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赴约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已经下了整整两天了。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雨了，没有想到今年的天气如此的古怪，秋季下雨已经不少，冬季还这样稠密。

不过，今年的冬笋可就长得旺盛了。我心里揣测着。

往年这个时候，一到周末就与几个朋友相约上山挖冬笋。换上不易挂破的迷彩服，穿上底牙厚、少打滑的解放鞋，带上水壶或矿泉水，还带上中餐水烫皮或糕点、馒头之类的食物，带上锄头、柴刀，当然不能忘记拿上准备装劳动成果的蛇皮袋，然后乘车出发，瞄着那满山苍翠的竹林而去。

定南各镇都有竹林，最多的恐怕是岭北镇。车子能行到的地方，那竹林下的泥土恐怕已翻过了一遍；车子不能到的，路程就远些，还得迈开双脚走上一段子山路。挖冬笋是不禁止的，冬笋不挖也长不成竹子而腐烂在泥土下，而挖了冬笋后，林下泥土疏松，也没有那么多笋兄弟争营养，春笋生长就不憋屈了，长得快，长得直，长得大。挖冬笋，就如同为春笋生长的大戏拉开大幕，为有节挺拔的风骨居士出场作好铺垫。不过，竹子也分大小年，所谓大小年，就是受营养供应的缘故，营养供应好，当年的竹叶青翠墨绿，其笋必多，但第二年可就营养耗尽，风光不再，竹叶转黄，产笋也就少了。这也许是大自然自我调节的规律，知道计划生育，好给娘竹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不至于负担过累，也不至于给竹林变成密匝匝不透风而成为集体的坟茔。挖冬笋就得观察成片竹林的颜色，不然，进去了吃力不讨好，一天累得半死而成果却不如人意。

我第一次参加挖冬笋，格外地兴奋。远处遥望竹林，翠色如黛，微风起处，如江河翻卷出细浪微波；进入竹林，青青竹子或高或低站立，如列队恭候；间杂着一些柯树、枫树、栎树，还有一些箬竹、箭竹、芭茅、山鸡米、粘身草、青葛藤以及各种小灌木等，抬头仰望，竹枝竹叶遮天蔽日，阳光从缝隙中洒漏下来；周遭静悄悄的，似乎能听到竹笋拱破地皮的声响；虽偶尔有几声鸟鸣，蕞尔又复归宁静。我觉得那株竹子都像产笋的，如入宝山俯仰皆拾，于是如莽汉一般，漫无目的地东掘一锄西挖一锄，结果老半天没有收获。就转想来点机会主义，捡些便宜，寻找曝笋——即拱破土地形成裂隙的冬笋，其实这种冬笋是极少的，依然得不到好的回报。此时，有经验的朋友已挖了许多笋了，让我艳羡不已。我不得不请教朋友，朋友告诉我，竹林里的竹子既有生长几年的老者，也有当年才冒出土地的后生，而这两种都不宜选为挖笋的对象，前者精气神已然耗尽，后者自己还在争抢营养生长，哪里还能产笋呢？得选两三年生长的竹子，其叶茂盛而墨绿者。在竹子下方约一尺左右处开挖，找到竹鞭，然后循着竹鞭有序前进，切莫急躁，弄清竹鞭是否有分叉，不能狂挖一通把冬笋给削断了，也不要泄气，也许你想放弃的那一刻，冬笋就在静静地等着你，就差那一锄头的功夫。这跟钓鱼是一个道理，在你不经意间，它就上钩了。只不过鱼儿扑腾有动静，而冬笋却默默地注视着你。在朋友的指点帮助下，找到一株极可能有冬笋的竹子，我开始专心致志地挖。泥土下面，竹鞭、树根、茅根、藤根等纠缠在一起，夹杂着石块、朽木，还有一些冬眠的小虫子，组成另外的一个世界。竹鞭也复杂得令人目瞪口呆，或平行，或交错，或盘绕，或笔直或曲折，或黑或黄，或深或浅，或偷看世界浮于土面，或羞于见人钻入石隙，盘根错节，难于辨清那根是那株竹子的竹鞭，又如人之血管、筋脉一般布满整个竹林，也让我的爱与恨纠结在一起。挖了没多久已是汗流浃背，手臂酸软，举锄无力，可依然毫无收获，没办法，只能停下来。歇息了一会儿，看到朋友刚好新选一株竹子开挖，就走过去欣赏和观察。看了好一阵子，好像也没有出笋，可转身想走了，朋友却说笋已露头了。果然，看见挖开的泥土中，一个黄色的笋尖露出来，好像很惊讶地望着我们，仿佛在问是怎么找到它的。再轻轻刨开笋尖周边的土，一个粗大的冬笋现身了，足有两斤多，浑身金黄中略有微黑，壳上带着细细的绒毛，连着竹鞭部还长着一大把白嫩的根系呢。看来，挖冬笋不仅要像伯乐相马一样选好竹子，还得要有健壮的身体和充足的体力，更重要的还得要有耐心。我又回到那株竹子下，继续循着竹鞭寻找宝藏。举锄狠狠一挖，听到“咔嚓”一声响，土里冒出一片白晰的东西来，低头一看，那是笋呀，原来用力过猛，竟把竹笋给拦腰锄断了。虽然可惜，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快意，感觉身上也有了劲，毕竟挖出笋来了。我开始穷追猛打，一路跟踪，忍着劲挖，竟然连得数笋。与同行的朋友相比，那一天，我挖的笋极少，但那叫一个开心哪！

竹林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在挖笋时就得大口大口地吸氧，这等同于洗肺；劳作一天下来，虽然累了，但排了一身汗，晚上睡觉那叫一个香啊，远胜于在健身房里枯燥健身；挖笋与做事一样，只要细观察，肯下力，有耐心，不放弃，总该有收获，也终有成就感。挖冬笋，就这样成了我入冬以后向往的休闲活动。

大雨过后，冬笋长势一定喜人，好像正在等着我。今年还未进过竹林，或许这个周末该呼朋唤友去赴竹林之约了。

（2015年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