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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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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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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的地方》 首发于《 铁人》2020年第1期

短篇小说:

月亮升起的地方

丁龙海

在朦胧的月光里,城市酣睡了,万籁俱静,方晓却清醒着看月亮,还有那几片絮状的云。母亲出门了,方晓的心就纠在了一起,总有种不祥,在脑子里翻江倒海,挥之不去。老辈人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再过两个月,母亲就过八十四岁生日了,远在他乡的母亲,方晓能不担心吗?虽然,那个他乡是母亲的故乡,几十年了,物事人非,还留下多少念想和亲情呢!

方晓的不安,来自远在洛阳的卫星,下午三点多钟,卫星打来电话说,我妈没了,怎么就没了呢!悲痛的哭声,在电波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临了,卫星抽泣地说,我妈的心愿实现了,走得很安祥。方晓安慰说,那就好、那就好……恍惚间,眼前出现了刘婶,笑眯眯地向他挥手,这是进机场安检的场景。刘婶和母亲同岁,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方晓的心,又纠缠到了一起。卫星说,到了洛阳,我妈的心情特别好,胃口也好,安顿好宾馆,我妈就张罗着上街,喝胡辣汤,吃蛋灌饼、烫面角。晚上,还喝了驴肉汤,吃了煎糍粑、孔集卤鸡。看牡丹那天,我妈走着走着,说累了,就靠在椅子上休息,谁知道,就没起来,急救车送到了医院,是突发心梗……卫星是火化刘婶后,给方晓打电话的,他说怕朋友们大老远来,添麻烦。

卫星带刘婶看洛阳牡丹,是他多年的夙愿,他一再强调说,是刘婶的夙愿,他老家离落阳不远,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卫叔转业到了东北,刘婶就投奔来了。这样的经历,和大多数家庭一样,而卫星家却命运多桀,在他九岁那年,当瓦工的的卫叔工伤瘫在床上,一晃就过了几十年。卫叔走那年,卫星已经参加工作了,是运输公司的司机。方晓和几个同学抬卫星父亲,老爷子面色红润,皱纹都很平整。刘婶神情木然地坐在沙发上,花白的头发,压着一张皱纹纵然的脸。阿姨婶婶们都说,老刘太太照顾的好,你们看看,老头子多健康呀!死了死了,面色都那么富态。

一周前,方晓开车送卫星一家人去机场,车上,他还乐呵呵地对刘婶说,洛阳是个好地方,在那买套房吧!安度晚年。

刘婶呵呵笑着说,行啊,到时你带你妈来,我领你们去看牡丹。

方晓说,明天,我姐带我妈,回陕北老家,火车票都订好了。

卫星选的机票,都是晚上的航班,折扣底,比火车票便宜。明天晚上,卫星护着刘婶骨灰回来,还嘱咐方晓,叫上大海、长江、马莲到机场接母亲,他就不一一打电话了。方晓说,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放下电话,方晓就想刘婶,泪也从眼角涌出来了,流进了嘴角,他用舌头舔,有点苦、有点涩、有点咸……这种混合的味道,嚼在口腔里,让他担忧起母亲了,黄土高原有什么好看的呢?八十多岁的人了,在家好好呆着,回什么老家呢!他给小慧打电话,睡梦中的小慧打着哈欠说,妈挺好的,还要去看壶口瀑布呢!

方晓想给大海打电话,看了看表,打消了念头,到了这个岁数,谁还像夜猫子似的,钻歌厅、去洗浴,在大排档扯着嗓子吆喝灌啤酒呢!他站在阳台上看夜空、看星星,还有泛着桔色光的路灯。草原上有了城市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浪漫,淹没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潜伏着危机和杀戮,每一辆急速、张扬、粗暴的汽车,不管贴着某一国的标牌,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在方晓的心里。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厌恶汽车了,解放、五十零、江玲、奔驰……三十多年了,他开了多少种类的汽车,自己都记不清了。路上的车一天比一天多了,方晓莫名其妙的有了胆怯、有了恐慌、有了悲壮。他必须把这种心态隐藏起来,一个专职驾驶员,怎么会胆子越来越小呢!

