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灰青色的大厦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线,在马路边上走过的行人,抬头看了一眼就匆匆转移视线,看向前方。马路上已经水泄不通了,各种车辆横七竖八的并列着。不时听到“嘟嘟”的鸣笛声,怕是那位粗鲁的司机正在警告正在插队的车辆。
李三沿着马路边的榕树穿过这个热闹的街道,不时寻找榕树下的阴影,同时也躲闪着向他而行撑着伞或者戴着帽子的青年男女。那五颜六色的伞和帽子随着行人的移动也跟着飘动起来。李三看着他们戴着撑着,心里不免抱怨自己起来,怎么不戴顶帽子出来呢,撑把伞也可以嘛。不过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两样东西,而且总觉得自己不太合适,便把这种抱怨自己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可能是那些大厦的玻璃光线太刺眼了,他不时偷瞄一下,想要观察一下这高大的建筑,不过刺眼的光线一次次阻止了他。他只好放弃,沿着榕树下的阴影继续前进。
这天气实在太可恶了,不过行进了五分钟之久,李三便满头大汗。风从街道一边吹来,带有油柏浓重塑料味道以及沙土气味,他不停用纸巾擦拭着额头,发黄的纸巾再次被浸湿。他抬头看了一下前方,一个便利店出现在眼前。唉,终于看到卖水的店铺了,一定要喝超冰的汽水,去去我的汗水。他想着快步走向店里。
一推开店门,他目光便一直盯着右手边的两台大冰箱,眼珠不停的在各种饮料上打转。坐在柜台前的老板娘,肥胖的身子正跟着她的脑袋移动。看到李三从冰箱抽出一瓶雪碧,向柜台走来时,她才把目光及身子转到柜台电脑前。
“三块钱,天气热喝这个很解渴啊”老板娘这时站了起来,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李三点了点头,从口袋掏出钱包,在第二个夹层里掏出三张一块的纸币。第一层是他放百元大钞的地方,里面大概有四五张红色的纸币,具体多少李三也不记得了。上次用那里的钱还是上个月的时候,那是他去书店买了一本书,零钱不够时,才扭扭捏捏的掏出一张来。
李三是在一处工业园区上班,他所在的公司是做纺织产品的。李三租了一间房,但他平时不爱出去玩,所以基本不太花钱。最大的爱好或许就是看看书,抽抽烟吧。
他把钱放到柜台上,老板娘用戴着金手链和金戒指的右手抓过零钱,放到抽屉中。然后又露出一副笑容,“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接着说了出来。李三还是点了点头,就走出店门。
店门前有一张大理石桌子,摆放这两张同样材质的椅子。李三走到桌子前,迫不及待的扭开瓶盖,“噗”一股气响从瓶中发了出来。这声音让李三凉快了一丝。“咕咕咕”汽水从李三口中不断往下涌,一会儿瓶子可以看到已经少了一半的液体。李三打了一声嗝,才停下嘴,扭好瓶盖,放在桌子上。他坐在椅子上,一下子又像坐在针上跳动着屁股。用手一摸椅子,那灰白色散发着阴凉气色的大理石椅子竟然在发烧。他立马起身,拍了拍裤子。
他拿起汽水赶紧向工业园区方向驶去。这里根本停留不下我啊,这该死的椅子,显然这些气话他只能对自己讲。李三不满的掏出香烟,默默抽着烟,嘴中喷出的烟雾遮住了那些大厦传来玻璃的刺眼光线。
不过五分钟,李三已经来到园区门口,给看门的老大爷发了一支烟,然后缓缓向办公室走去。毛老大爷,拿了张发旧且摩擦的发亮的木靠椅,坐到保安亭中,点起烟来。嘴里不忘哼着小调,歪曲的深蓝色帽子随着他的头不断抖动。
轻轻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一股凉爽的气息袭来,不用说,一定是哪个同事没有关掉空调。视线扫视了一下周围,空无一人。再看看那白色墙壁上挂着的黑色时钟,正好停在两点整,同时也发出两声嘀嗒嘀嗒的响声。
又没来上班,星期六下午他们可真爽啊,早知道我也不来了。冒着大太阳,守着偌大的办公室,老总又不在,还不如回去躺着舒服呢。抱怨归抱怨,工作还是要做的,谁叫李三手上还有上面交代的任务呢。今天不搞定它,星期一一准挨批。想到老总用慈祥的笑脸,说着难听且别扭的话,再想想他不时用食指与中指缓缓敲击桌面,那声音着实令人窒息。
李三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有那么点复杂。就是跟进货物样品的进度,并且制作表格。与其他同事不同,他对做表格这块就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头脑,相反则对样品的进度十分了解。
他时常来到车间,询问样品的流程进度。刚开始,不少车间的工人,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来回走动,还以为是那个新来的小领导呢。后来也才慢慢了解,并传来了,“那个新来,经常走动的年轻小伙,是一楼办公室的小职员”。李三听到不为所动,照常行事。不少大妈看到李三走动过来,就会略带调侃的说道:“小伙子,又没有女朋友啊,阿姨给你介绍。你看那边那个长的水灵的小姑娘怎么样……”李三笑了笑,然后就推辞道:“不用了”,接着好像觉得说错话,又改口道:“谢谢阿姨,但我现在还不想那种事情,现在的年轻人应该以事业为重吧”。这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样,好像自己应该这样。大妈们自此以后便很少同李三谈论这个话题。但是面对着枯燥的毛料,以及满堂尽是妇女朋友,来了一个青年小伙,总是能打开她们不一样且自我觉得有趣的话匣子。
李三无聊的击打着键盘,录入今天的货物样品进度。本想上车间看看进度,想到今早已经确实了,而且一上去就被当做话匣子,自己又不好意思离开,只能尴尬的笑,无聊的陪。想想还是算了,赶紧做完下班吧!
他来到饮水机旁,接了几口冰水。虽然饮水机上说是冰水,但喝起来就同放凉的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甚至有些烫嘴,远远不及办公室里的凉凉的温度。回到座位,喝完杯子中的水,手指加紧作业。键盘不断发出敲击声,终于在三点钟之前完成了。
按下保存键,“嗒”的一声,关掉电脑。走出门时,听到“嘭”的一声,接着就是与这炎炎夏日格格不入的孤单冷清的脚步声,再接下去就只剩下“轰轰”细响的空调运作声了。
下了电梯,李三长吸一口气。那闭密的电梯真是闷死人啦,头顶不断吹来热气。李三眼睛紧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4,3,2,1,在电梯开门一瞬间,他立马窜了出来。
他从办公大楼的后门走出,今天是星期六,办公大楼绝大多数人都不在岗位上,只有寥寥无几像李三这样尚有工作未完成的可怜人才会过来。当然,在车间忙生产的工人们例外。
推开一面只有半米宽,两米长的玻璃门,李三走了出去。那面被牢牢锁死的半边门,被推开后开会摆动的另一边门,弄得呀呀作响,仿佛在抱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李三那管的了这些。他出了门,就可以看到车间大楼,正直直的立在眼前,车间大楼左边是仓库,而右边是食堂兼宿舍。如果从上空俯视而下,可以发觉,这个工业区像极了汉字里的山字,不过隐隐约约又一条线把它给圈住了。这就是那厚厚的围墙了。
李三可不想在进去哪个门了,此刻他只想远离这里,回到租的房子里。不管睡觉也好,看书也罢,甚至无聊到发呆,他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做任何事都好过这里。
走到工业园大门处,毛老大爷正在聚精会神的哼着小调,“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本想再给毛老大爷抽支烟,但看到他如此沉醉,李三不想扰了他老人家雅兴,只有默默出了大门。
望着高墙围着的工业园区建筑,又看了看大门口旁边突兀的几个镀铜似金的几个大字。李三心里生出了一个虚幻的想法,他不知如何把它实体化,从自己嘴中吐出来。接着他又看了看街道匆匆而行的路人,车辆,又望了望远处高耸入云的建筑,那深灰青的玻璃还在闪着亮光,刺痛李三的眼。李三只好看看这路边青翠的榕树,缓和自己的眼。
眼前的绿色看起来如此舒服,身心仿佛得到了一丝慰籍。这种感觉曾几何时出现在李三脑中,他已经不记得了,现在他只是沉浸其中,久久。
李三顺着榕树下的一片片阴影,小心翼翼的走着,这一切在他看来如此熟悉。他继续沿着榕树下行走,穿过且拥堵且懒散的街道,熟悉的感觉带着他慢慢回到租房中。
其实他不知晓,那个虚幻的想法,正在慢慢向实体靠近,就像质变,慢慢长久的进行就会发生巨大改变。
李三回到租房已经快五点钟了,他中途去了趟书店,买了一本书。是日本大文豪写的《门》,他欣喜的抱着回去。今天和明天就同它做伴吧!一想到这里,他就十分平静,这样可以免去无所事事的一天半所带来的无聊与孤独。
每当星期六日到来时,给李三带来的不是假日的喜悦,而是一种不可明的无聊与空虚。
或许是性格所致吧,李三基本没有朋友,有几个相识的人,但却远远达不到他所期盼可以成为朋友的标准。这几个相识的人全都是公司里的同事,有时会一起吃个饭,决大多数的情况就是在公司里遇到就打个招呼罢了,下班后绝对不会相互联系。这样的相处模式反而让李三感到无比轻松,没有多余且无聊的别人家的琐事烦恼自己,自己也不必讨论自己。就像几个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除了礼貌上的问候,其他的事也只只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李三怀着这样的想法在这里工作数年,对别人似对非对的言论早已看淡了。
他小心翼翼的拆开书籍上一层薄薄的塑料膜,那崭新的封面映入眼帘,比未拆包是更加清晰。一对看似是夫妻的人,正徘徊在一扇门前,门后是许多世间人,许多世间物,同时也包含了许多世间情吧。
还未等李三打开书籍的第一页,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江子华打来的。
“喂,最近怎么样了。有没有出去走啊,可不能总待在房间里啊。”先开口的是好友江一华。
江一华可以称得上是李三唯一的朋友,从孩童时期到现在,过去了二十多年光景,两人早已形成了深厚的友谊了。他们相互了解对方,甚至对他们的父母都要了解。
“我还不是老样子,像个宅男,但又不像他们那一类人。只是待在租房里看看书,打发时间。对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上班吗?“
“没有,今天早些下班了。不得不佩服这天气,怕是鸟儿都要烤熟了吧。要是从天上掉下几个来,工地那群“石头”,还不得拔了毛往嘴里塞啊。哈哈。”
“今天确实特别热,怕是村里哪家人又买了新车吧!这些买车的人总是觉得铁皮子后面放一连串臭屁,在公路上就可以显摆自己:看我多牛逼,这是我的新车,看到后面排出的气没有,我在为温室做贡献呢,让祖国的花朵在温室中茁壮成长。”
“哈哈,要是被我们隔壁的王大妈听到,非要拿扫把追着你打。最近他儿子可是买了新车,在家门口摆了十几桌,好不热闹啊。”
“哦,他们家买车了啊。等我放假回去时,拉下面子,让王大妈儿子请咱们吃顿饭,好好宰他一下,挫挫他的威风。”
“好好,开挖掘机早就累了,也要尝尝真鸡了,到时候回来再聊。我妈又在叫我了,不说了,挂了。”
李三放下手机,浑身轻松了起来,脸上也渐渐舒展开来,完全没了刚刚在办公室的那份倦怠感。他拿起烟,走到阳台,点起火来。香烟在翻滚的热气和平静的丁烷燃烧中慢慢升腾起一丝丝烟雾。李三猛吸了几口,任由烟雾从鼻孔中喷涌而出。他闭上眼睛,嘴唇轻轻蠕动:就这样该多好啊!
