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龙海
这小狗挺可爱的,叫什么名?
无名。
这名儿、挺有创意。
无名、我是说,没给小狗起名。
馨玥有些尴尬,但扫过脸皮就坦然了,表嫂的言外之意,是说她听不懂人话。馨玥没有恼,而是讨好地笑道,应该给小狗起个名,要不然,怎么叫它呢?表嫂模棱两可,眉头皱了一下,这时,那只虎纹花猫漫步走进院门,一副懒散的样子。
小狗摇着尾巴,在我脚前跑来跑去,圆圆的大眼睛,流露出一副谄媚的神情。这是只皮毛白里泛黄的狗,黑乎乎的口鼻四周是棕黑色的,耳朵和尾巴尖也是如此。我问表嫂狗的品种,表嫂回答的干脆,谁知道呢。于是,我掏出手机查询,贴近的答案是中华田园犬,但这只狗太小了,还没有那只花猫高,而且还总被花猫欺负。
来之前,妻子馨玥就说我会后悔的,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大不了以后不来就是了。为了预防万一,我给馨玥灌鸡汤,让她遇事不生气,保持沉默,别说损人的话。因为生气时说的话句句扎心,如刀如针,伤人心痛。看来,我的灌输起到了作用,馨玥忍住了。
多年来,我把姨娘家当做休息度假的地方,不同的季节都来过,馨玥从抵触到适应,也没什么怨气了。旅游景点的门票吃住都是笔大开销,随时都得伸着脖子挨宰。姨娘家门前有水,屋后有山,院子宽敞,菜地里种着时令蔬菜,夏天的时候,想吃西红柿黄瓜,推开菜地的栅栏门就可釆摘。虽然算不上世外桃园,但也是景色宜人的好去处。
花猫来到台阶下,“喵喵”叫了两声,表嫂自言自语道,是饿了,就转身回屋了。花猫心领神会,快步跑上台阶跟了进去。小狗摇着尾吧,跟到了门口,探了下脑袋,没敢进屋。
馨玥剜了我一眼,我不以为然,对于嫂子的冷漠,是意料之中的。我佯装兴趣盎然地逗眼前的小狗,相比之下,这小狗对我们的到来,显得前所未有的热情。
我的记忆里,这几年姨娘家的狗换了好几条,猫却只有这一只,姨娘说是只老猫,但看不出老的样子。姨娘曾说,她家的狗都会抓老鼠,这让那只猫很是恼火,经常把狗逼到墙角,哀恸地吠叫。后来,姨娘家的狗死了两条,一条是吃地里的种子或老鼠药死的,另一条是跑出山沟被过路的车撞死的。表哥就不再放养了,用绳子拴在了西面的房山头。房山头有个装玉米的铁仓子,狗就在仓子下活动,狗窝是半个酱色陶缸,腌过酸菜或装过水,总之是坏掉了,完整的一半扣在墙根,里面铺了件破衣裳,成了狗窝。姨娘家的狗都不高大凶猛,尺把高的杂色土狗。
两年前,姨娘和姨父相继离世了,她们都六十多岁,是城里跳广场舞的好年纪,可说没就没了。表哥说,这些年,山里得癌的人多了,到县医院住几天院拿到了诊断,就回家输液了。姨娘想得开,她不在乎生死,在乎的是把钱留下来给儿孙。但姨娘再省吃俭用,又能攒下多少钱呢?
姨娘对我亲,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当姑娘的姨娘看过我。她总爱唠叨我儿时的嗅事,馨玥听得津津有味,还问我是真的吗?我无语相对,根本就没有记忆。在我听来,姨娘是在提醒我,让我记得她曾为我劳心劳肺,大把的青春消耗在了我的身上。我知恩图报,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地塞满了后备箱。我还有一个情结,母亲去世的早,我把对母亲的思念倾注到了姨娘的身上。但令我痛心的是,姨娘的婆媳关系紧张,表哥木讷对表嫂唯命是从,我多次酒后指责表哥,表哥不以为然地嘻嘻笑,完了会说农村都这样。姨娘闲聊的时候,说到了表嫂,就会抹起委屈的泪水。门对着门灶台对着灶台,竟然分了家,谁的心里能好受呢。在我眼里表嫂是个爽快人,她跟我和馨玥都不生分,到了饭时,虽然她和姨娘用各自家的锅炒菜,都会端到姨娘屋里的炕桌一起吃饭。姨娘说,是馨玥给表嫂送了礼品。我怎么听,都有挑拨离间的味道。我劝姨娘,媳妇不容易,为你家生儿育女。姨娘说,儿子太熊,让媳妇拿住了。我说,您看,您不也管得姨父溜溜的吗?
