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朱大哥认识的情景纯粹是一种巧合,更像是有相同遭遇的人相遇的一种铺垫。
那是我来西安第二年,被分配在前台。那个时候的前台和现在的前台有着本质的差别,不但补助高,而且还有很多优先评优权。虽然我作为一个初来乍到者并没有享受过这些好处,但是单位大体是这么个形势。
我们认识也就这么顺理成章。有一天,一个不到一米七,身材敦实的男人过来办业务,衬衫、西装革履,腆着大肚子,左边衣领别着金色的胸针。半截白发掩盖不住他实际年龄。我接待了他,当时比较散漫,傲慢里透漏着几分优越感。
他把资料递进来,我在电脑系统里输入他的信息,输入他名字的最后两个字时我有些犯难,第二个字是三个鱼,第三个字就更诡异,它的难度仅次于“biang,biang”面的“biang”字,我当时大声的喊“你后面两个字怎么念?”他当时非常严肃地拍着桌子喊“这两个字你都不认识?咋考进你们单位的!”
我语塞,没有搭理。
他又拍拍桌子,喊“小伙子,我一个县团级干部叫这个名字怎么了!三个羊念”xian”。小伙子,我现在这个年级还在一直学习,你这么年轻,要多学习,要不然跟不上时代,别看你现在坐在那有优越感,迟早会被淘汰。”
我当时涨红了脸既没有搞清楚那个人是什么职位,也没有搞明白那几个字的究竟怎么拼读。就没问太多,随意输入了两个字,想着还有下一道程序更正。
受理完他的业务他并没有走,站在我那旁边等着,等了半个多小时一直等到下班。
期间和我搭过几次讪“小伙子,我看你还不错,下班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我礼貌性的笑了笑。他那一口川普带着陕普,说起来实在是太快,我得反应很久。
我心里纠结着是不是电脑上胡乱输入的信息被他看到,还用他那县团级的口气来压我,一直不冷不热。
也就在下班时间,他一个标准的看手表的姿势—左手弓着胳膊抬起来,放在胸前,手表屏幕正对着脸,像极了他们那个年代的宣传画里的青年图像,他大踏步走到我跟前,喊“小张,我看你和我也有缘,你刚好也下班了,走跟我一起吃饭,我带你去个地方保你喜欢。”
我当时是拒绝的,但是北方人根植于内心的权利观让我不自觉的跟着他出了大厅。我在他旁边听他用那极快的语速说着他的事情,大致听出来他在检察院上班,可能以后要改为反贪局,还是个处长,当兵的时候打过越战。
出了大厅就感到非常和善,越说话越多,就像是遇见了很久没见的倾听者。
我们中午吃了皇城里闽南特色的蒸鱼。虽然就在单位附近,我也是第一次吃到闽南味道。吃过以后他送我回大厅的经过了他的单位,离我们单位不太远。算是近邻。
后来好几次都是他主动约我一起吃饭,约过好几次,每次都还特别高兴。见面总笑嘻嘻的,好像许久没见的朋友。每次第一句都是“你咋还是这么瘦?要多吃,吃精细的东西。”
因为我变动特别大,他再联系,我拒绝的多了。他也就不再和我联系。
朋友就像大浪淘沙,淘尽的总是那些附着不到自己身边的那些人,或者是自己附着不到他身边的那些人。用朱大哥的话说就是能量场没有在一个轨道上。
很多人称之为缘来缘散!
我和他次再联系也是好几年以后,他给我打电话说他退休了,闲不住,自己在外面做点事情,有个办公室,办公室按照他的想法装修的,让我过去帮他看看。在拒绝了两次以后终于在一个下午去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在一处闹市,房间里塞满了各式货物,里面挂着任法融的“惠风和畅”,如果不是后来他领那套房子的资料上注明着那套房是检察院所分的房子,我真以为他忽悠我了很久。
他给我讲了整个办公室的布局,我没有说太多的话,就像一个学生听他讲课。吃完饭的时候,他说他已经退休了,单位里给了他了一个二巡的待遇,因为有三年的禁业期,他暂时还不能从事法律业务。
后来我们又很久没有联系。就这样过了几年,偶尔会打打电话。
有一次他有个案子涉及到我们这一块,那段时间我心烦意乱,也就没有在意。他打电话询问那些事情,我能在电话里说清楚的也就在电话里说清楚,但是他不停的说要见面聊,我也没有说我在哪里。
突然有一天,办公室的同事告诉我大厅里有我一个表哥找我,我脑海里翻腾了很久那个表哥是谁。当同事把他带过来时我愣住了,竟然是他。还是电话里咨询的那些事,我给他泡了水,给他讲解了相关的法律和实际操作,不过确实比电话里细致很多。
这事情过了以后他和我联系的更为频繁,偶尔发一些段子和视频。
有一次他经过了我家附近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吃饭。我有些诧异他对我工作和家庭住址的了解程度。
和他见面以后还是那样喜热,在我胳膊上捏捏,我在他胳膊上捏捏。
吃饭的时候我还是不善言辞,他用了几句话就撬开了我的话语。
“我那个年代,没有吃的也没有住的,没有你们现在年轻人那些物质和权利的想法。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上有老下有小。尤其是从别的城市到西安,房子、上学一样问题都跑不了。”
我谈气说是啊。
他接着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部队,到四十多岁才转业到地方,到了地方也被边缘化,我在部队可是拿事的,在地方啥事都管不上,后来不也熬过来,年轻人有事是正常的,一天没事才不正常。”
我这才打开自己,和他说起了一些事情。
当把自己的事情说完,他说起了他的事情。他十六岁就到部队当兵,只为了吃饱饭。后来凭着自己的钻研提军官,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是翻身的本质区别,也就是从普通士兵提成军官,身份转换了。当时考察的时候有他,后来被别人挤掉了,在宣布的前一天,他在饭堂见到了团领导,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团领导叫起板。最后以团领导默不作声,其他干部把他们拉开而告终。提干宣读的前半个小时,团长把他叫进房间和他聊了十来分钟。在最后宣读的时候还把他的名字放在了第一个。
对于后面的事情,他站在一个分配着的角度,用事情的结果逆推来告诉我,任何时候本着自己的内心,在没有侵害别人的前提下该争取的一定要争取,不然在单位里什么也不会得到,在社会上也会将一事无成。
再后来我和朱大哥的联系还像往常一样,但是他改变了我以往那种佛性心理。并不是自己不争,就会出现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像路一样,这个世界怎么有路的?人走的多了!那么人出生以后什么是自己的,并不是前面那句话,那句话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话,人生来除了父母什么都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