那本《门》看了几页,便没有心思看了,肚子里那食人的小虫正在来回打鼓,敲的李三肚皮直响。他合上书本,静放在桌子上的右上角。杯子,钢笔,笔记本等其他东西像尸体般横七竖八的堆放着。他无心顾及,从抽屉里找到一顶蓝色帽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然后扣到头上。穿了鞋子,就匆忙走下楼梯。
下了楼梯,出了大门,往右一直走,可以看到许多商铺和摊位。这些商铺和摊位大多是经营人肚子的。不像出了大门左边一直走,放眼望去,尽是些买卖人的皮囊和壳子的店铺,当然也有一些特别的,例如主打销售从猫肚子出来的咖啡屎咖啡的店,给人皮肤上色的潮流馆等等。这些李三都不感兴趣,如果那里有书店的话,他还是会去转转,否则,他压根不会去那边的。
他向右边走去,饥饿感使他越走越慢,他赶紧抽起烟来。果然,烟可以刺激精神。他嘴巴里,鼻孔中,不是冒出烟雾,就像是冬天开水壶一样,壶嘴和壶盖直冒气。
他来到一家主营四川菜的饭馆,点了一份辣椒炒肉和一份清炒空心菜。油头粉面的老板娘,仔细的介绍了菜品,“帅哥,这个辣子鸡不错哦,香嫩爽滑。看看,这个也好吃,剁椒鱼头……”老板娘在菜单上来回指点,不停夸赞她家的食物多么好。但李三不为所动,只是简单应付了一句,“就要辣椒炒肉和空心菜,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老板娘把菜单轻轻一放,转身就朝厨房传菜窗口走去,对着一位穿白大褂,头顶高高厨师帽的中年男人说了几句。
李三独自斟着茶,呆呆的等着菜的上来。他不敢四处张望,他现在是用精神在支撑着身体,如果一旦看到那色泽诱人的食物,他为对抗饥饿而筑的高墙就会瞬间倒塌。本想不让任何摧毁他高墙的东西进入他的精神之中,无奈是个人总是要呼吸的。那香味从鼻子传入,一点一点击溃啦他的高墙,他趴在油漆圆木桌上,肚子那食人的小虫又在作弄他。幸好饭馆吵闹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肚皮打鼓声,免得众人取笑。
狼吞虎咽的消灭完桌子上的食物,就着两大碗米饭,终于把肚子撑饱了。李三从纸巾盒抽出两张纸巾,擦拭了嘴角的油渍,丢到桌子上。然后又抽出两张纸巾,使劲擦了擦额头正准备滴落的汗珠,顺势而下,把脸颊也擦了一遍。当卸去满脸的汗水,才来到收银台前结了账。
都市夏日的傍晚,就像水彩画一般,金黄色的太阳,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彩相互衬映,不过总感觉天边有一丝朦胧的灰色逼近,同都市那灰色的高楼大厦一起,在这片天空下竖起神秘的危机感,就算五彩斑斓的灯火也不足以驱散。这感觉让李三充满郁闷,却不得其解。他静静的抽起烟来,烟雾同风及他顺着榕树下,沿着熟悉的路径,缓缓而行。
榕树下,石板路上,李三独自走着,左手边一排排楼房伫立在他的左眼,不停闪烁着发黄的光线,右眼则是一望无际的石板路及发黄的树叶在发白的路灯下泛着昏暗的阴影。他揉了揉眼睛,把自己不集中的眼神,从楼房下一个个大小前的商铺,直直转移到漫无边际的且曲折弯延的都市小道。
回到租房,同楼梯碰面的房东交谈起来。房东含糊其辞,拐弯抹角的讨论起,物价上涨,最近猪肉贵的离谱;对面的一栋出租房的王房东在商场,就是过两条街的那个大商场,遇到了她,一起买了些东西。我天,真的贵的扑街啊。她的原话多多少少带点本地口音,李三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多多少少还是听出她的韵味来。
李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便开口说道:“老板娘,有话直说吧,要加价说清楚点嘛。不过太高了,周围的房子在招呼我呢。说不定,还能遇到些漂亮邻居呢”
“没有,那有这个意思,就是最近物价确实有点涨的厉害,买斤猪肉还要减少几量。以前我家可不在乎,都是整斤整斤买的。我家那小孩可是长身体的时候,得要营养,还有我那男人,干活可累,多吃肉才有力气。”露出一脸苦笑的房东似是无奈的说道。
什么物价上涨,屁话,物价可不都年年上涨,那年不涨。岁数还没有两斤白菜涨的快,人一年多一岁,但猪肉,白菜等等还不是一年两涨或是多涨。瞧你那金耳环,银手镯,玉吊坠,差点就戴钻石戒指了吧。李三暗暗吐槽正在漫不经心看手机的房东。
“就涨个一百块吧,靓仔,这点钱不差吧,还不是请女孩子吃个宵夜如此吧!”她看了看手机,又打量一下李三的脸,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双脚的脚尖已经移到楼梯方向了。见李三不开口,便抢先开口,“那就这样决定了,下个月就多给一百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没等李三张开他的僵硬的嘴唇,房东早已不见踪影,只听到“咚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楼梯中。
李三本想做出一点点反抗,说出一点点不愿意的想法,无奈自己始终不善言辞,不及那房东的三寸不烂之舌。这点他深知,但却不太情愿,只是一味绷着脸,奈何房东只是眼睛向前,没有顾及他那绷紧的脸以及他不情愿的心情。当那房东露出笑脸,那笑脸隐藏下虚伪的面具早已被李三看透。他就是这样不愿与人争论,至少与不熟悉的人他是如此,如此无言不争。
细碎的脚步声从楼梯传出,越来越近。浑厚的皮鞋声和尖锐的高跟鞋声不踢在空旷的走廊响起。李三被这催促的声响弄得心烦,径直走廊尽头走去,那是他租的房间—在这栋楼三层的最角落的房间。
他匆匆走过靠楼梯的走廊,他不愿直视从楼梯而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从脚步声中,李三早已听出。但不知道是一对年轻男女,亦或是一对夫妇,他不感兴趣,又或者他不想面对。
同时本栋楼的租客,低头不见抬头见,免不了见面,几句虚伪的客套见面语,在他口中,难以表达,却不得不说出来。
“吃过饭没”,楼梯口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吓得李三颤抖了一下。他不情愿的把头往右扭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句“吃了”。在一两句你问我答的对话后,三人擦肩而过,李三往前,往前边最角落靠右的一间房去了。而那两人,看起来不像夫妇,也确实不是夫妇的两人,出了楼梯就直奔走廊中间的房间。
李三不记得,也没有记住过那个经常碰面,不时打招呼的男人的名字。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戴着金丝眼睛略显沧桑的国字脸,和他经常带不同女人来这里的习惯。偶尔想起与他碰面的房东,嘴里总是叫他金先生,或许他姓金。这就是李三对这个陌生男人所了解的所有信息了。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并且锁死房门,这是他一个固有的习惯。房间里两面白墙分开了浴室加厨房,一个很小的空间;分开了几张发旧的座椅摆放的客厅,没有任何电器可见的一个小空间;分开了卧室,只有床,书桌,铁质的挂衣架和这号房仅有的两种电器—空调与风扇的一个小空间。发黄的白墙壁分开了这三个小空间,它们相连却又此次隔断。
洗浴以及上厕所是在最左的一个空间进行的,而睡觉则在最右一个空间进行的,至于中间那片空白的客厅,用来干嘛呢?李三无法回答,印象中,那片空间他未曾踏入过。本应有的茶具,杯子无从看见,而自己吸烟的烟灰缸则被他放到卧室的书桌上。烟灰若有似无的落到桌子上,很浅很乱也很少,李三不以为然,从未打扫。
穿过客厅与卧室相连的那堵墙下的一个缺口,他来到卧室。坐到床上,面前是一张黄褐色的书桌,上面摆放着几本书,其中一本就是他正在阅读的《门》。他小心翼翼的翻来书籍,寻找自己当做书签的折痕,然后接着往下读。
书籍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爱好,变成他生活的习惯,李三好像自己也不了解。或许是偶然从书中窥得一两点生活道理,或许书中的故事十分吸引他,又或者是无聊,空虚的生活被这另外世界,空间凿了个洞,而这些书籍恰恰毛遂自荐的填补这个巨大的洞。
匆匆洗完澡的李三,已经在刚看的书籍上折了一个角,衣服也已经洗好挂在阳台上了。趴在阳台边上,晶莹的水珠落到地板上,只有滴答滴答细小的声响,而从李三口中涌出的烟雾,往上飘浮,卷起巨大的风声。远处天边,金黄的云朵以然消失,乌云早已升腾,伴随空中巨大的声响,预示着雨夜的降临。李三吸完最后一口烟,丢到阳台之下,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同时穿行与卧室,浴室,客厅,把所有窗户都关的死死的。然后在睡梦中等待雨夜的到来。
明天做什么呢?明天有什么可以做呢?李三不断重复这两个想法,一股莫名的空虚感袭来,与窗外的雷声,雨声及风声不停拷问着他……
天空换了一副模样,灰色的面纱被扯走,但那朦胧的灰白色依旧弥漫在天幕之下。天边群山之处,太阳正探头,却像还没睡醒一样,迟迟不肯散发光芒。
经过昨夜的雨,今天的气温下降了许多。还在床上的李三不得不抱紧被子,不过露在被子之外的脚,却迟迟没有缩到被窝中。终于在这清晨,天空还没放光时,露气已经由脚传入身体,再到大脑。他疲倦的坐了起来,靠到床头板上,被子被他半包裹式的披在身前。隔着窗户一侧未拉窗帘的玻璃,窗外朦胧的灰色印入眼帘,这时,他才拿起放在床头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钟。
香烟放在书桌上,他挪动着屁股,用手探索着昏暗的房间上的书桌。幸好桌子离得近,他很快拿到了。借着手机的微弱光亮,点起火来,那打火机“嗒”的一声,伴随着浓浓的味道,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在一瞬间昏暗起来。
他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微信上的信息和朋友圈,漫无目的的瞧了瞧里面的照片以及影像,无趣感油然而生。往地上抖了抖烟灰,接着又看了看手机中的日历,九月十八号,星期天。
十多个小时怎么过,减去吃饭睡觉洗澡,那些时间怎么过?正当他再次思索这个问题是,眼角暼见得书籍,像黑夜中的灯光一般光亮。他无比激动,夹烟的手松了下来,香烟掉到地板上。他不得不下床,穿着拖鞋,踩几脚,随手捡到烟灰缸中。
星期天远比他想象的煎熬,他刻意在厕所里蹲了半个钟,但浓重的尿骚味,可怕的洁厕灵如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一直在他鼻孔打转。吃早餐时,他慢慢的品尝着面条一根根滑进嘴里,然后细细咀嚼,但饥饿感让他停不下嘴,本想在食物中消磨时间的想法也泡汤了。午餐,晚饭也是如此。最后的想法—看书,也因为他的不专心而付之一炬了。空虚感依旧弥漫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熬过了长日,迎来了休息日最后的夜晚。
夜色悄然而至,从两条街外的阴影散去开始。街道两旁的商铺开始亮起了灯光,街边的路灯也跃跃欲起。不时响起的急促鸣笛声震路过正在散步的一群阿婆破口大骂,连楼下一处小空地正在跳舞的阿姨也停下她们那凌乱的舞步,扯着嗓子愤愤不平。
李三只是张望了一下,这些扑面而来的都市气息,没有让他有一丁点在意。他郁闷的抽着烟,明天快到了吧,这想法蹭蹭的随烟上了头。现在,他又在思考,明天,我的生活会不会有所改变,会变成什么样呢?
……
二
来到办公室,已经七点五十分了。吃完早餐,同门口大爷打招呼,但大爷的调侃却没有让他觉得有些趣味。
门口大爷总是谈起他的风流韵事,说年轻时,他可是赛潘安,胜德华。他那黝黑的脸上完全看不出那些风流韵事在脸上的痕迹。不过就从他那张嘴上可以窥见,年轻时,他一定用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哄骗过许多小姑娘。稍微大一点的,上了三十岁的,手都没有碰过。这当然是李三所想的,对别人的不屑的嘲笑,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讽刺。
同事在八点钟左右来到办公室。捧着一份早餐手还拎着包的,一屁股坐在位子上的女人,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吃完不忘擦擦嘴,补补妆,看看自己头发是否有分叉。男人则是打着哈欠,用手摸索着电脑开关,直到电脑突然亮起来,才被屏幕的亮光吓个半死,“哦,今天要上班了啊”,仿佛梦醒一般。有几个异常精神的同事,正在用手机拍摄桌面的盆栽—富贵竹,把脸凑近去,露出笑脸,咔嚓一声,照片已经挂在朋友圈了。
李三觉得有点困,就起身去厕所。他悄悄有点驼背,走起路来有点不自然,况且他总是微微低着头,别人一看更是觉得古怪。总有好心的同事提醒李三,把背挺起来,你的背有点儿弯。而李三总是这样回应:“谢谢,我尽量改,不过习惯了,如果改不了,我也没办法”。同事一脸无语,像是撞到了一堵墙。
进了厕所,看到了经理,他正在摘下眼镜,开起水龙头,捧起微凉的水往脸上泼,然后在旁边一处纸巾盒中抽出几张,擦了擦脸。待他戴上眼镜,才发觉了李三的身影。
“早!”经理先开口,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早”李三回应道,“工作努力点”经理接着说道。
此时李三不知道说什么,他实在不太会说话,只好换成动作—点了点头,以免引起自己说话突然卡住的尴尬场面。
等经理走了,他才来到洗手台前,用微凉的水,泼打自己倦怠的脸颊。脸上的倦怠似乎减少了一点,但又好像多了一分。他抓起几张纸巾,擦了擦脸,整理下被水溅到的刘海,入神的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眼神像是鼓励,像是抱怨,又像是恳求。
坐回办公桌前,一大堆邮件瞬间充满邮件箱。李三从来只看带有附件的邮件,这些邮件通常是上面安排下的任务,而那些没有附件的邮件,则是催促自己工作进度的垃圾邮件。发这种邮件的人,通常是比较悠闲的,通过发这些邮件向上级表示自己忙于工作。这无非像小孩子拿着写着一百分的试卷,给父母看,“看,我多努力,我看了满分”,鬼知道是不是抄袭呢?
李三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些带附件的邮件,绝大多数已经掌握在手上了,也差不多完成了。有一小部分在刚开始阶段,不过数量小,也应该很快完成。李三没有任何喜色,尽管今天的工作可能非常清闲,但清闲的工作却又可能使他产生空虚感。
他小心翼翼对着电脑,看着桌面的表格,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到电脑。产品编号:HM201801,
目前进度:还在织片阶段 预计完成时间:明天 实际完成时间:XXX ……
李三花费了许久才把桌上纸质表格转移到电脑中电子表格,说实话,他很讨厌这种实物变成虚拟物品的变化。
手上的表格算是处理完了,李三出了办公室,推开后门。三栋建筑扑面而来,径直的向前走。两位推着毛料的中年男人正等着电梯,脸上看不出昨日饮酒的困倦感,不过两人交谈中,口中散发浓重的酒气,隔着老远被风吹到李三面前。李三没有同他们打招呼,他们同样如此。三人只是看了看此次,然后等电梯的等电梯,进车间的进车间。
来到二楼车间,浓重的毛衫味充满整个车间。工人们有些戴着口罩,有些则没有。戴口罩的阿姨不时拉一拉口罩,好让自己呼吸顺畅一点;没戴口罩的阿姨,拿起水杯大口的喝着水。挂在墙上的风扇,已经布满了灰白色及其其它颜色的毛料渣。天气不是非常热,风扇没有开启,否则空气中必定充满彩色如丝的絮状物,随着风扇高低起伏。地板上到处可见粗细不一,色彩各异的毛线,专门打扫的杂工大叔,正在厕所抽着烟。与他一起的是车间几位烫衫的大叔,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说话时可以看见发黄的牙齿。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厕所总是比车间内干净,可能是打扫车间与打扫厕所的人,不是同一个人,不是同一性别,也可能是工资不同所导致的。
李三下了楼来到常去的车间部门—缝盘部,这是专门负责衣服缝纫,也是初加工的第二步。缝盘机正在缓缓转动着,发出细小隆隆的声音。坐着的女工拿起衣服上的个个部位的衫片,码在圆形转盘上,转盘边上是无数枚针,比日常用的大好几倍。衫片就是在转盘加上女工的手指拨动下,一步一步成形。
缝盘的师傅,也是负责人—黄师傅,看到李三的到来,急忙挥手让他过去。几十台机器整齐的排列,并排的两台之间恰恰可以同行一人。李三选了一个最靠近办公台的空间走过去,那两边的女工纷纷把椅子往后移了一下,方便李三过去。
“黄师傅,什么事情?”李三来到黄师傅就坐的办公台前问道。
“李三,这款衣服,你上次送上来的那件HM201804样品和我们手上的成衣尺寸有点出入啊?你帮忙问问营业部,看看是不是客人有所修改啊!这样可不行,可能要重新缝盘啊!”
李三看着急迫的黄师傅,便回答道:“好的,我现在问问吧!”