现在,姨娘不在了,再去那个家,表哥表嫂的态度至关重要。五一节临近了,我联系了表哥,他的态度依然热情,我的顾虑打消了。
我是五一假期启程的,虽然,错过高速公路的免费高锋期,但进入辽宁区域,高速路上的车多了起来,服务区热闹得像个集市。按照表哥发来的定位,导航把我引进了北山沟。从县道下来,是条不到三米宽的水泥路,这是近两年修的路,当年坑坑洼洼的沙石路,仍记忆犹新地存在于脑海里。上次来的时候,姨娘说起修路事,每户一百元还是每个人头一百元,村里争论不休。村长说,国家给的钱不够,咱村要修路,就得集资一部分。
路与沟并行,沟里没有水,杂草丛生,沟边开着一种黄色的小花儿。两侧玉米地犁出的垄沟很新鲜,空空荡荡的见不到人影。远处山峦重叠在一起,绿得令人馨怡。
山里的房屋不规律地散落在山凹里,风格大同小异,红瓦水泥墙面,院墙外堆着小山似的柴禾垛子,院子里有菜园和玉米仓。姨娘家的玉米仓有三个,房子的东西两头各一个,院门旁还有一个。仓里堆满了金灿灿的玉米。表哥说,这几年玉米大丰收,又建了一个仓子。仓子四脚是粗铁柱,悬空一米多高是细铁管的格条,再包上钢网,顶部呈人字形铺着遮雨的瓦片。
往年来的时候,姨娘接到消息,就开始杀鸡,下午把鸡炖到铁锅里,我赶到的时候,院子里都飘着鸡肉的香味儿。还有房头小狗的狂吠声,凶猛而又狂躁,显示着忠诚执守的本性。我好奇地去房头看狗,那狗露出牙齿凶猛地向我扑来,脖子上的绳子绷得笔直,随时有挣脱的可能。毫不客气地说,这小狗我一脚就能踢飞了。我对身边的表哥说,你放开绳子,看它还凶吗?表哥嘿嘿笑,喝斥了一下小狗,小狗就夹着尾巴钻进了缸底下。
下午四点多钟,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奔波,到了山里的姨娘家。而今年进了院子,我没有闻到鸡肉香,一只小狗冲我叫了两声,就摇着尾巴跑到了我身前。表哥表嫂前后脚从屋里出来了,脸上的笑热情洋溢,我很坦然地招呼他们卸车,往屋里搬东西。
小狗在我面前转悠着,不时会把摇着尾巴的屁股冲向我,我知道,这是屈服的表现。我从车里拿出中午剩下的半根哈红肠,掰了一小块丢到了墙边。小狗跑过去嗅了嗅,没有吃,又跑回来盯着我,翘起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墙边有块红肠不吃,难道这狗是吃素的吗?我疑惑着,到车箱里拿了块面包。当我回过身的时候,看到那小狗叼着那块红肠钻进了菜园里,它警觉地四下望了望,就用两只前爪刨出个小坑来,把那块红肠埋进了土里。随后又跑了出来,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我好奇地看了会儿小狗,又拿出了红肠掰了一块直接丢给了小狗,小狗一口就吞咽进肚里,让我想到了猪八戒吃人参果。我把红肠掰成几块丢在了地上,就去看小狗藏食的地方,小狗伪装的很巧妙,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还真发现不了。
今年是倒春寒,播种玉米的时节也推迟了,到了五月份,才陆陆续续播种完了,接下来,就是喷洒除草剂了。表哥家有二十多亩地,分散在房子的四周,山里还有小块的地,是姨父在世时开垦的。这几天表哥背着药桶,表嫂挑着水桶,忙着给地里喷除草剂。那小狗跟在后面,表哥呵斥了一声,它就跑两步一回头地回来了。我看着想笑,情不自禁地喊“白白白”,那小狗迟滞了一下,跑了过来。今天,表哥是进山里给玉米地喷药,在给他家周边的地喷药时,小狗就跟着去,陪着表嫂担水。喷过药水的地表有毒,小狗就站在地边,有时会到小溪边的草地里吃一种草。我去探寻的时候,小狗就警惕地回头,迟疑了一下就会跑向我。
