆匆的离去，同事也没怎么失望，好像他本来就是一个孤僻的人，这样做也没什么奇怪。不过大家心里正暗自高兴呢：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看来，经理职位有望啊。

钟凡又想起了自己工作的几个地方，但形象不太深刻，可能时间太短了吧。记不起同事的名字，长什么模样，就算面对面也不见得会记起来。

他躺在床上，手中开始写简历。突然听到窗外一丝奇怪的声音，他浑身抖动了一下。刚写到性格是，手不自觉打出了胆小二字。页面上有他的头像。下面是 名字：钟凡 电话：xxx 邮箱：xxx@gmail.com 就业过许多公司：xxx公司 xx公司… 性格：胆小 接着又有几次响动，他停下改动，赶紧钻到被窝之中了，简历就这样上传了。

待他早上醒来，早已忘记自己的简历。满怀期待等着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