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茶记

去年中秋节前，我到郊外的农家饭店招待客人，远远地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啊，桂花开了！团团簇簇，在绿叶丛中，热闹非凡。每棵树下都铺一层落花，丹桂像朱砂，银桂像碎银，而金桂，俨然如一片金子，明晃晃地，在太阳底下闪着夺目的光芒。再看，屋檐下，池塘边，小径上，落花遍地，令人怜惜啊。

老板娘见我去捡地上的桂花，折身进屋拿了一把伞递给来，“你喜欢这花，把伞挂在树上去摇吧。”简直受宠若惊！若不是常客，怕是得不到这种优待。“今晚有雨，明天就全部掉泥里了。”老板娘望了望天，有些遗憾地说。——也是一位爱花人。

我撑开伞，倒放在地上，拉着树枝轻轻一晃，桂花便簌簌地飘落，像雨，像瀑布，还像一群小精灵在翩翩起舞。把一堆落花捧着，爱不释手，一次次俯下身，嗅着花香，把其他事都忘了。半晌，我才把这些细碎的小花轻轻地倒进袋子里，再去摇下一棵树。

袋子满了，周遭还有好多棵桂花树在静静地等我。徘徊了一阵，恨袋子不大，也恨自己贪心，咬着牙离开了。

晒照片炫耀。万能的朋友圈说，那么多桂花，可以用来酿桂花蜜、泡桂花酒、制桂花茶……我选了最后那个简单的。

我把桂花铺在白色的桌面上，厚厚一层，红黄白三种颜色混搭，星星点点的花瓣堆积出一种别样的美。恍然中，眼前浮现出这样一番景象：午后的阳光斜射下来，窗户上树影参差，茶杯里香气袅袅。我躺在沙发上读书，偶尔抿一口桂花茶，慵懒、惬意，茶香让人心旷神怡……这剧情够诱人。于是端坐桌前，目光灼灼，双手并用，拣出桂花堆里的树叶残花，甚至忘记了长久躬身站立带来的腰酸背痛。快到半夜的时候，总算把夹杂在其中的杂质给剔除殆尽。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惦记着那堆花，便又寻来一块干净的布，固定在窗台上，再铺上桂花。曙色微微漾开，只等秋阳把它们晒干了。

黄昏时再看，桂花只剩一半！另一半呢，飘到花盆的枝丫上摇摇欲坠，或在地板上七零八落，和杜诗说稻草差不多：“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唉，怎么就忘记桂花太轻而秋风太猛？

我在微波炉热菜，忽然灵机一动，秋阳下晒干不易，可放进炉里烘烤啊！去网上查，果然是可行的，但别人分享经验说，要低温反复烘烤。我把桂花平摊在几个盘子里，一次放进去一盘，加热三分钟赶紧取出来换第二盘，待最后一盘烘烤后，最初那盘也晾冷了，再放进去，如是逐一烘烤。三种色彩的桂花渐渐蔫了，都变成红褐色。不知道是否烘干。重复的动作让人犯困，疲倦得眼皮也撑不住了，终于草草收拾睡下。

早起后见桌子上、盘子里、地板上，到处散着零星的花瓣。打扫完毕，只感到意兴阑珊。继续烘制桂花，翻来覆去把盘子放进去、拿出来。渐渐有了倦怠之意，忍不住把微波炉的温度调高，时间调长。盘子在微波炉里旋转，青烟飘起，再取出来看，桂花颜色更深了，香味却没有了，谁见过茶叶不是细火慢烘？我这俗人，偏要找捷径，欲速则不达啊！好生后悔。

乘兴而制茶，兴尽而收拾。烘制后的桂花被装进保鲜袋里，束之高阁，渐渐遗忘。

秋风再起，想起曾经烘制的桂花茶，心向往之，取出来看，哪里还有香气，全部发霉坏掉了！天气潮湿，而且没有烘干，暴殄天物，大煞风景啊！

桂花茶没有制成，“附庸风雅”的事情也做不成了。在阳台上看书，偶尔抬起头看天，灰蒙蒙一片，连一只飞鸟也没有。

某天去逛超市，无意间发现，货柜上一排精致的玻璃瓶，古色古香的标签，很文艺地写着“茉莉花茶”、“玫瑰花茶”、“菊花茶”、“桂花茶”……惊喜地拿起来看，佩服那供货的厂家，是多少兰心慧质的人用玲珑巧手制作而成？

各拿一瓶，心满意足而归。家里的阳台上，仿佛又开出了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