接着,李三直接拨通了自己同属一栋大楼的五楼营业部。嘟嘟嘟的几声响后,没有人接电话。李三在打了一次,“喂,你好,Mary不在位子上,等下你再打吧,你是?”,听电话的是营业部的一位女的,李三有点印象,但就是想不起来名字。
“好的,我是一楼的李三,负责成衣样品的。Mary回来就告诉她,有款衣服有点问题想请教她,等下我会再打给她,谢谢你了”李三记不起听电话人的姓名,英文名字,只好用你代替了。
“好的”,短短两字,那头便挂掉电话了。李三只好扭头看着焦急的黄师傅。黄师傅也只好苦笑着说:“没办法,只好等她回来再说了,营业部的人大多很闲啊”
李三也报以苦笑,“等下我再打过去,不行的话,我直接上去找他们,黄师傅你就等下吧!”黄师傅应和了一声,便望着电脑前一堆阿拉伯数字和字母发呆,心里想必在盘算着如何安排这些货物。李三只是略微暼了一下,某某编号,有多少件数,已经完成的件数,大抵如此。李三想到这些同自己所做的表格如出一辙,便不在注意。转身向隔壁的另一个部门走去。
“小李,这么早就来了”说话的是一位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妇女,扎着马尾辫,双手正在用钩针挑成堆衣服的线头。另一个与她相对而坐的戴着眼镜的妇女,也做着同样的事,但是听到臃肿的妇女说到李三来了。便抬起头向左边看看,确实看到李三来了,便笑着说:“小李,你来了”。其实这位戴着眼镜的妇女也不太瘦,只不过跟另一位妇女相比,还是略显苗条。
李三来到这个部门—挑撞部,为什么叫挑撞部,李三不太了解,觉得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也就没有询问。如果要问起来,恐怕这些阿姨是无法解释的,毕竟在这里上班的人,大多都没什么文化,除了那些坐在办公室的人,不过在李三眼中,他们更加不了解。
“小李,你要赶制的几件样板衫,我们已经挑好了。来,帮我们在上面签字”,说着拿出一本大大的本子,上面全是样品编号,件数,时间和跟进人的签名。李三坐在臃肿妇女身边,接过她的本子,随便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给另一位妇女签了字。
“小李,有没有女朋友啊!看对面缝盘的那个小女孩,长得不错啊”开口的还是臃肿的妇女,戴眼镜的那位,也开口附和道:“小李,那个姑娘可以,看起来和你很配”。李三只是笑了笑,并且说自己太小了,还不适合。李三很烦恼别人讨论起自己,特别是关于女人方面的。不过这两位因为和自己相处的时间长了,便对她们多了些话语。
“小李,你多少岁了?来了差不多一年了,都不知道你的年纪”,开口的是戴眼镜的的妇女。她放下手中的工作,正在端详着李三。
李三被这奇怪的注视搞得好不害羞,他摸了摸头,又摸了摸鼻子,见到另一位妇女也注视自己来。只好说道:“我是九八年的”,“这么小,我儿子都九三年的,我们该改口叫你小孩子了。不过在我们老家,九八年的早就可以结婚了”
阿姨,我这里同你们哪里不一样,我们不提倡早婚早恋,李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刚刚想到自己手上还有一个编号的样品还没有从隔壁拿过来,便向两位妇女说明。两位妇女看到李三转身离开,便没在说话,低着头,做着手中的工作。李三走着回过头看了一下,又扭回去,来到黄师傅台前。
“黄师傅,那款HM201818款的样板缝好没有?”,“应该快好了,你去前面那个女孩那里看看,就那个穿蓝色短袖的”说罢,黄师傅指了指办公台正对大约两台缝盘机的一个女孩。这里的机器大多是摆设,恐怕只有三分之一才有女工在操作。
距离很近,李三绕过办公台,向右走了两步,然后又向前走了脚步,便到了那个女孩身边。此时,这个穿蓝色短袖的女孩正在脚下旁边的一个白色框子中翻找东西。似乎听到了李三的脚步声,又或许是听到了刚才黄师傅与李三的对话,她拿起一件卡士米的衣服。
已经缝好了啊,速度挺快嘛,李三看着粉色毛绒绒的衣服,心里赞叹道。
那个女孩没有站起来,只是低着头,把衣服递到李三面前,随便把两个粉色的毛线筒子也递了过去。李三接过衣服与毛筒,疑惑的看了一下那个女孩,就朝黄师傅台前走去。
如若不是那个臃肿妇女的提醒以及黄师傅让李三去了解衣服样板的情况,李三不会注意到,在这个偌大的缝盘车间内,除了上了年纪的妇女,还有看起来年纪同他差不多的女孩。
“师傅,衣服缝好了,你看完后,帮忙拿到隔壁挑一下线头”,“好,先放着吧!我等下看看尺寸和做工怎么样。还有,就是刚才说的,赶紧问问,别耽误了整体进度,到时候我可担不起”
在这里提一下,黄师傅是女的。至于为什么叫这个与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自然不是因为她武艺高强,一部分是她的姓氏,另一部分是车间里大家管有技艺的人叫师傅。不过她的上级通常都直呼其名,也有例外的……
李三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两人没了交流,去隔壁的挑撞部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李三只好朝洗水部走去。他在挑撞部时想起有几件衣服样板在洗水部,是上个星期六拿过去洗的,不管怎么忙,也应该洗好了。
洗水部就在缝盘部后面,隔着一扇大门。李三向左直走,一堵白色的墙上挂着一扇窗户。从窗户可以看到仓库那边,一辆大货车正在那里停着,敞开的后门,几位赤裸的大叔正在卸着大捆大捆的毛料。李三看了一下,把右手边的一侧门推开,一股独特的味道袭来。是洗衣粉和其它特殊洗液结合的味道。
李三走过一片湿漉漉的走道,两个中年男人推着一堆衣服走了过来,目的地是自己右手边的一个货梯。这两个人的相貌相差十分大,一个是光头,另一个头发很长,快要遮住眼睛了。李三见他们马上过来了,立马往左边跳了一下,来到另一个平面。这个平面与其它车间通的,而洗水部则处于另一个平面,这是为了不让洗水部的水溢到走道上,影响工人的穿行。
这个部门不是很大,工人也极少,有且只有两个,不过要洗的衣服确实非常多。四台烘干机,四台洗水机,四台甩干机有序的排列着。四台烘干机在四台洗水机的左手边,而甩干机则在洗水机的面前。平时两人都是从六个相同都是一方体积的大木框中搬衣服到推车中,然后拉到洗水机前进行清洗的。
“隆隆,隆隆”像头疼时那种耳鸣的声音从四台甩干机中发出。再仔细一听,中间夹杂着水翻滚的噗嗤声,这是洗水机正在运作的声音。李三走了几步,走下了连接两个平面的阶梯,向着烘干机走去。那里一股温暖的气息吸引着李三。烘干机发出咿咿呀呀的细微声响,从巨大的圆形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正在翻滚着的发烫的衣服。这四个大烘干机各自烘干着不同颜色的衣服,红色的,黄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还有几车其它颜色的衣服在机器面前有序的排队着。这些衣服是按照出货时间的先后顺序进行清洗的,同时也按照衣服的材质,如,卡士米山羊毛,棉纱,涤纶等等不同方法进行清洗,这些材质中又属卡士米这种材料最难。虽然有些十多年洗水经验的两人,但时常被这种材质搞得头疼。
天价毛料总是要求手感非常好,柔顺丝滑,颜色靓丽。这是这家公司对这种毛料基本要求,说实话这本是国外客户对衣服的要求,本公司只不过顺着客户罢了。这些材质的衣服,在这里清洗往往达不到那种手感。李三经常听到洗水的师傅为此同出货和营业部的人大番讨论,但李三只是默默的看着,没有调解的理由,也没有那个心思。
两位洗水师傅从电梯下来,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等的不耐烦的李三,早就坐在两位洗水师傅的工作台后的一张躺椅上了。工作台上杂七杂八的堆满各种衣服,衣服下面有几张纸,上面是手写和手绘图案的报告。这些报告是关于哪种材质的衣服和某个编号的洗水方法。台上面直直拉了一条铁线,用来悬挂样板衫。
看到两人的到来,李三赶忙站起身来。秃头的依旧坐在右边的靠椅,而长发的依旧坐在左边,就是刚才李三坐的。不知道是不是李三刚刚起身,椅子还有些微热,长发一屁股坐了下去后,便不自在的扭了扭,等到内裤与咖啡色长棉纱裤完美接触后,才停止这些动作。两人的额头都有些汗珠,不太明显,只不过有时在透进来的光线下可以细微看见。
两人不约而同的拿出手机,看着手机里的内容发笑。等到笑容散去,秃头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便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家伙,怎么站着不说话啊!”
李三看着这四十多岁便秃了的男人,心里不免抱怨着:大哥,你不就比我大二十多岁嘛,不要总是一个劲的小家伙见叫。我到这里那么久了,刚才还差点撞到了。别说你没看到我,在忙打个招呼也行嘛。
“没有,看你们这么忙,没敢打扰你们。滕师傅,那个,上个星期六的那件版衫有没有洗好,我赶着弄好拿给营业部”
“你看看,烘干机里,最左边那个。刚才我洗好,放到那里了,现在差不多干了吧!你那件衣服不好搞,卡士米的毛料最烦人了。我可不想重洗,你直接给营业部的人看,手感最好就这样了”
“好的,我等下拿上去,谢谢滕师傅了”
等李三去取衣服,滕师傅和另一个师傅姓王的,一同走进了厕所。李三来到最左边烘干机前,没有看到那件衣服。便回头看,准备询问秃头师傅,但两人已经拐进了厕所门口了。从最左边烘干机到厕所门口大约十多米,李三懒得去找他了。他准备在另外三个烘干机里寻找,这样的事情,滕师傅做过许多次了,李三早就习惯了。果不其然,在最右边的烘干机处,看到了浅蓝色的那件衣服。
李三拿出发烫的衣服,烘干机里传出的滚滚热气让他后退几步,但不得不走近关上阀门。
其实李三本不想上营业部,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那栋楼的五楼。但缝盘师傅交代的任务和洗水秃头滕师傅也交给他目的地相同的任务,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李三没有从缝盘部门经过,而是从这栋楼的后门,也就是洗水部的后面,那扇单侧门经过,然后绕到办公大楼的后门,再来到前门的电梯。虽然这一切如此麻烦,但相比经过拥挤的车间,面对众人的目光,李三宁愿如此。
来到电梯口前,几位同事也在等。李三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甚至没有多少印象,三楼的,或者四楼的,又或者是五楼自己从未谋面的。他们保持着一张脸,严肃苦闷的脸。一位戴着眼镜不算漂亮的女人同一位男人说道:“那批货看来很难按时上车了,车间的做工太差了”,穿着灰色短袖,下身着黑色牛仔裤的男人回到道:“是啊,他们真的越做越差了,那车间的负责人刘经理怎么不监督好。这可搞死人了”
看来两人是同一个办公室的,看来两人都不认识李三。李三就是刘经理的部下,如果他俩知道,会不会说出这些话来。李三不晓得,就算他们知道了,也说出来了,李三也不以为然。他不会偷偷摸摸跟刘经理打报告,同样也完全不把这种事当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来看待。
进了电梯,大家不约而同的各自散开,分布在四方电梯的四个角落,同时也各自按按钮。三楼,四楼,五楼的都有,李三被分割到最靠电梯门前。
电梯里,大家各自看着手机,有的则双手抱着胸口,有的看着手中的一叠纸。李三不安的直直看着电梯门和显示几层楼数的屏幕。李三可以从不锈钢的电梯门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李三不时看着电梯门,想要看看是否有人直视着他。
不安的气息随着三楼的人员电梯内的流动而减少了一些,到了四楼又减少了一些,不过到了五楼,那种不安的气息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紧张感。李三深有感觉,他已经发觉自己拿那件浅蓝色衣服的手在发抖,空着的手同样如此。
六行七列的办公台有序的布满整个五楼,各种报表文件堆满桌面,零散的板衫错落的搭在桌檐边。奇怪的是,每个人的桌面上都都可以看到一个或者多个盆栽。走廊出奇的宽大,仿佛一辆小汽车也能通行,而这些员工的工作台之间却一人通行的空间都不足,只能侧着身子前行。这些工作台被好几个分隔的小房间包围,里面坐着的是这些外面员工的经理。
李三有些苦恼,对于这些密密麻麻的工作台,他无法分辨哪一行哪一列为止所对应的客户。不过好在自己还认得几位自己负责客户的营业部员工。
他从电梯口直接往前直走到尽头,那个熟悉的妇女终于露头了。扎着马尾辫的头正紧紧盯着电脑,眼神有点倦怠,像是昨夜没怎么睡好的样子。
向右走了几步,来到她的位子上。
“你好,Mary。刚才我打电话上来,你不在位子。就是那款HM201804,车间的缝盘师傅说,你们提供的样板跟货有点出入,需要你们了解,并且告知一下缝盘师傅”
“好,我有空看看。是HM201804是吧?”她在杂乱的桌面上拿出一张便利贴,随便写下编号,看起来扭曲不堪,因为她眼睛一直盯着电脑。
李三对她这种态度十分不爽,但有没有办法。他冷冷的看了一下Mary,手中拿着的浅蓝色衣服缓缓升起。
“这件衣服,你帮忙看看手感,洗水师傅让你们看看,有什么问题,直接跟他说吧”,说罢,李三放下衣服直接走开。
李三想要挺直身子,可略微有点驼背的身子让他向前的目光微微下垂。走在宽敞的大理石瓷砖上,他不想四处张望,那种与他人对视的紧张感让他十分不安,仿佛他们的每一个眼神都可以穿透自己。
回到办公室,刚一坐下,就被同事姓孙的半拉半推着去了趟厕所。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抽根烟。
刚到门口,几位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同事走了出来。他们对着李三同孙同事笑了笑,孙同事也回应着,露出牙缝发黑的牙齿,笑了笑。李三不知为何要笑,只是疑惑的看着出来的几人。等他们从并不开阔的厕所走廊出来,才同孙同事进去。
两条走廊分隔开男女厕所,左边是男的,右边是女的。男厕所不时可以看到有谈谈烟气升腾,浓浓的烟味同特殊的气味结合,但让人不觉得特别难闻。女厕所也有一些特殊味道传来,或许是隔的较远,李三没有闻出多大味。
“李三,最近工作怎么样了。手上的事情多吗?”双手搭在洗手台,嘴里吐着烟雾,话就从烟雾中穿到李三耳中。
“一般,跟平时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李三没有说太多话,虽然心里有许多抱怨,但没必要同他讲,也不知道跟他讲有什么用呢。一味地假装关心,像个长辈一样,说一通大道理:出门在外,难免有些受气,不过凡事要能隐忍,在外打工都是为钱,不能总是往后看。你要自己想一想。