他眼睁睁看着,草原上的变化,干打垒、高级平房、楼房、电梯房,令人目不暇接又目瞪口呆。方晓住在结婚时单位分的两居室,他和同学们一样,不敢动买房的念头,尤其是生了儿子,那种传宗接代的成就感,都化成了沉重的负荷。小慧就被压得怨声载道,她时常唠叨说,百万新娘,咱拿什么娶呀!陪母亲回老家,小慧是不想去的,她心情沉重地说,大姐虽说承担费用,咱不能铁公鸡吧!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还说什么养儿防老,方晓相信第一种说法,第二种就毋庸讳言了。就像方晓,总往丈母娘家跑,母亲却有姐姐照顾。他说要接母亲来住些日子,小慧虎着脸说,随你便。在小区溜达或广场跳舞的,女性居多,方晓搞不明白,男人为什么活不过女人。方晓陪小慧溜弯儿,快五十岁的人了,胖瘦无关大雅,可小慧非要把腰走细了。看到广场里的大妈,方晓笑着说,我死了你怎么办?小慧瞪着眼说,跳舞呗,还能怎么办!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方晓想起这首诗的时候,东方已有了鱼腹白,他得眯一会儿,今天是早班,八点钟得上井……他梦到了草原,马兰花、灯笼花、火柴花……梦到了母亲,夕阳西下,和阿姨们回村了,孩子们呼喊着妈妈,蜂拥而至。那时候,村里像个大幼儿园,孩子都散养着,各自寻找着快乐。

太阳亮幌幌地照射进来,他腾地坐起身,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十五个没接电话,是邱队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放在了枕头旁。既然晚了,所幸就休息一天。他想,手机怎么调静音了呢?方晓又拿起了电话,拨了回去。电话接通了,邱队披头盖脸地说,你什么意思呀,不来上班也不请假?

方晓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音说,邱队,昨晚拉肚子发烧,折腾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才眯糊着,谁知道睡过了头儿。

你没事吧?去医院了吗?要不我现在去看你。邱队急切地说,都这岁数了,别烧出点啥来……

没事的,烧退了,就是浑身没劲。方晓心里暗笑,嘴上却唉声叹气地说,手机怎么静音了呢,班都耽误了。

还上个屁班,你老婆没在家吧!邱队显然被感动了,他果断地说,你等着,一会儿我和书记去,送你上医院。

邱队,我好多了,谢谢关心。方晓咳嗽两声,说,队上那么忙,我真的没事了。

方晓是作业队的司机,考上运输技校那年,父亲还在世,特意让母亲炒菜,爷俩举杯庆贺。父亲说,儿呀!你是咱家最出息的,不像你姐,只能拎着清样筒巡井,你毕了业就是驾驶员,风光、风光……父亲说风光的时候,母亲站在一旁,幸福的笑里,含着很多内容。喝了酒的方晓,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喉结往外涨,声音也粗犷了。一幌三十多年了,他在父亲自豪的岗位上,任劳任怨,有个头疼脑热,都坚持上井。

队长老邱是个笑面虎,当技术员的时候,谦虚、乐观、豁达,有什么活儿,都和方晓商量,还师傅长师傅短的叫。当队长后,性子就变了,总用命令的口吻说话,像个紧箍咒似的,套在方晓的头上。方晓有时怪自己性子好,没脾气,看看这几年招的小青年,都是大学生呀!谁惯着老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说训了,说几句批评的话,就会炸锅。

方晓洗漱后,就给大海打电话,通知他晚上九点,到机场接卫星。他强调说,你借辆商务车吧,咱们得隆重点儿,刘婶苦了一辈子,看着咱们长大的。

大海说,你不是有一辆吗?

方晓说,我的是五棱七座,和商务比差远了。

大海呵呵笑着说,那你总吹什么呀!把车标换了,不就行了吗?

大海喜欢逗方晓,每次见面,都能找到调侃的话题,挖苦方晓成了他的乐趣。不说不笑不热闹,是他缓和氛围的圆场话。

方晓怒气地说,大海,信不信我把你的嘴撕开,和你说正事儿呢,你就说行不行吧!刘婶走了,你还能乐出声来。

我乐了吗?大海深沉地说,生什么气呀!这么大的事儿,卫星都不通知咱们,还拿咱们当哥们吗?

方晓说,这理不能挑,他们在洛阳呢!

大海说,洛阳在地球上吧!一个人给母亲办丧事儿,想着就纠心。

方晓相信,大海说的是肺腑之言,他接到卫星电话时,也是这么想的。和大海约好了时间,他又通知了长江和马莲,他们磨磨叨叨地问方晓,怎么会这样?方晓也问自己怎么会这样?他理解同学的心情,只能伤感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卫星回来问他吧!