这小狗很熊,我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昨天午后,我见那花猫右爪搭在狗的脖颈上,小狗趴伏在地上,眼神流露出悲催。花猫收回了右爪,瞟了我一眼,喵喵叫了两声,向房门踱着慢步。屋里的门角有个猫碗,小狗偷吃了碗里的鱼骨,猫逮个正着。或是我的出现,猫放了小狗一马。这些天,我对小狗特别照顾,还到村里的小店为小狗买火腿肠。那花猫见了,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喵喵”叫了两声,望了我两眼,就走开了。小狗不理会花猫,吃过火腿肠就兴奋地摇头摆尾,见我没理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咧嘴露出牙齿,冲猫的背影狂吠了两声。随后,就发出了哀呜声,用身子磨蹭我的裤脚。
对了,我忘交代了,来的那天,我就知道小狗怀孕了,也因如此,我到村口的小卖店买了火腿肠,每天喂它两根。真奇怪,这么小的狗怎么怀孕了呢?馨玥疑惑地问,目光落在翘着尾巴摇晃的小狗身上。这是个幼稚可笑的问题,也是不好回答的问题。猫三狗四,生命的轮回周期。
阳光明媚,我漫步走出了院子,院子两侧种着花,几只白蝴蝶在追逐起舞。门前沟里的小溪只有一小流了,表嫂说,到了雨季水就上来了。小狗跟在身旁,在我眺望远处的村子时,它颠颠地跑向通往村子的小道上,它站在道口回头望着我。我突然意识到,今天没喂小狗火腿肠呢,又一想,火腿肠喂完了,难道小狗感应到了。我向小狗走去,那小狗又颠颠地跑出了几米,停下来等我。村口有家小卖店,喂小狗的火腿肠就是在那里买的。
我和小狗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侧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我突然想,村里种了几辈子的玉米,有谁考证过玉米的由来吗?离村子不远的地旁,遇到喷洒除草剂的老人,他正坐在地头休息。小狗先说话了,冲着老人“汪汪”叫了两声,我掏出香烟,蹲下身来递给老人一支。老人接过我递去的烟,笑呵呵说道,啥时来的?
周一到的。我为老人点着香烟。姨娘家住在山凹里,村里人都知道我这个跑惯腿的外甥。在山村,辈分比较乱,谁知道谁是谁的长辈或是小辈,为此,还不好问。我们在没有称谓中聊起天来。他说,你姨娘姨父都是好人。我说,好人不长寿。想到了姨娘,我的心情就悲凉起来,竟然鬼使神差地问老人,种了几辈子的玉米,你知道玉米从哪里来的吗?说完我就后悔了,这是多么愚蠢的问题啊,因为我也一知半解。
有关系吗?老人愣了一下。
是呀,有关系吗?我不置可否,正如餐桌上的土豆地瓜,非得纠正是马铃薯番薯。近年来,玉米成了宠儿,市场里就有大锅煮玉米的,一年四季都能见到。甜糯香醇,许多食客都这么评价,没谁追究玉米的种类和产地。
老人身材矮小,脸上皱纹深凹,满是灰尘,但他的眼神明亮,身子骨看上去硬朗。他似乎觉得说话唐突,接着玉米的话题说,地里种的玉米,猪都不吃。
猪都不吃,人还能吃吗?我惊愕,情不自禁地问道,那还种它干什么?
卖钱啊!老人坦然地说,过去种大棒玉米,产量低,怎么说呢?一百六十斤的麻袋,装现在的高产玉米,能装二百五六呢。这种玉米不好,脱出的玉米粒密实煮不烂,还留不了种。当年的大棒玉米,留个头大的做种,谁家煮大碴子粥,没进院呢就闻到了香味儿。
我翻来覆去地想,也缕不出头绪,指着地上的药瓶问道,这药除草效果怎么样?
不如以前了,以前播下种子,打一遍就行了,现在得打两三遍,谁知道是药不好,还是土地抗药了。老人的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涌进了许多烦恼进去。
为什么不锄地呢?锄的地对玉米的生长会更好吧?