两人没有再度交谈,寥寥两句话就是这抽烟的几分钟的唯一谈话。虽然李三看出孙同事嘴巴在蠕动,没有开口,但李三只是假装没有看见,自己吞云吐雾起来。过了五分钟,孙同事看了看手机(其实在厕所,孙同事基本都是看着手机,自己发笑而已),洗了个手就出了厕所。李三则又抽起一支烟,烟雾再次升腾,心中不免升起厌烦。
在食堂吃了一顿味道并不好的菜饭,不安的熬过了下午上班的时间,李三终于等到了下班得时刻。手上的事情不多,不用留下来加班,这是他觉得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走出工业园区大门,李三远远看到对面的榕树下,几个人影窜动。仔细一看,原来在她们中有一位是早上的那个穿蓝色短袖女孩。因为李三早上离她很近,她的整体早已印在脑中了。李三看着她们结伴而行,像是朝宿舍楼方向走去,他没有在意,顺着榕树下的石板路,往租房的方向走去。脚下的路越踩越轻,他熟悉的绕过脚底下的大石墩,他感觉轻松了不少。
三
漫长的工作日让李三觉得困乏,无趣且郁闷,一切都只是照着昨日的形式,相同的交际人群,重新再来一遍。连食堂的饭菜都差不多一个样式,毫无食欲可言。
周三,李三没有同昨天一样来加班,这天所以的车间都不用上班,这是除了星期天整天和星期六晚上车间工人唯一不用上班的时间。
下午六点半,办公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手里还有一些表格没有录入的李三刚刚完成好,关掉电脑,便离开办公室。出办公室门时,还不忘把空调关了,虽然晚上保洁阿姨会打扰办公室并关掉它,但李三还是决定关掉。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决定这样做比较保险。
刚到工业园区门口,看到保安亭里的毛老大爷正在看着他。他想回到租房也没有多大事情可做,除了看看书,于是进了保安亭。
毛老大爷看到李三进来,甚是欣喜。搞得李三认为毛老大爷是太过孤独无聊想要找人聊天,看到自己主动来交谈而高兴。不成想,毛老大爷一开口便是“小李子,有烟没,你大爷我烟抽没了”。
李三点了点头,从口袋拿出一盒香烟,准备从中拿出一支给毛老大爷,不料刚打开烟盒,整包便被大爷夺了去。毛老大爷直盯着红色盒子香烟,待李三手稍微有点松懈时,毛老大爷的手立马冲了过去。李三看着毛老大爷的一连串熟练的动作,不免怀疑他是惯犯,联想到好多年前的飞车党其中是否有他。
不等李三询问他,他开口解答了李三的疑问,随便提到了他无聊但充满悲惨的事情。他说自己的钱只剩下几十块了,还有一个多星期才发工资,要剩着点花。这时李三才想到原来还有一个多星期要发工资了,但李三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只是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接着毛老大爷谈起他的事情来,他说他又一个孙女,正在上高中,他的儿子患病了,正在床上躺着,一家的花销基本靠他的儿媳妇支撑着……所以他不得不拖着残躯来工作。李三听完觉得有点可怜,随即表示毛老大爷同他儿媳妇都很伟大。除此之外,李三说不到别的话,他只能表示同情,对此感无能力与义务。
继续听着毛老大爷侃侃而谈许久,李三觉得肚子瘪的厉害,打鼓声从肚皮传出。李三向毛老大爷说自己还没有吃饭,要先走一步,以后有时间再聊。毛老大爷随即点了点头,打开红色盒子的香烟,抽了起来。
榕树下的石板路被行人踩的发出厚实的响声。吃过晚饭的李三,已经在这条通向租房的路走了许久,行人熙熙攘攘的从马路的红绿灯路口穿行。他走到一处便利店,向店员要了一包烟,然后就出了店门。或许是由于有些困乏,李三的低着头,微微驼的背有些明显,戴着红色帽子的店员对着刚整理完货品的一位同样戴帽子的员工低声细语着。李三没有察觉,出了门,就往石板路走去。
没等他到租房的楼下,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公司的一位同事,同他一般年纪姓周的男人。电话中,他反复强调要李三同他一起去公司附近的酒吧。原因很简单,他邀请了营业部部的两位女同事,长的很漂亮。她们要求必须两个男人女人,不然有点别扭。周一口应下,想到自己同办公室的相同年纪的只有李三,所以只能找李三。具体什么名字,电话中没有说明。对于这点,李三感不在意,也不太感兴趣。李三以明天要上班为由想要拒绝,但不依不饶的周没有放过他,万般无奈的他只好答应了。
来到那个同事周口中的慕斯酒吧已经八点钟了,两人谈好在十点钟李三就要离开。这两个钟头的时间,李三不知道自己熬不熬的住。还没到酒吧里头,一群群男男女女走上拥挤的楼梯,勾肩搭背的,相互依偎的并不少见。纹身,染发,抽烟的女生同男生一样多。那些染着红色,绿色头发,嘴里涂着血红口红的,脸上还抹了一层厚厚像石灰一样妆容的女人让李三觉得上面仿佛要演一场电影,一场恐怖电影。
刚到楼梯口,正要往上面走。一种异常难受的震动从地板上,墙壁上,甚至空气中传来。胸口随着毫无节奏感可言的巨大音响声抖动,李三停住了脚步,可是后面拥挤的人群正在往上涌动。无奈李三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走,到了二楼,酒吧的中心区域。
整个空间是由中间一处打碟区和舞台区向外扩散,依次是相互隔开来的大型沙发卡座,由沙发围着一张玻璃桌组成;小型的沙发卡座,同大卡座没什么区别,只要就是比大卡座小而已;最后则是散台,只有一张玻璃桌和几张椅子组成。
舞台区上穿着暴露的女人正在跳着钢管舞,她们魅惑的妆容及她们诱惑的舞姿时常吸引男人的眼球,有些女孩也会不时看舞台几眼。李三目光不停搜索着,整个人觉得天旋地转,经过几番寻找,终于在周同事站起身来时找到几人。李三小心翼翼的的向那个小卡座前行,途中与李三擦肩的男人女人,男生女生都被他侧身巧妙的闪过,一丝衣角也没有碰着。
“怎么这么慢,我和两位美女等候你多时了。你可要多喝几杯啊,赔罪”,还没等李三坐下来,周同事的话和手中的酒杯都被他塞到面前。
“我不太喝酒,甚至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就免了吧。”李三直言不讳。
周同事一脸尴尬,不过看到两位女人正笑嘻嘻的看着,便也露出笑脸,把酒杯放下。
李三和周同事不约而同的坐了下来,之后周同事开始介绍李三,因为音响声太大,李三没有听清楚。只是看着他在其中一个个女人的耳旁蠕动着嘴,另一个则是凑近去听。李三不太在意他们说些什么,开始拿起桌面上的水果慢慢吃了起来。吃完水果发现三人正在对着自己笑,李三一脸无措。他知道周同事刚才在谈他的一些糗事,但李三却不记得自己有什么糗事可说。接着周同事开始介绍自己,这回他的音调提高了不少,虽然周同事说的话大概可以听清,但李三毫无心思,他只想尽快离开。
李三稍微注意了同座的两个女人,她们长的还算可以,长头发,可能化了妆的缘故,脸色偏白,嘴唇偏红,不时撩动盖住耳朵的头发的手指涂抹了指甲油。酒红色的指甲油同这个空间正在闪烁的彩色灯光看起来很是搭配。
见李三没有参与话题,其中一位女人开始往李三身旁靠近,一屁股坐到李三的右侧。两个男人围住两个女人而坐的方式没什么奇怪,但这样李三觉得别扭至极,如果可以,他宁愿他的右边是周同事,而左边没人。那个女人一靠近,就开始找话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于女人怎么看……李三对这些问题一一回答,喜欢看书,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太了解……这些答案显然让这个女人不太满意。女人开始喝起酒来,同周同事交谈的女人和周同事开始举杯,李三也只好举起酒杯。
李三中途去了好几次厕所,在厕所边的洗手台,用冷水不停的洗脸。让醉意同困意稍稍减少一些,才扶着墙和沙发前行到座位上。李三看到很多女人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的,摊在沙发上的比比皆是,还有一些意犹未尽的女生正在舞台上放肆的扭着着身躯。而台上跳舞的女郎们早已下台,披上一件薄薄像透明纸一般的外套,来到舞台下,陪大卡座的男人们喝酒。
有个女郎来过一次,看到李三这座两男两女,挺识趣的走开了。周同事似乎有点不太满意,但还是笑着脸同两个女人玩骰子。李三从未接触这种玩法,对于古时候赌博玩大小有点了解,这个完全陌生。三人也不强求,拼命在摇动着骰盅,并且不停的喝酒,李三充当服务员,不停的倒酒。
眼皮已经开始有点下垂了,脸也有点发烫了。面对着漫天的响动,李三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赶紧去了躺厕所,中途一个男人趴在地板上,吐出了一摊白色夹杂颗粒的液体,在彩色闪烁的灯光下,十分恶心。李三摇摇晃晃的绕了过去,在洗手台上洗了把脸。
再次回到卡座,李三终于忍不住了,他提出现在就走,不论现在多少点,其实现在才九点半,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
“阿周,我现在要回去了”,李三冷冷的对周同事说了一句。三人一脸茫然,本来欣喜的表情,瞬间变了,但很快被酒吧里的气氛所改变。打碟的女人,正在鼓动这现场的气氛。手舞足蹈的动作吸引了三人的目光,三人没在理会李三。
李三在躁动的卡座中似乎听到“好吧,你先回去吧,我同两位美女再玩一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些醉了,但此刻他只想认为得到认同了。在三人眼睛注视舞台正在跳动的男女们,李三晃晃悠悠的往门口走去。
楼梯口往来上下的人很多,多是青年男女,多是自下而上。李三晃动着身体,躲过一个接着一个正在往酒吧中心汇聚的人,搀扶着楼梯的扶手往下走。比李三先行的是一对看起来像情侣的男女,女的显然是醉了,半个身子已经瘫倒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搀扶着她走走停停,还要躲闪着往上的人群。李三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摇晃着脑袋,慢悠悠的跟着这对男女走下楼梯。
一出楼梯口,来到开阔的街道边。本来以为得到解脱的李三,愈发觉得头晕目眩,两脚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想往下蹲,但又怕堵了别人通行。幸好在不远处有一张长椅,李三暗自高兴的走了过去。从酒吧通过的行人很多,他们极力的避开李三,就像李三在榕树下极力避开行人一般。李三对于行人的做法甚是赞同,却也表现出一副冷漠的表情,紧紧盯着长椅,生怕被人抢先一步。
行人们不约而同的避开这张长椅,有人想要往上坐,但看到一个醉酒的男人正在靠近,便捂着嘴巴,往别处去了。李三坐在椅子上,他想要躺一会儿,但一个人躺在长椅上,像极了流浪汉,虽然自己的衣着打扮并不像。他想起了家里的那张旧的掉漆的长木椅。它就放在客厅,夏天对着风扇,躺在上面,可以舒服的睡个午觉。
李三死死的靠着长椅,眼皮不停的又闭又合。这条街道的人流量似乎是在李三坐在椅子上时开始增多,李三醉意朦胧的双眼似乎察觉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不少人投来怪异的眼光。李三突然有点发冷,他掏出香烟,努力排除这种感觉,但没有减少,反而让他睡意渐起。
酒吧街边上的道路,许多出租车正在等待着。李三坐上了靠长椅最近的一辆车子,司机是一位看起来很猥琐的男士,戴着眼镜与他小眼睛正好符合他这种形象。一上车,司机便开始自言自语的提问,李三没有理睬,但司机还是说个不停,对自己提到女人是,戴着眼镜的小眼睛似乎睁大的冒着光。李三假装睡着,把头靠向窗外,稀松的眼皮正努力保持张开的姿势。窗外,各种商店正在汇聚着人群,李三稍稍把头往后转了一下,想要看看周同事及那两个女人是否出来了。不过只看到依稀的男女从酒吧出来,然后占着一块空地使劲呕吐;往酒吧而去的男女正兴致勃勃的迈着步子。李三回过头来,司机已经停下了他机关枪似的嘴巴,正在专心来着出租车车。李三放心的闭上眼睛,他提醒司机到了地方把他叫醒,司机回应说好的。
虽然酒吧到李三租房的地方只有短短十多分钟的车程,但一路上的颠簸行驶还是让他倍感难受,车辆每次刹车,转弯都让李三觉得肚子在翻江倒海,以至于他闭上眼睛却没办法睡着。车经过半途,他睁开并不精神的眼睛,调整自己的坐姿,好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司机问李三是不是想要吐,李三摇了摇头,此刻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快到回到自己的床上。
出租车到了地方,李三付了钱便快步往楼下赶,不料还没到楼下,喉咙便不控制的往嘴巴上涌出液体。李三鞠着身子,一只手撑着树,不停的往下吐,仿佛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地上发黄的液体带着白色颗粒物和浓重的酒气味每一样都让李三觉得恶心。保持着这姿势许久,那种反胃的感觉基本没有了,发青的脸也缓过来了。他直立起来,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刚才撑着树已经沾了许多褐色树屑的手。嘴角有一些液体,但他不想擦掉它,因为他不知道用什么可擦,用手吗?这会让他觉得更加恶心。
楼梯没有人行走,李三搭着扶手上了楼。回到房间用纸巾擦拭了嘴角,然后赶忙到洗手台前冲洗着脸。镜中的他,眼珠子有些血丝,脸色发白,一股倦怠感从他眼皮中传来。他赶紧洗浴,然后清洗衣物,最后倒在床上。
浓浓的醉意和倦怠感仿佛是一对化学试剂,进行某种反应,让李三的睡意全无。李三调好闹钟,躺在床上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了,但自己除了有些疲倦,完全失去了睡意。他想自己实在不应该接受邀请,也不应该喝酒,酒吧与酒是李三不想去的地方和不想喝的东西,还有独自一人坐着,无聊的发呆这也让他感到厌烦。他极力的抛开这些令他无法入睡的事情,但越想抛开,这些事情却像一个点然后引出其他事情然后编制成一个网向他张开,他无法挣脱。
思考在某一时刻突然停止,睡眠的神经已经发出递质,催促大脑的休息。午夜,天空中万点星光,伴有凉凉的微风吹入房间,李三抱着从家中带来的被子,已然睡去。
翌日,闹钟准时响起,李三顶着晕乎乎的脑袋来到公司,开始重复昨天无聊的工作。
在办公室时,周同事看起来无比精神,完全没有看出他昨夜泡吧到某某点,大概十二点,这是李三猜测的。
周同事看到李三进了办公室便直接来到李三位子上,询问他昨天怎么样了。李三回复,不怎么样,他实在是受不了那种气氛,而且也喝不惯酒。搭车到租房时吐了一地的事情李三没有提起,想必周同事也不在意,或许还会取笑他。接着周同事同他说起自己在酒吧喝到了一点钟,那两个女人差不多不行了,就带她们俩回去了。还说自己想跟他们发生点什么,但是大家是同一个公司的人,不好下手,只好作罢了。李三听完只是冷冷的“哦”了一句,便开始一天的工作。
