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不算长的人生,没什么可以炫耀的。唯一可以骄傲的是学习时学习成绩优异,但因推荐上高中而浇第。除了务农,干临工,拉板车,基本一事无成,现在竟然拥有红得耀眼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证”。凭此证可以走遍全国上下、长城内外、大江南北而不用开证明,旅馆见此不办手续都不行。
第一次独自出车,早早地检查驾驶证带没有,生怕忘记在枕头下。机器发动了,通通地响着,跳上驾驶座位上,还不放心。低头再次掏出来看看,再小心翼翼地装回口袋里,并用手拍拍,使之放结实了。随后才挂档起步。一年多了,今天心跳有些异常,脸也发热,嘴巴老想张开。
在粮库里装上车,三十麻包稻谷,把车厢堆得高高地。相衬之下,这拖拉机的车头就更小了,直观上有人小志气大的气质。
天真好,太阳如只巨大的灯笼,离得远远地,在天际那边,也把遥远照得透亮。看见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看到山川河流,让小鸟看到绿树小虫,让树发出小小的芽,长出浓浓地绿,给路人留下密密地荫凉。天如被一只巨大的手刚刚洗过,一尘不染。几片白云,不是没洗净的污渍,而是挂在幕布上的景。我的拖拉机的响声就是那锣鼓的声音,那太阳就是这舞台上的报幕员,在我的锣鼓声里,太阳撩开幕布的一角,无声无息地滑上舞台,他也和我一样的兴奋,要不,这圆圆的脸为什么会这样的光洁,这样的耀眼呢。
拖拉机欢快地在砖碴路面上前行。由于路不平引发的拖厢与车头连接处不断发出光当光当的声音,也如鼓点似的让人感觉良好。
路上少见人,只有鸟儿飞。路二边的白杨树如护兵似的笔直地立着,微风来,叶点头,向我致礼。前面一条小水蛇,慌慌张张地横过路面,身体弯曲成无数个S,水蛇腰,哦水蛇腰。松开油门,带下剎车,让车速慢下来,看着那蛇滑进草丛中,微微一笑,加大油液,拖拉机排气管冒出黑烟来。那黑烟马上散开,从头顶飘过。
前面就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在招手,一脸的媚笑。我减低车速,那女孩子老远就喊:“师傅,帮个忙,搭车到荆州去,好不好?”那笑如桃花,粉中带红,想不让她坐车都不行。过去,我不当家,有师傅在,几次师傅让女孩子坐在他身边,让我坐到车厢里。空车厢,在这不平的路上行进时,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那都是噪音,没有重量压着,车厢有时一蹦老高,人坐着几乎不行,得手扒着车厢板,蹲在哪儿才行。就这样全身还是如在弹簧床上,震动得双脚不断地离开车厢。看着师傅与那些女孩子谈笑风生的样子,看着那年青的女人们献媚般的笑,自己多少是有些嫉妒。
今天我当家。
看着那年青漂亮的异性的笑脸,听着那柔声细雨的声音,本身对一个年青健壮的男人就是一种诱惑。何况长长五十余公里的路程,在寂寞中度过。这是长长地二个多小时。有人陪着,自是一件好事,有女人陪着是一种享受,有漂亮女人陪着更一种上天的眷顾。
今天我当家了,并且不违章。
停下车,那女孩子笑着,小跑着过来。长长的头发随着跑步的节奏,左右地飘动着,黑发粉颈白脸红晕,蓝天白云绿荫红车,好美的一幅画哟。
我拉过座位下面的麻袋片,垫在我旁边的页子板上,那女孩婀娜地坐下。
她好听地轻柔地:“谢谢你,师傅”声里,拖拉机起步了。离合器抬快了点,车往前猛地一窜,我的“坐好了”还没有出口,车就走了。那女孩子,身体往后一仰,吓了一跳。好的是她的手抓在我身后的座位的后背上。这一仰,那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扭头看看,那小脸由红变得白了,不过转眼间那红更显得羞怯了。
车到沙市码头,中午了。几个熟悉的司机都在哪儿排队卸货呢。中午下班了。大家停好车。一起到沙市中山路街口处的那家卖热干面饭店。要了半斤酸辣热干面,几口就吃下去了,不饱也不饿。不饿就是吃饱了。
下午,在码头上装了供销社所需的沙。这是好货。一路回程,清风送爽,当太阳西下,如新郎进入洞房,那脸红得如关公时,我也回到了家。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