当然好了,累,谁会干。老人说着,背起了药桶开始喷药了。我知趣地没再吱声,在地头站了一会儿,就带着小狗离开了。
我在小卖店买了十根火腿肠,小狗一直在门外等我,见我出来,就摇着尾巴发出呜呜声音,大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亮。我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根肠,用牙齿咬开了个口,用力撕开了肠衣,弯下腰喂小狗。小狗急不可耐吞吃起来,差点咬到了我的手指。小狗把肠衣舔食了一遍,兴奋地围着我转起圈来。我没有再喂它,它也没撕咬我手里的塑料袋。如果是那只花猫,就有这个胆子。刚来那天,花猫跳到厨房的桌子上,撕开了哈红肠的袋子,幸好发现的早,只吃掉了半根。
小狗跑跑停停,有时会钻进路边的草地里,像是在找什么吃的。这个时节,山里的野菜多,名字都怪怪的,每天餐桌上都有野菜蘸酱,还有野菜包子饺子。表嫂说,野菜过遍热水,冻在冰箱里,放到过年吃都新鲜。
回到姨娘家,我就躺在炕上用手机百度玉米,没想到玉米竟然与印第安人扯上了关系。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独居的印第安人,靠野果、树皮和块根生活。有一天,他梦到了一个长发美女,醒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真有一位头发柔软细长的少女。他要试图走近少女时,少女似乎又远去了。他对少女唱起了自己孤苦寂寞的歌,恳求少女不要离去。终于,少女被打动了,告诉他如果愿意按她的吩附去做,就可以永远和印第安人在一起。印第安人满口答应了。少女把印第安人带到一个放着一些干草的地方,要印第安人找两根枯枝来,放在一起飞快地摩擦,然后把枯枝放进干草里。很快,干草里冒出了火星,草点着了,一刹那间,整个地面燃烧起来。接着少女又说,“当太阳下山时,你抓住我的头发,把我从燃烧过的地面上拖过去。”印第安人可不乐意这么做,但少女告诉印第安人,凡是将她拖过的地方,会长出一些象青草一样的东西,结出金色的种籽可以食用。他厌倦了吃野果、树皮和块根的日子了,就按她说的去做了……至此,印第安人看到玉米秆上的玉米须时,都知道那是少女的长发。
这是个美好的传说,墨西哥及中美洲是玉米的发源地是有据可查的。1492年哥伦布在美洲发现了玉米,便将其带回了欧洲。明嘉靖三十年,河南《襄城县志》是玉米在中国的最早文字记载;李时珍撰写《本草纲目》时,发现了长江中下游的种植的这种新奇植物,他对当时玉米的描写是“种者亦罕”。
这些天,馨玥大部分时间都在追剧,表哥家的网络信号非常好,我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为馨玥排解了寂寞。
你打算住多长时间?馨玥突然问。
怎么了?
人家都在忙地里的活,还得回来给咱们做饭,你看看都几点了。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点五十一分,平时这个时间,表嫂早就回来做饭了。俗话说,鱼放三天发臭,客住三天讨嫌,细想起来,我的情商出了问题。我安慰馨玥说,你多心了,地里的活多,晚回来也很正常。
你说,他们家烧柴火,那么大的铁锅,咱想做饭,也不会用啊。馨玥怨气地说。
我起身下地,在屋里走了一圈,讨好地说,你不正好减肥了吗?