方晓有些饿了,在厨房煮面的时候,又给小慧打电话,问母亲的情况。小慧兴奋地说,妈好着呢,姐在当地报个旅行团,一日游才一百六,一会儿就到壶口瀑布了。姐姐接过电话说,妈开心着呢,杨家岭上了车,就睡着了,一会儿到了壶口瀑布,我再叫醒她。

方晓本想说刘婶的事儿,提醒姐姐,怕姐姐嘴快,让母亲知道了,是个沉重的负担。面熟了,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叮嘱了姐姐几句,就吃起面来。热腾腾的面滑进了嘴里,心却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刘婶不就是说累了,在椅子上睡着时走的吗?他拿起了电话,想打给小慧,听听母亲的声音。屏幕闪亮了,邱队的号码,他们不会真的来了吧?邱队在屏幕上闪烁着,方晓没敢接电话,如果真来了,自己活蹦乱跳的,怎么向邱队解释……幸好,屏幕闪了一会儿,就消停了。方晓吃着面,想着邱队打电话的目的,这些年,邱队对自己够意思,虽然苦点累点,荣誉和奖金,都没少给他。一次喝酒的时候,邱队拍着他的肩说,老方呀,咱们队呀,就指着你们这帮老同志了,如果你们撂了挑子,我这队长就没法干了。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方晓不客气地说,驴也有累的时候吧,得给休息的时间吧!

邱队拍着胸脯说,方晓,老哥哥呀!我知道你们累,带出两个徒弟,不就省心了吗!

方晓哭笑不得,邱队说话都不好使,自己又算哪根葱呀!扣奖金,扣工资,屁用不顶。当然,这是个例,可这个例解决不好,就影响了整个团队。方晓不止一次对邱队说,把那几根刺头踢出去,邱队摊开手掌出,咱得有本事呀!他又向空中指了指说,上面有人,动不了。

方晓洗了锅碗,看了看手表,准备给小慧打电话,问问母亲的情况。这当儿,门被敲响了,邱队粗犷的声音传来了,老方,在家吗?方晓……方晓……方晓的手机差点没掉到地上,他站在那里,如惊弓之鸟,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感到空气都冻住了,虽是在五月风清气爽的时节,万物复苏花儿绽放着,他感到了冷,这股冷气流是门外的邱队带来的。是不是上医院了?书记的声音,他提醒邱队说,你再打电话,刚才不接,可能是在检查吧!屏幕闪烁起来,方晓轻手轻脚,把手机放进了碗架柜里,他很怕手机有了灵性,响出声来。老方……老方……邱队用力拍打着防盗门,你在家吗?方晓……这小子不会是晕家里吧!不行,我得报警,如果是心梗、脑出血就坏了,他老婆没在家,死在屋里就臭了。书记说,你就是个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吉利话,走吧!咱们到医院找找……方晓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他躲在阳台的一角,向楼下张望……过了一会儿,邱队抱了个果篮出来了,书记拎了两箱牛奶。

这个下午,方晓心神不安,总想给秋队回电话,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五点钟的时候,他给书记回了电话,书记和颜悦色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再给邱队报个平安,他都急疯了。秋水犹豫了一会儿,忐忑不安地回了邱队的电话,邱队说,我在井上呢,没事就行,明天再说吧!

机场接卫星的时候,马莲准备了一束白色的花,方晓是花盲,叫不上花的名字。大海笑着说,马莲有心,不像我们,没心没肺的。马莲抿嘴笑了,她说,男人有良心吗?大海咧嘴笑着说,一语道破天机,为什么男人是土,女人是水,核心就在这里。

卫星的哥哥姐姐都来了,肃穆地站在接机口,说笑声传过去了,卫星姐姐愤怒的眼神不时会飘过来……方晓被这眼神刺痛了,他低声说,你们注意点氛围,这种时候,还能笑出声来。等待是无聊乏味的,不说话还能干什么呢!更何况好久没见了,大海说到门口抽烟,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时间滴滴达达地走着,广播里传来航班落地的消息。过了二十分钟,卫星抱着一个黑色的包,出现在出机口,左面是拉着行李箱的老婆,右面是她披头散发的女儿。卫星的大哥迎了一去,接过卫星怀里的包,转身就走了。卫星接过老婆手里的布兜,跟在大哥的身后,所有人都跟在卫星的身后,空气都凝固了。

快到大门了,卫星的大哥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身问卫星,你跟着我干什么?卫星木然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大哥的脚猛然抬起,踢在了卫星的肚子上,卫星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他手里的布兜甩了出去,面包、方便面、榨菜、矿泉水散落了一地,大哥怒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

卫星的老婆哭喊着扑上来,用身体护着卫星说,是妈不让的,妈骨灰都不让拿回来,是卫星违背妈的遗嘱,非要抱回来的,大哥能下得了脚,踢卫星呢!他两天都没睡觉了,你们知道他心里多难受吗!在殡仪馆,我们孤零零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妈的心愿想回老家,你们当哥当姐的,谁做了,还不是我家卫星,你们的良心让狗吃了,妈不让你们去,你们拍拍良心,是为什么呀!

卫星的姐姐阴沉着脸,拉着大哥说,算了,赶紧走吧!