李三早上一直在车间里忙碌着,从一楼的洗水部、缝盘部、挑撞部再到二楼的查补部、车唛部、烫衣部、包装部。李三在一楼,二楼不停的走动。二楼的车间负责成衫的加工,比如车唛就是在衣服上加上洗衣的方法以及材质的标签;烫衣则是把衣服烫平整;查补就是检查衣服是否有破损和污渍,检查出来在进行处理;而包装就是把衣服挂上某些品牌,套上袋子进行包装。
吃过晚饭,回到租房,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楼下没有鸟儿鸣叫,只有行人匆匆的交谈声和汽车的鸣笛声。李三给江一华打了一个电话,本想向他聊聊近况,没想到接的人是他的父亲。这时才从他父亲口中听说,江一华住了院,被车给撞了,腿折了。李三听到电话里那哀怨的语气,整个人都懵了。他没有继续聊下去,而是安慰江一华的父亲,并询问了医院地址,就挂掉了电话。
请假,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他马上给经理打了一个电话,向他说明了情况,希望他批准。经理那头对他朋友的事感到很遗憾,但明天是星期五了,稍微迟一点,星期六再去也不迟。李三此时非常迫切,语调有些高了,“经理,你就批了吧!工作我回来会赶上去的,你就放心批了吧”
经理有些生气了,电话那头还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具体什么李三没有心思了解。“不行,你手上有几单重要板衫要弄好,明天必须完成。我忙,就这样吧”
没等李三说话,经理便挂掉了电话。他鼻孔直冒气,牙齿紧紧的闭着,双手握拳,死死的看着墙壁。他坐在客厅中,一根一根的抽着烟,客厅里充满了烟雾,李三打开窗户,风越发寒冷,吹的他直哆嗦。
李三想起了江一华的脸,那副开朗的笑容早已可能不在了,又想起他的腿,与他一起跑便农村老家的黄泥路的情形也可能不在了。他情不自禁的流起泪来,泪水滴落在烟上,瞬间熄灭了火星。此刻那种空虚的感觉慢慢扩大,让他不知所措,无法排解。
……
他烦躁的处理工作,恨不得马上处理好事情,然后赶紧坐车去医院,不过人要是越急躁越是处理不好事情。这不,李三被经理叫到办公室里。
“李三,你怎么会出这种小问题呢!我希望你赶紧处理好,别耽误了货物的整体进度了。是不是对我不让你请假有些意见,我是为了公司着想,也是为了你们考虑。”
李三看着经理越发觉得可气,但又不得不忍着,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好的,我会注意的。
下午已经日落时分了,李三饭都没有吃,就赶去车站了。车站里的人流稀少,李三熟练的来到售票厅,要了一张去老家的票。他上了汽车,看着车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前面的候客厅灯光格外明亮。虽然今天一切看起来如此操蛋,但此刻他却无比轻松和激动,不过心头还是飘起一丝忧愁。
车子出了高速,慢慢悠悠的朝李三老家驶去。李三往着窗外,看着卖烧腊的小摊子,一位戴着围巾的妇女正在叫卖,隔壁买水果的大叔挎着小包正看着手机,手机店走出来了几位年纪很小的孩子,后面跟着一位老大爷。路灯时有时无,一盏间隔一盏的亮起,风从黑乎乎的山林传来。李三知道自己已经离家不远了,远处的山林正向他招手,路边玩耍的小孩看起来那么可爱,散步的老人也是如此的慈祥。他想起自己在酒吧的经历,顿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宁愿同这街道的小孩玩耍,也不愿进入那封闭的,躁动的,令人厌烦的空间里,同陌生的同龄人相处,在他看来,小孩子远比这些人有趣。
在这条街道的中心,有一条通往他村里的道路。李三就在在那一处候车亭下了车,看着那个熟悉的T字形道路,有几个看起来面熟的男人。李三想跟他们打招呼,但看见他们似乎忙着其他事情,便停下脚步。“嘟嘟,嘟嘟”李三打通了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他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是九点半,此时父母应该在睡觉了吧。他没有打他们的手机,又一个想法诞生了—他要走回去,短短八公里的路程,虽然要花很久时间,但他十分乐意,他以前也曾经这样做过。
还不算太晚,李三在路边吃了一碗汤粉,老板是本地的,为人很纯朴。每次老板做完一个客人的食物,总是要出门口抽一支烟,等客人吃完后都回询问吃的怎样,下次光临。老板看李三背着包,询问起他是不是回家,李三点头,并说明了回家的原因—发小病了,回家看望,并且看看父母。接着老板夸李三是个孝顺有义气的男孩,李三听到感到惭愧,对男孩这个词有点无语。
出了门口,老板跟了出来。李三发了一支烟给老板,然后背上包,朝自家的方向前行。没等走上那天通向家方向的路,便拐角进了一家小型商场。这家商场是今年新开的,李三并不知晓,他想看看又什么可买的。在里面转悠了一圈,发现跟这条街道上的便利店差不多,没什么可买,就随便拿了一瓶水,还向营业员要了一条烟。营业员好像知道似的,推荐了一款烟,说是中年人比较喜欢抽的,价格也比较中等。李三看着热情的女店员(看她戴金链子应该是老板娘),便点了点头,付款之后,就重新拐到原来的路上。
农村的气温要比城市要低的多,从工作地的着装现在李三已经改了,在单薄的短袖上再加上一件薄外套,这是他前一个晚上就想好的。走过宁静的乡下道路,可以看到一旁在月光下闪着昏暗绿光的禾苗。道路边上长满了杂草,在昏暗的路灯下,仿佛有一层水雾,往远处群山一望,如烟的雾气布满山头,好像有扩散倾向。四周传来悉悉索索的虫叫声,从田间,山林中,杂草里,李三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向前方昏暗的道路走去,但他不害怕,开着手机里的电筒就往前走。就算没有手机手电筒,天空中的月儿也会照着路;就算今天是漫天黑云,没有繁星点点,也无关紧要,因为家里始终会开着一盏灯发出只有自己认得的光亮。
李三走了差不多半个钟,瓶子里的水只喝了一半,夜晚行走伴有凉凉的微风,嗓子不觉得干燥,全身还充满十分畅快的感觉。路上没有什么人和车子行走,大概这是农村的典型吧,早睡早起。当然也有一些青年如一阵风一般,卷起一股黄沙,嗖的一声,不了踪影,李三只有退到一边,目送他们离开。
前面就到家里,还有不到十米的路,家中开着一盏灯,是有点暗,黄色光亮的灯。李三没有告知他们俩个,不想让他们等的太晚。父母俩总是很早起床,就算是没有农活可干,还是一如既往的六点钟起床。
爸妈应该睡着了吧,现在都十点多了?李三自我提问道。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大门,慢慢推开,尽量让门不会因为摩擦而发出声响。李三轻手轻脚,推开门后,又关了上去,他蹑手蹑脚的样子像极了小偷。在这里,这个地方,完全不用担心偷窃问题,所以李三家的门才从来没有锁过。
开了房间的灯,李三马上放下背包和手中的香烟,脱下了鞋子同外套,慢慢的趴在床上。她拉开了窗帘,但却不敢打开窗户,因为窗户一拉动就会咿咿呀呀的响,这样会吵醒父母。一切都被他计算在内,不过他没有想到,突然间手机响了起来,父母那间房随即传出咿呀起床的声响。一看手机,显示的是江一华,李三想,父母应该会起床吧,自己接也没关系了。
“喂,李三,我,江一华,睡觉没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疲倦男人的声音。“一华啊,我现在刚刚回到老家,准备明天去看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李三想一口气把自己的话说完,但不知为何说不出口,自己的心酸不敢同他说,他现在比自己要辛苦的多得多。“你回家了啊?”江一华没有说其他的了,李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好安慰他早点休息,明天再聊。江一华说了声好的,两人沉默了许久便挂掉了电话。
刚挂掉电话没多久,门口便传来脚步声和敲门声,“三,你回来了吗,怎么不打电话回家啊!怎么回来的,不会又是走回来的吧”,“没有,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朋友,他顺便载我回来的”说着他来到门前,开了门。父母的脸印在他的眼中,他们憔悴了,白发也多了许多。
父母没有问他其他事情,看了李三一样就回到房间了。李三看着他们渐渐变驼的后背,心里泛起一股酸意,他深深的呼吸着,从口袋拿出一支烟,在房间抽了起来。
李三重新回到房间,书桌,衣橱,床和窗帘似乎更加亲密了一些,床上的被子散发着一股霉味。李三想起自己已经是半年没有回家了,被子散发着霉味也是正常的,不过却没想到父母老了那么多,那么憔悴。李三打开了窗户,烟雾从房间里向窗外散去,遇到了外边的雾,便化作了一滴滴水珠,没有落下,而是静静的酝酿着。
李三没有洗浴就上了床睡觉,他觉得明天洗也可以,反而可以使他精神起来。计划着明天的出行,想着父母的脸和弯曲的背影,李三在这些事情中安稳的睡着了。
四
李三在七点钟就起床了,刷牙洗脸后就来到厨房里。饭桌上放了一碗米粉加了两个鸡蛋,这是父母出门前做好的,还冒着热气,想来,父母刚出门不久。吃完,李三拾掇一下自己,穿上鞋子,在客厅抽着烟。是否要叫父亲回来载他去街上,然后好坐车去江一华住的医院。思前想后还是不打好,等自己到了医院再告诉他们。
阳光还没从云层里冒出来,天空一片灰蓝,雾气还没有消散,空气中充满清凉的味道。沿着乡道而行,错落的房子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头。路边种有寥寥几棵小树,再往前看,已经没有了。沿河的路上到处可见茂密的竹林,鸟儿已经在啼叫了,风吹着竹尾轻轻摆动。李三穿过自家的菜园,茄子,西红柿和四季豆看起来长得很好。
李三继续前进着,路上遇到了许多熟人。王大妈,刘叔,江大伯,他们经常到自己家做客。李三同他们聊了一下,就说自己有事,然后继续走着。
路边的那条河,现在雾气缭绕,但清澈无比,在路上可以看到水底下的一些凸起的石头。一位中年男人从茂密的竹林冒出,手中拿着鱼网,应该是去网鱼的。李三没有停留多久,就前进了。
来到街上,一副热闹的景象。卖早餐在吆喝,买早餐的在讲价。包子拿出来时,还冒着热气。小孩子开心的拿着手中的包子,跟在母亲后面。买菜卖菜的人流包围着一处小摊位上,秤被压下去又升起来,两斤,三斤的蔬菜被买走。一处猪肉档,老板正在大声吩咐他老婆来帮忙,别吃早餐先。
李三在水果摊买了几斤苹果,在候车厅抽了支烟,刚刚丢到地上,车子就来了。熟悉的声音,李三知道这位收票员,他坐这辆车已经好多年了。高中三年,他在这辆车上看过了许多风景,现在还有点记忆犹新。买了票,李三便看着窗外,远处的景物由远到近,近处的景物由近到远,由模糊到清晰,又由清晰变成模糊。
车子行驶了一个钟头,李三看到窗外出现了一处学校,那是他以前上的高中。他没有多想,勾起太多回忆只会让他怀念起从前,对他现在没有任何帮助,但还是不时想起那些印象深刻的事情。不远处,就是那家医院,县中心医院。李三叫司机在路边停下车,自己到了。
李三一来到住院部,就给江一华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住院的房间。电话里,江一华听起来好了一些,这让李三舒坦一点。
来到106号房,阳光便从门缝穿过来,推开门,竟然有些刺眼。李三使劲睁大着眼,搜索着江一华。三张床平行而放,江一华就在中间的床位半躺着,静静看着李三。脸上完全没有因为伤病而憔悴的样子,但或许是休养的缘故吧,李三这样猜想到。房间里统一的白色调,在阳光下让李三很不舒服,但他舒展笑脸走到江一华床前。
“你来了,吃了早餐没有,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江一华迫不及待的来了口,但又欲言又止,想说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嘴里突然闭了上去。
“早餐早就吃了,现在都多少点了,十点多了吧。现在好点了吧,我等着同你去大吃一顿呢,好挫挫王大妈儿子—王小龙的锐气,让他还敢不敢显摆”,江一华大笑起来,“哈哈,这件事我差点忘了,是要大宰他一顿了”不过一会儿便停下了,有所沉思起来。
李三看着正在沉思,握着拳头的一脸不甘的江一华,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两人没有谈起有关江一华腿的事情,也没有说起以后,只是谈起了以前的事情,说笑着度过了病房里愉快的一个钟头。离别时,李三叫江一华多保重,元旦或是过年回来再聚在聊,或许也说不定。江一华点了点头,笑着送别了李三,他想下床,但不允许,嘴里嘟囔着,李三没有听清,便离开了。
出了门口,便遇到了两名护士,正推着车子往李三这边走。她们嘀咕着,好像说那个男的那么年轻就把腿搞断了,以后可不好生活啊!李三知道这是在说江一华,他看到这两名护士推车进了106号房。他希望这两名护士在江一华的面前不要讨论这些事情,但他没有这种权利,只能希望她们照着自己的想法,他连开口的勇气也没有。
医院的味道特别难闻,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看起来很长,病人坐着轮椅或者拄着拐杖的来回走动,无一不让李三觉得忧郁。“江一华保不准会变成他们那样,推着轮椅的人是他的父亲或是母亲。不久自己回去时,在家门口往外走,会不会撞见满面愁容的他们”李三不敢多想了,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可能已经在发条上了,缺少的只是命运这位神按下开关,让他们转动了。
出了医院大门,李三方想起还没有给父母打一通电话,告知自己来到县城看望江一华。电话很快接通了,李三向接电话的母亲说明了江一华的情况,还说不能回去吃午饭了。母亲一直说好,知道了,保重之类的话。李三有些怀疑,父母是否瞒着自己,没有告诉自己江一华的事情,怕李三担心。他没有对这个猜想抱走任何不满,他知道,父母告诉与不告诉无非是为了自己。
在医院大门往左转,一直走,有一家家饭店,李三决定去那里吃午饭,然后就在那里等车回家,因为那里有一处公交站,可以在那里搭上回去的长途汽车。李三看到了永兴饭店四个大字的招牌,只有一层楼是做饭店的,其余的两层楼是用来住人的。店里摆了两台冰箱,就在柜台的右手边两米的位置,里面是各种饮料和啤酒。四张圆形桌子把整个空间都挤满了,剩下很小用来行走的通道。这家饭店还经营烟草生意,在老板娘坐着的柜台后面,摆放这许多香烟。