馨玥瞪了我一眼,又回到电脑前追剧去了。
姨娘在的时候,这些都不是事儿,而且换着花样给我们做吃的,还不时地会问,现在生活好了,想吃什么?姨娘给你们做。
我出了房门,小狗从院子的角落里跑了过来,它的窝圈进了鸡圈里,离生狗宝宝的日子近了,它自己想弄个窝。昨天,在西厢房,我用纸箱子为小狗设计了一个,窝里还铺了件旧衣裳,可小狗不理不睬。小狗离我两步的距离停下,还歪着脑袋瞅我。我蹲下身,小狗就一头扑了过来,我急忙伸出双手拦住了。我摸它的肚子,小狗躺下身来,任由我抚摸,我能感觉到,小狗肚子里有生命在蠕动……不知不觉,我们来了有五天了,表哥和表嫂五点多钟吃完饭,就下地干活去了。饭菜放在大锅里保温,我和馨玥随时起来,都能吃上,还有煮好的鸡蛋。鸡蛋只有两个,是院子里的鸡下的,姨娘在的时候,院子里有鹅有鸭,现在只有鸡了,还是圈养着的。表哥的两个孩子都在沈阳,一个上班一个读书。表嫂说,村里的孩子出去了,没有回来的,我们或许是最后的农民了。
我看着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充满了生机,山凹里的黑土地上,有几个背着红色药箱的人在劳作,孤孤单单的散落在周围,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在空旷的山野里回荡。小狗舒适地躺在地上,享受着我的抚摸,它合上了那双大眼睛,在我的手离开它身体的时候,突然睁开了。我站起身向院门走去,那只老猫在门口徘徊着,对我熟视无睹不理不睬。因为它偷吃了红肠和鱼,馨玥把它关在了门外,只有嫂子回来的时候,它才能吃到门口的食。
在这个家里,猫和狗的待遇不同的,小狗的饭碗是个变形的铝盆,丢在了墙角,花猫用的是青花碗,放在屋里的门旁。这几天我发现,花猫时常离家出走,带着伤回来,小狗守着院子,很少出去。小狗见到花猫就会迎上去,围着花猫转上几圈,就知趣的离开了,如果花猫心情不好,就“喵”地一声把小狗扑倒在地,小狗就会悲催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了。我很想帮小狗,可又不好干涉。
花猫眯缝起眼睛,靠着墙根躺下了。小狗“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在抗议对我的不敬。小狗翘起尾巴摇晃,扬起脖睁着大眼晴瞅我,我蹲下身抚摸小狗,小狗伸出了红彤彤的舌头,舔我的手指。一种亲切感由然而生,在这个家里,小狗成了我的亲人。给你起个名吧?我对小狗说。小狗舔着我的手指没有拒绝。叫什么呢?宝宝、贝贝、花花……我自言自语,心里想着馨玥说的话,如果姨娘在,她会挽留我,每次离开的时候,姨娘都抹泪相送。我突然想念起姨娘了,她花白的头发,慈祥的笑脸,患了白内障的右眼,都充满了热情。我环视着周围,到处都有姨娘的气息,她在院子中央撒着玉米粒喂鸡,她拎着桶去喂猪,葫芦瓢敲打猪的脑袋,露出了食槽。
是该离开了,或许,此行是一次亲情的终结。我心中悲恸。
中午十二点多钟,表哥背着药箱担着水桶回来了,他笑呵呵说,村里有家杀猪,我让人家留了排骨血肠,你嫂子去取了,还没回来吗?
没回来。
这娘们儿,十点多钟就去了,饿了吧?表哥歉意地说,你看,地里的活不等人。
有摩托车的声音传来,由远至近,不一会儿,一辆红色的摩托车驶进了院子,停在了表哥身旁。骑摩托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灰头土脸的,他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表哥说,老黑,你老婆的肉。
表哥瞪了下眼,吼道,你个狗头,会不会说话。
汉子看到了我,有些尴尬,就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弟妹买的肉,她等血肠呢,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心生愧疚,无地自容。
现在村里生活好了,隔三差五就有杀猪的。表哥嘿嘿笑着说,忙完地里的活,咱们上山采野菜……
黑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我带着几分醉意看着星星,那星星密密麻麻地散落在天空,水洗般清亮透明。馨玥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挽住了我的胳膊问,发什么呆呢?我说,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亮啊!馨玥说,再亮,也不是属于我们的。
第二天早上,我和馨玥准备去丹东看鸭绿江的断桥,然后再到凤凰山,游玩几天再回家。这是昨晚和馨玥商量好的,表哥表嫂也没挽留,而是把鸡蛋一个个用纸包起来,整齐地码放在纸箱子里,表嫂一脸歉意地说,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哥说你们来,我就攒了这么几个。我没有拒绝,以前来的时候,姨娘都是这么做的。
小狗呢?我四处寻找起来,可那小狗没有踪迹。在仓房的角落里,有个装饲料的尼龙带子在蠕动,我轻手轻脚走过去,悄悄打开了袋口,看到小狗蜷缩在里面,肚子上趴着几只吃奶的狗宝宝。表哥表嫂和馨玥都围拢过来,眼里都充满了惊喜。看着小狗,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想再住几天,因为我很担心那只花猫,别把狗宝宝当老鼠吃掉了。
表嫂说,真得给小狗起个名?
馨玥说,叫什么好呢?
我随口说,就叫玉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