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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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诵着杜甫“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诗句，轻轻地叩开了襄阳古城的大门。
凭汉水环绕之天险，据楚山后靠之峻峭，楚构北津戍，汉筑襄阳城；西锁秦巴门户，东控江淮平原，北望中原宝鼎，南扼荆州大地——襄阳城，要塞重关，风云会聚！
迈过厚重的迎汉门，抚摸斑驳的古城墙，眺望宽阔的护城河,烽火硝烟扑面而来……
春秋动荡，楚巴联盟，齐攻邓国鄾邑（襄阳），烈焰熊熊的战火肇始于襄阳城下。被楚平王逼迫逃亡吴国、过昭关一夜急白了头的伍子胥，助吴强兵富国，率兵伐楚，重返襄阳，城破之后掘墓鞭尸以泄愤，其面目与灵魂岂不令人惊惧？奇谋善战的白起将军率秦军西来，攻破襄阳，毁郢灭楚，将楚地江山纳入秦国囊中，站在血泊中朗声大笑，却让汉水悲鸣，屈原沉江。江东猛虎孙坚，击刘表，攻襄阳，中飞矢，命丧魂飞凤林关，多少宏图大志随风而逝。挟独镇荆州八年之威，关羽北攻襄樊，水淹七军，许昌震动，曹军惶恐不安，而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尸殍横陈呢？怀仁厚之德，诉“岘山感叹”之愿，羊祜镇守襄阳，缮甲训卒，广为戎备，奠定西晋灭吴之基，身殁而有万众祭祀的“堕泪碑”，这样的泪何其情深啊！雄心勃勃的前秦苻坚兵逼襄阳，俘东晋守将朱序，而朱序之母却仍率众女补圮墙以坚守，这又是多么坚强啊！怀“壮士饥餐胡虏肉”之志，抗金名将岳飞，金戈铁马收复襄阳,进逼中原，一声“还我河山”的誓语，多么有力铿锵啊！宋蒙争夺襄樊，拉锯四十五年，蒙古军终破襄阳，直捣南宋朝廷，富庶江南顷刻遍起烽烟，一片狼籍，如此持久之战，百姓何以堪？闯王李自成率起义军攻取襄阳，建政称王，向北挺进，问鼎中原，破京灭明，如此冲天豪气，有几个敢比拟？貌美如花、有勇善谋的王聪儿揭竿而起，率“白莲教”从襄阳出发，纵横驰骋于周边四省，百姓响应，清廷震撼，如此巾帼英雄，谁不称赞！辛亥革命起义新军，水陆两路逼进，光复襄阳，有力策应武昌起义之枪声，为埋藏几千年帝制封棺覆土又是何等的毅然决然！人民解放军发动襄樊战役，解放襄阳，活捉国军守将康泽、郭勋祺，中原战场转入主动进攻，闻讯后兴奋不已的毛泽东亲自起草祝贺电文，解放全中国的曙光带给多少人以期盼啊！
楚山茫茫，汉水汤汤。“铁打的襄阳城”啊，几千年来烽火连绵不断，多少英雄壮士逐鹿销魂，多少故事传说水流风散。迎阳门的一关一闭，古城墙的一圮一筑，护城河的一清一浊，不都见证着你攻我守、你死我活的惨烈？不都见证着刀光剑影、烽火硝烟的惊惧？不都见证着流血漂橹、横尸断江的血腥？
城池外，绿柳垂杨，休闲的老人垂钓着碧波万顷；城墙下，追逐嬉戏，手擎纸风车的孩童洋溢着一脸欢欣；广场上，横幅彩旗，着装艳丽的妇女舞动着不歇激情；街巷里，车来人往，商铺民居尽享着一片安宁……
襄阳，在硝烟弥漫中战战栗栗地走进中国历史的舞台，在变幻莫测的时空里转换着角色，在跌跌撞撞的步履中迎来了彩霞满天！
山河表里，固然是战争酝酿的酵母，也是诗文烂漫的源泉。汉水、岘山、羊祜山、仲宣楼、昭明台、襄王府、古隆中、堕泪碑、米公祠、习家池……历代文人骚客吟诵山水形胜、人文遗迹的千古名篇，似乎就在耳边响起……
吮吸楚风音韵，糅合北方旋律，宋玉续《离骚》文脉，绍楚辞绚丽，作《九辨》奇文，“悲哉，秋之为气”的一声惊叹，让草木摇落、天地憭栗、人心怵惕。生逢乱世之艰，怀才不遇之苦，客居他乡之痛，眷恋故乡之切，建安七子之首的王粲登楼凭栏、迎风开襟，一腔“瓠瓜徒悬”“井渫莫食”的愤懑化作《登楼赋》千古绝唱，让寒风萧瑟、天色惨惨、心意忉怛。钟情幽静山水、追求恬淡生活的诗人王维，泛舟汉江，踟蹰襄阳，痴迷于“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之景，道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公”的心愿,岂不让人心仪神往？“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的孟浩然，携友登岘山，凭吊羊公碑，怀古伤今，“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以平凡之语道出肺腑之声，岂能不让人动容沉思？醉眼迷离、骑挂酒壶、穿街过巷、怡然自得的李白，唱一曲《襄阳歌》，“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其浪漫情怀何尝不让人啧啧艳羡？“吾家碑不昧，王氏井依然”，有着故土情结却终生未至的杜甫，或欲前往祭奠先祖，或意拟安居于斯，或景仰先贤名士，或送友人入襄，与襄阳的不解之缘只能诉诸于诗篇，又怎能不让人唏嘘慨叹？白居易，张九龄，皮日休，贾黯，欧阳修，苏轼，曾巩，薛瑄，曹嶙，钱錞，肖良有，顾文炜……襄阳，让文人骚客脚步踌躇，想像奇伟，抒写出璀璨夺目的诗篇！
盘桓于高耸入云的仲宣楼，徘徊于厚重如山的昭明台，漫步于气度不凡的襄王府，留连于古朴清幽的古隆中……那楼台亭阁仿佛都沐浴着诗风词韵的光辉，那岘山汉水好似都缥缈着情深意浓的意境，就连那牙牙学语的童声也如同蕴含着平仄韵律，似乎自己心头也荡漾起微波细浪般的诗情！
襄阳啊，一颗滋养在中华文脉长河上的明珠，闪耀着绝美的光华，照亮着岁月前行的辙痕！
缓缓走出襄阳古城，心中默默祈祷，但愿烽火不再燃，硝烟不再闻，但愿诗情永缱绻，社稷永康宁！
（2018年8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