李三坐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拿起菜单,看了一会儿,点了一份辣椒炒肉当做午餐,当然这里会提供米饭。老板娘用小本子记了一下,转身就拿到厨房里。不见有男人出来,李三猜想,厨房里的是这样女人的老公,专门负责炒菜。老板娘没有多说话,给李三倒了一杯茶,说了一句稍等,就坐回柜台的椅子上了。
现在饭店没有顾客,只有李三一人。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是十一点,这个时候远远没到饭点,怪不得没人。菜在几分钟后就被戴着围裙的男人,一脸大汗的从厨房端出来。男人很热情,赶忙拿起消毒柜里的碗,盛饭给李三。或许是男人太过热情了,李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不用,老板,我自己来”,“你是客人哪有你盛饭的道理,我来,你吃饱一点”。李三重新坐回位子上,男人已经把饭端到桌子上了,李三说了声谢谢,男人点了点头,然后朝厨房走去。吃完饭后,来到柜台前,老板娘一脸平静的收下钱,也没有同李三说些什么,李三也没有说些什么,就离开了。
出了饭店往左边看,可以看到有一处公交站,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公交站有一个展示栏,上面被一个铁皮蓬遮住,用来遮风挡雨的。李三快步向前走,今天的太阳照的他头晕晕的。
今天坐公交的人多是青年男女,看起来都是高中生。看着这些男女戴着帽子,穿着牛仔裤,几人结伴的情形,让李三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像他们一样在等着公交车。
长途汽车比公交车晚了许久,等到等公交的男女都走光了,汽车才缓缓到来。李三上了车,找了一处没有人的座位坐下。这辆车坐了许多人,看着他们身旁都放着一个包,想来是要远行的。不知为何,李三心生一种郁闷的感觉,自己的表情也同车上的乘客一样,满脸疲倦。
回到镇上,李三打了电话给父亲,让他来接一下自己。父亲很快就到了,坐上摩托车,两人别扭但温馨的身影穿过乡道,在路上卷起一阵阵风沙来到了家门口。母亲和父亲问了一下江一华的情况,还说饭菜还在锅里,是热的。李三点了点头,回答到,江一华现在气色不错,不过情况不好。父母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到了房间里,准备午休了。
李三勉强的拿出锅里的饭菜,硬生生的咽了一碗米饭,此时他的肚子死胀死胀的,喝水都怕撑破肚皮。在客厅打了几个嗝后,肚子里的气散了一些李三才敢喝水。他点起烟时才想起自己给父亲买的烟还没有拿给他,就进了房间,拿了香烟,放到茶几边上。然后才坐回沙发上,静静的吸着烟。
李三没有选择午睡,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在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想多看几眼这里。温馨的气息和周围散发出熟悉的味道包围着李三,他想要拥有它们多一点时间。
傍晚夕阳撒下最后一抹阳光,穿过云层,在天边染红了一片云朵。李三从客厅看到了父母在乡道走来的身影,忽高忽低的朝着道路那边向家的方向走来,天空也渐渐暗了下来。李三已经煮好了饭,鸡肉和鱼干都在锅里保温着,青菜被单独放在饭桌上,等到父母回来,就可以齐聚一堂了。
黑夜已经完全占据了农村的天空,从天空往下俯看,点点灯火,就是这一片可以看到的景色了。李三和父母已经吃完饭,正坐在客厅里,电视机播放着新闻联播。
“阿三,工作怎么样了,有没有受气啊”开口的是母亲,和父亲坐在李三的对面。“没有怎么样,就是跟以前差不多”,“那就好,我怕你受气又不敢吱声,从小你就是这样的”
李三没有说话,父亲则打断了母亲,把头从电视机转到李三面前。“三都这么大人了,早就知道怎么做了,做不顺就不干,做的可以,就继续做下去,就是这么简单。你当妈的就会啰哩啰嗦的,听了都嫌烦。”
关于李三工作的事情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李三说起自己明天就要下去上班了。虽然母亲很不舍得,还是说好的,要保重身体,父亲则是看着电视一言不发。
翌日,几声鸡见声,划破了黑夜,天空泛起了白茫茫的云朵。李三睡的很熟,到八点钟才起床,父母正在菜园子里除草,汗水由脸颊流向土地。
吃完早餐的李三在房间里看了一会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虽然感叹着时间易逝,但还是安心的做着午饭,等待着下午到来,好去搭车回去上班。
吃完午饭,在房间待了一会儿,想要睡一觉,却怕误了车,不敢睡下,只能看会书。想要跟父母聊会天,但又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虽然心中有无数的话堆积着,却总是无法找到一处缺口,好让它们倾泻下来。李三懂得,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代沟,只能用时间才能填补的,摸不着的东西。
离别时,母亲笑着,不停的念叨着;父亲坐在摩托车上严肃的看着,想要制止母亲,但没有行动。李三听完母亲慈祥的话语,坐上了父亲的摩托车,消失在近河的那条乡道上。到了镇上,父亲放下李三,对他说了一句自己注意安全,家里不用担心,就开着摩托车返回了。李三望着父亲的方向凝望了许久,等到长途汽车的到来,才上了车。
李三还是靠着窗,眼睛往着窗外,这条街景象随着车子的行驶变的越来越模糊,但在心里却越来越清晰,仿佛第一次看见。记住的还有老家的房子,周边的树木,竹子,近路的那条河和家里的菜园子,最忘不了的还是父母的脸和他们的身影。
李三有些困乏,或许是由于没有午睡,又或许是对离家去往不太熟悉的地方的一种厌恶,此时他正在打盹。车子则在颠簸的路上行驶着,不知何时到达目的地。
漫长的路途并没有让李三睡多久,在汽车停止颠簸时,李三就醒了。平坦的道路反而让李三觉得不舒服,这就意味着家乡已经离他很远了,城市就在前方。
李三中午三点出发,到车站是四点半。下了车的李三感到一股热气袭来,背包的后背也已经湿透了。拖着行李箱的人不断在他眼前穿行,隆隆的轮子声从售票厅一直到候车室。李三不断的躲闪着背着包,牵着手的一对对情侣还有拖着行李箱走的飞快的一些人,这一切让他感到十分厌烦。他不想在车站后门的公交站等公交,随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向自己的租房驶去。
今天是李三觉得很糟糕的一天,现在他被堵在离自己租房大概十公里的一条街上。道路上的车子把路堵得死死的,送外卖的年轻男人想要穿行而过,但看到相隔的两辆车之间的缝隙,还是乖乖停下来,望着缓缓而行的车流,暗自咒骂,靠,这么堵,看来又要超时了。李三看了看四周的车子,车子反射的光线让李三的头有点晕。短短的一个红灯,就让车子停了十多分钟,这是李三万万没有想到的。
回到租房,李三赶忙回到房间,想要冲凉,洗洗自己的汗水。当他脱了袜子,准备进浴室时,敲门声传来了。李三想不出是谁,房东或是其他人。
打开门,一看,是同楼层的金先生。不过现在他没有戴着他的金丝眼镜,脸上尽是红晕,看来是喝了酒,他刚开口,李三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你知道吗,我那个女朋友就是个婊子,婊子,十足的臭婊子”说着他倒在李三的房间里,不过此时他没有睡过去,还想要用手撑起身子。李三被他的话搞得晕头转向,什么女朋友,哪个女朋友,又是什么婊子,什么乱七八糟。
李三不想当什么好人,但总不能把他推出门去,只好拖着他沉重的身子,让他靠在客厅墙壁上。客厅没有其它家具,只有几张椅子,但金先生这个样子,只能靠着墙了。
“你知道吗?那个女人,我的女朋友她是个婊子。你知道她在床上的样子吗?我早叫她不要洗了,直接干就完了,她偏不听,洗完澡看到她的脸,那真的没脸看了。”金先生虽然有些醉,但说话却咬字很清晰。李三没有打扰金先生,金先生好像只是有点渴了,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我也是傻,为什么当初不早点看清她的真面目呢。还一个劲的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好,最漂亮的人。我把我的银行卡给了她,密码是我和她第一次约会的时间。没想到这个婊子,竟然拿了我卡里的钱就跑了,电话关机,微信也把我拉黑了。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婊子!”金先生有些激动,不断用手捶打地板,嘴里发出哀怨。
李三赶紧回应道:“你说的对,她是一个骗子,她配不上你。”
“你交过女朋友吗?你怎么知道她不好。我上班回来,她会做好饭菜,等我回来吃饭。出门她会帮我穿衣服,还会吻我。我们牵手走在沙滩上,不时我们会相拥在一起……”金先生脸上洋溢幸福的喜悦。
说你女朋友是婊子的是你,说你女朋友很好的也是你。真是服了你啦,变的真他妈的快,你他妈的变戏法呢!李三心里咒骂金先生一顿,方才解气。而后金先生终于睡了下去,死死的躺在地板上,李三松了一口气:终于安静了。
洗完澡,李三来到客厅,本想把金先生弄醒,大声叫他,用手推他,差点用脚踢他,但金先生还是不醒,没办法只能让他躺着。
女人,爱情吗?李三坐在客厅的一张椅子上,抽着烟,脑袋中浮现这两个字眼。李三对爱情这个东西没有概念,也从未拥有过。什么是爱情?不过是,两个人手牵着手吗,在某处地方看着风景,然后相拥相吻。什么是爱情?不过是两个人彼此夸赞双方的衣着以及样貌,说些甜言蜜语,弄得对方心里美滋滋的……其实爱情最真实的一面,就是荷尔蒙作祟,有一种想要做爱的冲动,想要征服他(她)。当然这只是李三以自己男人的一方面理解的,如果纯粹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动物性的欲望,那找个风尘女子不是更为好一点。省去那些烦恼,不必变的跟眼前的金先生一样,讨醉。
李三回想自己这些年,好像没有真的对某个女人或者女生心动。有好感那就很多了,初中,高中以及工作中,觉得好看的女生,女人很多,自己都数不过来了。但她们给予李三只是脸长的好看而已,其它的李三没有接触,也不想接触,因为这些对于李三太过麻烦,也太过困难了。
抽完了烟,李三发觉自己不能留金先生太旧了,自己想要睡上一觉,但有不知道他会弄出什么事情来,虽说现在他在地上躺着睡着了。李三拖拽着他,尽量不让他的屁股碰到地面,这让李三费劲功夫,刚洗完澡的李三又是一身汗味。李三绷着脸,一步一步的拖着像猪一样的金先生,终于把金先生拖到房间门口,让他靠在走廊的白色墙壁上。
金先生的门有没有锁?要不要把他弄进去,还是就这样胖他靠着墙?李三没有肯定的答案,他知道进与不进都有各自的好处,不过他要衡量那种对自己更好。显然不进去,不把金先生弄进房间里,对他才是最好的选择。李三担心如果金先生房间里的东西丢了或者不见了,自己就会是最大嫌疑人。说实话,李三不太相信这里的人,他尽量不与他们接触,对于金先生自己也是被逼无奈,只能暗自倒霉。
放下金先生,李三就回到房间里。他又重新洗了澡,然后躺在床上。现在他有点疲倦,没过多久就睡下了。等他醒来,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只有窗户透着一点点月光,在窗帘的摇动下忽暗忽明。李三下床开了灯,灯光有些晃眼,头有点晕。他洗了把脸,准备去吃晚饭,现在饥饿感充斥着全身,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楼下有间快餐店,就在门口往右走十多米。左右是便利店和五金店,还有其它店铺分布。这个格式在任何一条街道都差不多,除了商业街或者市中心里。
快餐店的生意很惨淡,只有三个看起来像干建筑的中年男人,正围坐在店里面的一张园桌上,大口喝着啤酒,一手夹着菜,有说有笑。李三选择带回去吃,这里感觉有些闷热,虽然开着风扇。李三坐在店里的一张桌子上,老板娘说很快就好,此时他正在吸烟。李三不时看看对面桌的三个工人,他们说些一口正宗的外地语言,聊的高兴时,就一同举起酒瓶,使劲灌酒。三个工人的饭菜不多,酒却不少。李三不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开心,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为何生活的如此愉悦。他感觉自己缺少些什么,但就是搞不懂。
烟抽完了,老板娘提着打包好的烧鸭饭走过来找李三算账。“十五块块,微信还是现金?”李三有些被老板娘的气势吓着,立马站起来,掏出手机,就往老板娘手中的牌子上的二维码一扫,乖乖付了十五块。回到房间,李三在客厅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中途有点噎着了,赶紧下楼买水去。那脸色胀红的模样,有些吓坏便利店的收银员,幸亏喝下水后,李三缓过来,否则这胆小的店员没准会打120。提着水回到房间,继续吃了起来,待骨头进袋,饭菜入嘴,一切消灭之后,李三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那些工人的脸出现在李三的眼前,他们言行举止之间所流露出的自然,让李三十分诧异。他们间的快乐是他所不能够拥有的,至少是在这里。李三不打算羡慕别人,那是别人的,自己不想体会。每当自己想些事情,自己在公司面对经理和同事及车间里的工人的情形就会出现。好像脑袋提醒自己,明天又要面对他们。
五
时间过的很快也过的很慢,反正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月底。这天是发工资的日子,明天则是星期六,这对于同事们和车间里的工人就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事情了,但对于李三,除了有点高兴,高兴的是不用待在公司里,其他的只剩下空虚感。
发工资是在下午,同事们在办公室乐开了花,工作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办公室内开始小声讨论,今天一起去聚餐,反正明天休息。这个提议受到了许多同事的同意,唯独李三没有说话,没有意见。他打算不去,如果同事有人问他,他会找个借口,肚子不舒服,牙疼或者其它普通的借口。反正缺他一个也不影响。
“李三,今天晚上的聚餐你可一定要来啊!我约了那两位。换句话说,是她们要和我们聚餐”坐到李三旁边的周同事笑着说道。“我肚子有点痛,前两天回家可能吃坏肚子了,对不起啊,去不了啦”李三这个借口看起来非常合理,但周同事总是能用他的嘴,把这道墙给说破。“你要吃饭吧,肚子不舒服也要吃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去到那里又不用你喝酒,哥包了。主要是我们办公室就咋俩年轻的,他们营业部女人多,我一个人过去,压不住啊!”周同事有点郁闷说道