回去的路上,卫星的老婆一直在哭,嘴里唠唠叨叨地说,我们也是好心呀,你们怎么不陪妈看牡丹呢!妈总唠叨,生在洛阳边上,没看过牡丹,你们不舍得花钱,我们花了,妈出事了,怪我们,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拦着呀……卫星没劝老婆,他一直注视着车窗外,桔色的路灯,遮住了夜幕,他目力所及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天空那轮清澈的圆月……车子停到了单元门口,卫没有下车,而是对老婆说,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和几个同学有事商量。目视着娘俩进了单元门,方晓把着方向盘说,去哪里?

卫星说,随便。

大海说,没吃饭吧?

卫星说,我想喝酒。

大海说,到广场吧,那里有夜场大排档。

方晓等了一会儿,就挂档、踩油门儿……

马莲怀里抱着花,她一直后悔,买什么花儿,玩什么洋事呢!

五月的夜色,透着一种青草的芳香,复苏的黑土地,呈现着欣欣向荣的景象,人们从慢长冬季里挣扎出来,享受着幕色里的春意。大排档即将曲终人散,寥寥几桌的吃货,正忙着打扫战场。有了几分倦意的服务员,又来了精神,张罗着摆椅子点菜。方晓喝着矿泉水,哥几个喝着啤酒,马莲张罗着烤串。一瓶酒后,卫星说,我想喝白酒。马莲愣了一下,瞅大海。大海说,咱都喝白酒,方晓,别装犊子,车别开了,喝酒。方晓一直瞅着卫星,那一脚仿佛踢在了自己身上,心情一直纠结着,大海召唤了,他提起劲头说,好,谁不喝多,谁是孙子,和年轻时一样,把瓶喝,马莲,别装了吧,敢喝吗?

就你们几个,在我眼里都是菜。马莲来了豪情,她高声喊,服务员,拿白酒,二锅头,五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她身上,她毫无顾忌地喊,再来个拍黄瓜、糖拌柿子……酒上来了,马莲分发完,就拧开二两的二锅头,仰脖干了,她瓶底儿朝上,用手晃动着空瓶叫板说,喝吧,咱五瓶五瓶整,和在技校时一样,谁趴下了,谁结账……

方晓很多年没这么喝了,拿起第三瓶的时候,就看马莲在眼前晃悠,他说,马莲呀!人这辈子太短,找个好人嫁了吧!马莲剜了方晓一眼说,我眼里,就你们这几个好人,嫁给谁呀!大海提高声音说,当年,你没吱个声,就嫁人了,我们这几个好人,你放到眼里了吗?马莲晃动着酒瓶说,大海,别没屁咯愣嗓子,父母介绍的,相中了,我能怎么办。方晓说,没想到,马莲继承了中华传统美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啊!好啊!马莲突然哭了起来,她泣不成声地说,你们这是怎么了,我离婚了惹着谁了……

卫星没有安慰马莲,这两天,他流了太多的泪了,他感谢哥几个,不提母亲的事儿。他说,飞机上,抱着我妈的骨灰,我就想,她为什么不想回来了呢?她为什么让我把她的骨灰,随便洒在一条河里呢?我在天上想了很久啊,我哥那一脚,把我踢明白了,我妈心里有恨呀!我爸瘫痪这么多年,我们儿女又做什么了呢?谁去陪过一天,谁让妈休息过一天。她的梦想,就是回老家看看牡丹,而一拖,又是这么多年……卫星抬手抹了抹眼泪,抓起桌上的酒瓶,扬脖喝了进去。

方晓想到了母亲,他劝卫星说,累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马莲有些后悔,自己哭什么呀,她对卫星说,方晓说得对,早点回去吧,嫂子还在家等着呢,她会担心的。卫星没有回答,而是说,小时候,到了秋天,地里的庄家收完了,咱妈们会在谷场点几堆篝火,唱歌跳舞,我们围着篝火跑,烧土豆、黄豆,烤胡萝卜,咱妈们那时候多年轻呀,大海,那里候你妈穿了件红衣服,扭得最好看了。大海说,还说我妈呢!你妈不也是吗,抢足了风头。

在方晓脑海里,母亲站在外场拍巴掌,脸上洋溢着幸福欢乐。母亲们是一个时代的符号,她们像草原上的月亮一样,给父亲温暖、给子女们希望。他惦念起母亲了,想着明天怎么向邱队解释。

马莲说,忘忆历史,就是背叛历史,我们唱着歌吧,为了我们的妈妈……

大海说,咱这地方,以前叫什么名字?

方晓说,萨尔图,蒙古语的意思,是月亮升起的地方。

马莲不知何时,取来了车里的那束花,冲着月亮,扔了上去……方晓抬头,看那花束飞向了月亮,月亮里有几堆篝火,一群快乐的人,在欢歌起舞,喧笑的声音传来了,星星都笑出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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