“你不是说跟上次那两个聚餐吗?怎么又多了一个营业部了”李三接着说道。“其实是我们办公室和他们营业部在同一个地方聚餐,这点我都打听清楚了,我消息很灵通的”周同事有些得意的说,“那好吧,我过去不会喝酒的,这点你要记住”李三就这样答应了。
下了班,办公室人陆续走光了,李三才缓缓出了办公室。刚准备上电梯,没想到遇到了周同事和一起喝过酒的两个女人,三个人对李三笑了一下,李三也是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靠着电梯的一角。
李三本想出门迟一点,走在队伍最后面,现在看来不得不跟他们仨同行了。他一直保持着沉默,当周同事和两个女人问他问题或者想要得到意见时,李三只是回答,哦,这个我不太清楚啊。李三对于他们仨说什么没有多大兴趣,只不过听到了好像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你这样会没有女朋友的。李三突然停住了,等他们很惊讶看着李三,李三蹲了下来,假装鞋带松了。蹲了很久,他们渐行渐远,李三才站起来,向聚餐地点前进。
到了饭店,李三来到最角落的一个大圆桌子上,这张桌子不像其它桌子那样人多。这个饭店很大,足足放了八张桌子,左边四张是办公室同事坐的,右边则是营业部坐的。几十个人像两个队伍分流到两边,带头的是各自的老大。周同事跟着李三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显然有点不乐意,但又不得不跟李三坐在一起,因为其它桌都是些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女,沟通不了。
饭菜还没有上,两边的领导开始讲话,谢谢大家的认真工作,希望大家继续努力。还有就是大家吃饱喽,今天是我们两个请客,大家放开吃,有酒大家喝足啊。两边领导说的都差不多的话,大家也是随便应和着,外加一阵鼓掌。饭店的老板及其员工好像看惯了这种事情,忙着准备碗筷和茶水。等领导坐了下来,大家开始拆塑料膜包裹的碗筷,用桌面上的茶水使劲浸泡。大家都露出奇怪的微笑,相互说笑着,完全不像平时那种沉闷的气氛。
菜好了,服务员依次端给每一桌,大家早已提筷欲夹了。色泽鲜艳诱人的烧鹅先端了出来,没过多久就被夹光。李三只是等桌上的人夹完后,才夹了一块放到碗里面。同事们边吃着,边说着。有个同事说到,这家鹅肉味道不错,不过没有上次和朋友一起去的那家餐厅的好吃,那个真是美味啊。同事们用纸巾抹着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他的菜陆续端到桌子上,服务员则是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白净的脸上有点汗水,不过始终没有落下,只是顺着身体结构,往自己的胸滑下。
菜上的差不多了,大家酒也喝了不少了。不知那桌的同事开始给领导敬酒,是左边敬一下,右边又敬一下。这可是开了个好头,这不,李三这桌的几个同事开始串桌向领导敬酒,周同事也去凑热闹去了,不过他的心思始终在那两个女人的身上。李三一个人喝着饮料,一边夹着菜,看着他们敬来敬去,不免有点搞笑起来。
下属敬完酒,就要落到领导敬酒了。经理已经喝个半醉了,脸上和脖子通红,话也说的不直,总是不知不觉就拐了个弯。“大家好好干啊,今年公司能有这样的生产值全靠我了,大家知道了吗?知道了,我们就干一杯”。同事纷纷举杯,李三也不例外,举起杯子,就把饮料干了。
李三已经吃饱了,正在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支烟,看到周同事已经坐在右边的一张桌子上了,当然桌子上有那两个女的,还有其他,就是负责李三某个客户的跟单员—Mary和几位长的一般的妇女,看样子已经三十多了。那两个女的跟其他营业部的女的相比,确实样貌有过人之处,怪不得周同事使劲的粘着她们。周同事隔着一米多的走道看到李三,便招呼着李三过去,但李三说不过去了。李三想,早知道不来了,什么压不住,我看你是酒不够。一喝酒,胆子不就大起来了嘛。李三发觉自己有些生气了,赶紧偷偷倒上一杯啤酒,干了起来。
李三抽着烟,一直等待着有人先行离开,这样的话,他也可以离开了。就在七点半左右,聚餐进行了四十分钟左右吧。终于有人向大家辞别,是营业部的一位中年男人,理由是孩子还没有接,现在要马上回去了。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聚餐临近结束,李三可不管这些,赶紧离开,从附近便利店买了包烟,就往回走了。
李三不知道聚餐到多少点,只知道回到房间已经八点钟了。洗完澡,晾好衣服躺在床上是八点半。只喝了一杯啤酒的李三不觉得有睡意,爬起来抽了两根烟,顺便看了一会书,这才有了倦意。
虚无的度过了星期六日,来到了十一月份,也迎来了新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天气凉了许多,大家多披了一件外套,也开始在饮水机旁边烧起热开水。
门口毛老大爷,还是穿着他的保安制服,不过桌面上多了一包烟,看这牌子不便宜。李三调侃他,发工资,有钱花了,变的潇洒了。毛老大爷停住了正在唱的茉莉花,一本正经的说:“哪有,别人送的,我可抽不起”……
经理是八点多来到办公室,一来到便开了一个早会。具体没说什么,就是有位新同事要来。同事们显得很有兴趣,李三则不以为然。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经理竟然安排李三带这位新同事。这可让李三头大,李三开口拒绝,但经理说新来的跟你最合适,你多带带她。李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不过后来也明白了。
上午李三没有看到这个她的身影,但下午一来到办公室,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到了一个二十多岁女人的身影。当他慢慢走近才她的面容才渐渐显露出来,短发之下是雪白的耳朵,眼睛在透过百叶窗的阳光下特别动人水灵,皮肤雪白透出一丝红润,娇小的嘴唇紧闭着。她整个面孔和短发搭配的很好,李三不想找更多地方来形容她。她非常漂亮动人,这是李三看到她的第一眼。李三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心脏好像跳动加快了,呼吸也急促了一些。
“你是?”李三看着正在看着手机的她,疑惑的问道。“我是新来的员工,张子玲,请多多关照。你是李三吧,经理叫我跟你学习,你知道吧”张子玲抬起头,对着李三说道。李三被她突如其来的直视弄得怪不好意思,只是说了句是,好的。然后假装掏出手机,边盯着手机一边偷偷暼张子玲,又拉出一张椅子坐在张子玲旁边。
两点钟过后,同事们陆续来到办公室,无一不对这个新来的女人感兴趣。特别是周同事,一副色眯眯的表情,不时盯着她发呆。
“我要去车间了,你自己看看电脑里的文件,跟办公室的同事熟悉熟悉吧”李三说完就出了门口。一出门口李三身上的紧张感瞬间消失了,但自己没有喜悦,反而有种泄气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可以多待一会儿,就在那个女人张子玲的旁边,他发现自己有点沉浸在那种紧张的气氛中。那种感觉很久都在,不过在李三渐渐投入工作之中时,才渐渐散去。
李三通常在车间忙到下班时间,在回到办公室里,把手头上的信息录到电脑里。回到办公室,同事们早已不见踪影,那个女人也已经离开了。这样李三有点失落,他希望可以再看看那张令他心动的脸。
晚上回到租房,张子玲的脸不断重现在他的眼前,此时他希望自己在梦中可以见到他。但是梦中没有梦到张子玲,反而梦到自己辞职了。李三梦到自己在公司向经理辞职,然后自己突然在一条公路上,往左看是一排排商铺,一栋栋在阳光下反射着亮眼光线的大厦,往右是一座座大山,路上矗立着一棵棵松树。李三望了几眼左边,然后就走在松树下的水泥小道上。
李三没有过多在意,因为早上一醒来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了,唯独失望就是,没有在夜晚梦到张子玲。
接下来的日子像喝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唯独让李三觉得有点欣慰的是,自己正带着新人张子玲。她总是跟着李三往车间跑,车间里工人看着这两个人,总是能打开话匣子,不时调侃他们两人一番。李三有些含羞,有些生气,同时也有些得意,因为这些工人嘴里总是对李三说,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吧,你们看起来很合适。张子玲听了,既不生气,也不辩解,而是笑了笑。
“李三,好有福气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在你身边,你下不下手,不下手我就上了,可别后悔”周同事下班后还没走,对着正在电脑前录入的李三说道。
“你不会特意留下来说这件事吧!你那两个营业部的女人怎么样了,到手没,没有吧。否则不敢朝这个下手”李三看破似的说辞让周同事有点尴尬,笑着辩解道:“最近我的口味变了,她们不适合我了,这样的女人才是我的最爱”。“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李三口是心非的说着,眼睛也从电脑移到别处。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时间比李三想的要快的多。李三和他心仪的女孩的关系,也只是停留在师徒关系,没有任何进展。李三想这样的关系也不错,至少时间的脚步加快了,自己在公司里也没有那么无趣了。在租房里,自己那种空虚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去,只有想到张子玲的时候有点充实。很多次,李三在梦中遇见了她。他梦到自己和她漫步在榕树下;一起在咖啡厅里相视而坐,互相畅谈;在海边一起吹着海风,那时她穿一件黑色的蕾丝长裙,还能看到她白色的内衣。风吹动她的长裙,左右摆动,黑色的短发不断摩擦着她白色的耳朵。李三想起来,一阵美滋滋。
十二月,不再是可以穿着短袖,在海边游泳的季节了。十一月份没有到来的寒冷,现在叠加到了十二月份。还没到下午六点钟,街道已经亮起了无数的灯,那彩色的灯光看的人头晕眼花。办公室也早就开了灯,同事也早早关了窗户,披上厚厚的外套。李三独自在电脑前录着表格,张子玲请假几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晚上的风不大,但却有股刺骨的寒冷,李三穿的外套已经不足以抵抗。他准备明天穿的再厚一点,起码加一件保暖内衣。走在回去的路上,月光投来寒凉的气息,照在光秃秃的榕树上,只看的见黑褐色的枝干。行人的身影依旧穿行街道,穿行红绿灯前,只不过显得臃肿了许多。情侣坐过的长椅上,多少带了点暧昧且酸臭的味道。
李三回到租房,马上从衣柜中翻出几件过冬的衣服,还有股味道。他洗完澡就把衣服通通洗了,借助着晚上的风,两天就会干。睡觉前,习惯趴在窗台,抽着烟,看着外面,也不知道看些什么。越晚风越小,但不意味着温度有所缓和,相反更低了。窗户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李三哈了一口气,在上面写了一个玲字。
听到张子玲辞职的消息,李三很是吃惊,仿佛是晚上一个人在树下走着,突然有人拿起锣在他耳边大力敲了一下。他故作镇定,漫不经心的对告诉他的周同事说道:“哦,是吗。看来自己不用那么辛苦了,少费点神了”。“是吗,可惜了,我一直跟她接触,她始终对我很冷漠啊。不过,她对你应该有点意思,据我观察”周同事一脸遗憾的说道,一只手在转着签字笔。“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对我有意思呢?瞎说的吧”李三对周同事这番话很诧异,但同时希望得到他的解释。
周同事回到座位,喝了口水,似乎天气太过干燥,说的话有点多了。然后回到李三座位,开始他的叙述。
“她偷偷问过我你有没有女朋友。这个够刺激吧,李三。我在办公室经常暼见她望着你出门口,等你走远才转移了视线。又一次,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喝酒或者咖啡,她问你是不是一起去,我搞得十分尴尬。我说你不会去,你怕生,也不喜欢那种场合。她好像十分失落,接着说自己没空。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喜欢之类的话?”周同事一脸兴趣的说着。
“没有,我和她很少说话,除了工作,基本不谈。这些事情你为啥不早点说呢?”李三表现的很平静,完全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看来,你很无情啊。或者说,你不易动情一个多月的时间,早该对张子玲有所了解了吧,她对你的心意,你多少要有点察觉吧。真服了你,怪不得,营业部的Anny和rose早说你不会有女朋友,看来真的。早知道我就努力去追她,现在好了,人走了”现在周同事倒是埋怨起李三。李三摊了摊手,没在说话。办公室的同事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否则又是一番讨论。
李三想不起她喜欢自己的一点点迹象,或许是车间里阿姨的调侃,她默默承认;或许总是对着自己笑,一副想要得到肯定的模样;又或许是暗暗看着自己的背影,心生爱慕。
挑撞部的两个阿姨,很快察觉出了张子玲辞职。她们说李三变回一个多月前,充满愁怨,板着脸,这跟张子玲小姑娘来了完全不同。李三不得不夸赞她们的眼神,便说起了张子玲辞职,两人很是惋惜。她们又说起缝盘的那个女孩,李三急忙说有事,要回办公室,结束着段谈话。李三走时看了一眼那个女孩,不过还是觉得跟以前一样,一样普通,沉默。
下班后,李三在保安亭坐了一会儿。屋里安了一盏LED灯,晚上贼光。门是关上的,只有窗户开了一侧。
“听说经常跟在你屁股后面那个女孩辞职了,可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女孩,又是短头发。想当年,这样的女孩,我准会弄到手”毛老大爷抽着烟,像是思索什么,看着窗外。
“是啊,辞职了。”
“我觉得你的心空荡荡的,后悔吧。年轻人有点胆量,有点自信嘛。本来可以凑一对的,你偏偏放跑了。她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嘛”
“谁说的?阿周吗?没事他乱说什么,我不一定会喜欢哪个姑娘,她也没必要一定要喜欢我是吧。算了,毛老大爷,不说这个了。你孙女最近怎么样了?”
“好着呢,拿了一张满分卷子给我看呢。可是乐坏我了”……
可能是屋子太小又关上门的缘故,李三总觉得有些闷,没过多久就和毛老大爷告辞了,独自走冷风之中。饭店那种热闹的气氛让李三有点受不了,他选择在租房的附近打包快餐回去。
李三一路走着,看见许多商铺打上元旦的广告。这时李三才想起过两天就是元旦。住宅区可以依稀看到几处亮着红光,在黑夜里格外引人瞩目,如果楼房都没有亮起来灯来,只有这几处亮着红光的话,就有种恐怖电影的气氛了。
元旦的放假时间经理早已经通知了,按照国家规定只放一天。办公室里也早已对这元旦开始了讨论,如果元旦是星期五,就能连着休息三天了,可惜是在星期四。李三也抱有跟他们一样的想法。
李三回到租房的楼下,一大群人正在搬着东西,从楼梯下来,看起来是各种家具。他们穿着统一样式的衣服,橘黄色色的外套和路边停着的大货车颜色一致。李三看了一下这些家具,然后躲闪着这群人,上了楼梯。
楼梯口遇到了金先生,他正在跟一个也是穿着橘黄色外套的中年男人说话,看来这个男人是那群人的头。“价格差不错了,不过你们要保证东西完好无损”,“放心吧老板,我们是专业的,绝对保证你的东西完好无损”,“你可要保证”。两人一直讨论着东西的完好与否。李三没多大兴趣去听,也不太在意金先生的离开。他离开或许对自己更好说不定呢,这种想法突然冒在脑门上,李三有点诧异,想来是那天金先生喝醉让李三反感了。
房间里,李三还在抽着烟,桌面上除了烟灰缸还有一本书,那是他放了很久没看的书《门》,大概又一个多月了吧。元旦把它看完,李三有种迫使自己完成某件事的冲动。,这本书里面的主人公有几分同李三相似,李三迫切想知道结局,知道宗助的命运如何。
房间里又响起了敲门声,李三熄掉香烟,来到门口。“是我,隔壁的金雄。上次我喝酒来到你这里,打扰了你,现在过来道歉的”,“没事,我只是送你回到你房间的门口,我都埋怨自己没有把你送回房间里呢。我才要对你说句不好意思”敲门声停止了,金先生的声音停止了,李三也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声音:“好吧,这些日子谢谢你了。有缘再见吧”这声音很近,李三知道金先生刚才没有离开,因为没有离开的脚步声。李三没有走开,也没有开门。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开门了,大家以后是陌生人了,现在也是吧,李三给予自己肯定。李三不在意这样做是不是会伤害到金先生,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不需要他人的理解。
张子玲的离去,或多或少跟李三有点关系,这点李三应该清楚。但是他无需向他人解释,别人只会认为是张子玲自身的问题,知道点蛛丝马迹的,也只能是周同事和毛老大爷了。他俩只会认为自己看不清,有点蠢,但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虽然可能自己有点伤害了张子玲。
李三有点郁闷的躺在床上,他对这位经常碰面的金先生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但经常见面的人突然离开,让他有点不太习惯,就像张子玲的辞职一样。他心中的那个虚幻的想法好像在这一刻成了形,不过披在上面一层薄薄的纸却需要一种尖尖的类似剪刀一样的东西捅破。
六
这是新年的某一天了,上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李三没有多少印象了。记得金先生搬了家,张子玲辞职了,还有就是气温异常的低,街道两边的榕树叶子已经掉光,只剩下黑褐色的树干。
李三变得更加沉默了,和挑撞阿姨的谈话也少了,跟毛老大爷也只是闲聊两句就匆匆离开了。周同事终于在新年时,泡到了营业部的Rose。他在办公室同李三谈起自己和她约会的情形,嘴里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李三专心的录着表格,没有搭理周同事的想法。李三始终搞不清楚,那两个像胶水一样总是粘在一起的女人,那个是Anny,那个是Rose。周同事想要拿出手机里照片给李三看,李三果断拒绝了,还说没必要分清楚,她们是谁都无所谓。
周同事有了女朋友没有时不时叫李三去饮酒,这点让李三有点宽心,这是李三认为周同事新年以为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已经周三下午了,还没到五点半,天空已经灰蒙蒙一片了。关紧门窗的办公室里,还不时透着一股凉意。李三一直看着窗户,不知道是看外面的景色,还是只是看窗户而已。没远远没到下班时间,办公室里早就开始讨论起来。关于吃的,穿的,住的,还有玩的话题几乎从女性的口中喷涌出来,办公室里的几个男人,除了李三傻傻看着窗,其余要么参加讨论,要么就是看手机。这就是临近春节,公司单子少的好处了。
李三昨天去拿一件样板衫去营业部,那里的情况和自己办公室差不多,大多是在玩游戏,闲聊。李三没有往日的羞涩,不过却受不了这层楼的氛围,拿上去给了Mary,就立马下来,他知道Mary没有事情会找他,并且现在的单子少。
车间里的工人这个月开始就没在加班了,甚至还会出现断货停工的情况,好在各有关部门处理的得当,避免了一场工人同公司的激烈对战。
下了班,李三见到了平日见不到的情况。工人们提前等在打卡机前,一个一个排着队,像长龙一样的队伍让李三看花了眼,这些人都很面熟,但都叫不上名字。李三等长龙散去后,才去打卡下班,不过打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用拇指往机器的显示器上按一下就可以了,这不,李三屁股还没坐热乎,那队伍已经消失了。
打完卡,李三没有同正在唱歌的毛老大爷打招呼,而是直接出了大门口,往租房的方向走。他来到一家不常去的,但距离租房很近的快餐店,打包了一份快餐。李三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去饭店吃饭了,一个星期,半个月,还是一个多月。李三越来越觉得,不用挤在一个空间里吃饭,打包就有的方式对自己而言,是最为合适。
在楼下,李三买了一包烟,这是他今天的第二包了。闲得蛋疼的上班时间,让他多了许多抽烟的机会,现在抽烟的时间比自己待在车间的时间都要长的多。有时同周同事一起,有时同洗水师傅一起,反正抽烟的都会叫一下,大家现在都很闲。
经理对对这些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下午还会买点点心犒劳正在认真放松的大家,不仅办公室里的有,也会捎带给车间里的师傅买上一些,然后让他们下来拿。
春节还有一个月了,李三也蛋疼了一个多星期了。公司里那种快要到春节的氛围更加浓厚了,车间里已经开始了购票返乡的热潮了。去年公司提议帮工人们买票,但因为人太少而取消了。今年开始,工人们都是自己抢票了。手机上的购票软件,成了工人们的救星。李三往返车间,总是听到关于这些买票的话题,某某某抢到了八号的票,某某某抢到了十号的票……李三的老家距离这里很近,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这让办公室里的许多同事好生羡慕,李三却不觉得,太短的旅途,心中没有难言那种颠簸感,这是他给同事的理由。
李三在租房里,不停的抽烟,现在的他完全是一个傀儡,在他看来。抽烟或多或少可以刺激一下他的脑部的细胞,让他有所知觉。越是到闲的时刻,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就会显现出来,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做。这种感觉还伴随着空虚感,仿佛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李三现在倍受煎熬,他想结束这种生活。那个想法已经跃然纸上了,但他就是缺少一个契机,说服自己的契机。
星期六一大早,李三还在床上做着梦,梦中母亲用衣架不停击打着书桌,现实中的他连同梦中一起爬起来。这时,他才发觉有人在敲门。
会是谁呢,不会是金先生吧!不可能啊,他已经搬家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烦人的房东了。李三披上外套,穿上拖鞋,走过去开了门。睡意朦胧的眼睛已经看到了房东的脑袋和她的身子。
“不好意思,这么早就打扰你了。其实我来就只说一件事。不是快要过春节了嘛,这两个月的房租,你要提前给我。我下个月要去旅游可能不在这里,打算提前跟你说一声”房东一脸恳求的说道。
我靠,你不会迟一点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吗?何必一大早打过来敲门。你要我微信和电话当摆设啊。这些话被他咽了回去。
“老板娘,你可以微信或者电话说一下嘛,或者迟一点,八九点钟在过来啊,这个时候别人都在休息啊。他们还以为你是鬼呢”李三很是无奈的说道。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啊,可能今天要去大shopping,有点兴奋。真是不好意思。那没事了,你记住就好了”房东说完,拖着人字拖赶紧下了楼梯。李三真想一脚踹过去,让她滚下楼梯。
平时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干这种蠢事,我也是服了她老公了,娶了这样的女人当老婆。哦,我还没有见过他的老公,怕是个妻管严。算我倒霉,真想不在这里租了,免得半夜被她吓死。李三很是不满的抱怨着。
晃晃悠悠的回到房间,拿起手机,现在才七点钟,他把手机摔在床上。睡意全无的他,只好拿手机出气。他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没过几分钟,就爬了起来,现在他实在是睡不着了。这该死的房东,他再次抱怨着房东。
李三收拾一下房间,把被子叠好,穿了一件很厚的灰色加绒外套,就准备出门。刚下楼梯边揉自己的眼睛,发现眼眶有些眼屎,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刷牙洗脸,又迈着困倦的步子,走回房间。
刷牙洗脸过后,来到楼下的一家包子店,买了几个包子,加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包子的味道很一般,豆浆的味道偏淡了。这家有家包子店,是两夫妻经营的。男人满脸胡须,短发,他的手指很粗,想必手臂也是如此。女人有张国字脸,拿包子时,李三看见她粗糙的手指。两夫妻不断的在买包子的台子和房间里蒸包子的蒸炉来回走动,大冷天,李三发现他们的鬓角有些汗水。李三没有过多在意,就晃荡在大街上。
他计划去市中心买几本书,或是用来房间里打磨时间,或是干脆带到公司里,同样是消磨时间。读书对李三确确实实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活动,只要自己进入那种阅读的状态,时间就会飞逝,空虚感就会被暂时掩埋。
迷雾还布满天空,只是由昏暗渐变成灰白,只等太阳把它驱散。这个时候的空气怕是最好的,李三大口的呼吸,冷冷的空气进入鼻子,但还是有点不太顺畅。街上还没多少人行走,穿着荧光绿的环卫工人,正在昏暗中打扫街道。突然一声呼啸,一转眼,一辆车,一瞬间就带着灯光没了影。环卫工人好像是吓了一跳似的,往街道边的绿化带退了几步。
七点半,李三正在公交站等着车。现在几乎没有人等车,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大妈,穿着厚厚的
深红色绣花棉服和灰色棉裤,看这颜色应该是子女买的,上下颜色很不搭。她好像有些困倦,一直打盹,像在钓鱼。李三真怕她会钓下去,像和尚敲钟一般,发出巨响,好在冷风把她吹醒。她抖擞精神,往四处张望,两只手使劲抓着黑色的手提袋,像是里面藏着许多钱,怕让人给拿去了。
一辆公交车来了,李三看了看编号,又看了看公交站牌,确定是到市中心才上了车,在车上问了司机,是不是到市中心。司机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李三才投了零钱,找位子坐了下来。车子上大多数乘客都瘫在座位上,只有少数人看着手机,还有一两个看着窗外,其中看着窗外的就有李三。车外的街道,在雾的作用下蒙上厚厚的面纱,李三在满是雾气的玻璃往外看,更是模糊。这样的视觉让李三觉得舒服,那阳光直射下,人的面孔就会毕露无疑,这些面孔令他心生畏惧。
车子在行驶了四十分钟后,停到了市中心的公交站,李三下了车。八点多,在这里有点头晕,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他看着四面八方的的行人朝自己的方向涌来,幸亏公交站有座椅,方才躲避这些熙熙攘攘的行人。
李三用导航找了找附近最近的书店,没想到要五六公里,走路怕是不行了,从自己到最近的书店要三四十分钟。李三想要搭出租车,但是许久不见出租车,或者已经有人了。李三等了十分钟,他想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他赶紧用手机上的叫车软件,叫了一辆车。车子在遥远的几公里外,可能要十多分钟,李三掏出烟来,发现还剩一支,就决定找找附近的便利店买包烟。
他向左走了十多步,往商铺这一行看,尽是些卖牌子货的服装店,做西餐的店不在少数和咖啡厅也时常看的到,但就是没有看到有便利店。到了这行商铺尽头,没有看到有,前面是一条公路,李三可不想从这条公路穿过去。他向右拐了进去,也没有找到便利店。他抱怨着继续走着,往左边看了一下,又往右边看了一下,看到前面有人走过来又赶紧让路给人。过了一会,他已经不知走到那里了,烟却还没有买到。他看了看手机,差不多要到那个司机到的时间了,他赶紧返回,不过他已经不记得路了。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我到了公交站这边了,你上车吧”司机温和的说道。
“好,好的,我马上就到了。你等我两三分钟”李三回答说。
“好,先生你尽快”司机说完,挂掉了电话。
李三向左走了十多步,发现不对,又往回走,然后向右走了十多步,但还是觉得不对。
难道是向后走吗,或者是向前走吗。那个招牌的店我好像刚才看到过应该是那边。李三想着,向后面走着。但看着四周,一切只是第一次见到。不是这里,难道是向前走,他又继续向前走了很久,但还是没有发现原先的路迹。这时,电话又响起来了。
“先生,你到了没。我很急,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司机说话有些急促。
“不好意思,能不能在等多几分钟,我现在不知道在那里,不过应该快到了,我刚才就在公交站那边的”李三似恳求的说道。
“不知道在哪里,那你叫什么车。鬼知道你什么时候到这里。唉,真是浪费我的时间,真是什么人都有。不认路,呵呵。你叫下一辆车吧,我没工夫等你,真是倒霉透了”司机很是生气,说完就挂掉电话了。
李三已经茫然,不知道是这里复杂的路绕晕了,还是被司机那番话打击到了。他看着这些行人,商铺,大厦,车子,总觉得有些恶意的看着自己,他有点慌乱。他看到公路上,停着一辆绿色出租车,连走带跑飞奔而去。上了车,他报了他公司的地点,跟司机说道:“师傅,拿上走,我很急”。车子汇入七彩的车流中,缓缓而行。
李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报公司地址,而不是自己租房的地址,现在他又要走着回去。走在榕树下,石板路好像变了颜色,由灰色变成了黑色,周围一切好像都很陌生。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走这短短一公里的路了,他左右张望,方向也已经搞不清楚。
前面好像有家便利店,他想起没烟了,走了进去。穿金戴银的老板娘,正看着他,问他是否要喝汽水,这种天气喝汽水很刺激。李三只说要一包烟,然后掏出钱包,付了钱,就出了门口。他坐在店门外的一张椅子上,正准备抽烟,但一屁股坐下去,却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凉意,从屁股传到全身。他想,这他妈能坐吗,赶紧走人。他迷迷糊糊的走着,仅仅凭着感觉,幸运的回到了租房。之后,便一直躺在床上,不知多久,也许就这样睡着了。
下午,李三提着三瓶酒就上了房间。他打算喝醉,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想法。他坐在冰冷的客厅地板上,不停的灌着酒。他知道心里的那个想法已经准备好了,契机也已经有了,就差自己开口了。
他想起了那个叫张子玲的短头发女孩,她的脸时时出现在李三的眼前,由一张,变成两张,三张,最后又变回一张。她的脸忽远忽近,左右摇晃,最后变的模糊,看也看不清,摸也摸不着。
金先生的脸竟然会出现在李三的眼中,这让李三很烦恼,他不停用手往前挥手,不过那张脸始终阴魂不散的在眼前。李三不停摇头,似乎把自己摇晕了,慢慢瘫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知不觉他到了公司,不知不觉就到了经理办公室。
“你真的要辞职吗?”经理问道。
“是的,我要辞职,现在就想走了”李三说道,他从没有那个时刻,像这样轻松的跟经理说话,他很开心。
“为什么,你做的好好的。有什么理由吗,这个公司不好吗?”经理再次问道。
“没有什么理由,我讨厌这里,我不喜欢这里的路,太复杂了。我不习惯”李三说完,丢下辞职信,就出了门。
同事们个个面面相觑,没说什么,唯独周同事说了一句:“你走了,我可就孤独了”,李三立马回了一句:“你不是有女朋友嘛,别跟我谈寂寞。我走了,希望有缘再见”前面这句是对周同事讲的,后面则是对大家说的,李三不知道同事们有没有听清,但他扭头就走了。
李三没有向车间里的任何师傅说,唯独跟毛老大爷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出了公司大门。
他眼前冒出来一条路,绿草杂乱生长在公路的两边,还有依稀可见的光秃秃的树,群山就在路的尽头,这条路有点暗,但远处有一点灯火,像极了家中的那盏亮着黄色光的灯。
这条通往家的路不远,就在眼前,但李三却觉得走不完似的,他现在不顾这些,在那尽头有父母,有朋友,路是那么简单,这一切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