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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仁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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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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薅麦茬根

六月的骄阳从来没有这个热烈过。焦麦炸豆正农忙,地里却少人欢马叫。

站在麦地头,看联合收割机在麦田来回穿梭。看着收割机后尾吐出的碎麦秸和地里硬倔强竖立的六七雨高的麦茬,心里不由得发出颤来,如寒颤,心头掠过一丝凉意。

一些岁月,一些事情,原想已忘却在记忆的深处,但在一定的场合下,依然清皙如昨,如油滴水面,在脑海重现。是那样的真,那样的实,那样地无可奈何。

关于麦茬根,关于母亲,关于在农村六年的麦天薅麦茬根的往事就这样走到眼前。

麦茬根,割麦子剩下的麦杆,包括地下部分。

做饭烧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其实还有巧妇难为无柴之炊。

多少年一直未彻底想通的是,四十五年前,一样的土地,一样的人,一样的勤恳,一样的起早摸黑,为什么填不饱肚子,还缺少柴禾。四十多年后的现在,每次下乡,看见路边长长的蒿草,总忍不住有找镰刀的冲动。这个惯性够强的,贯穿了一生。

麦子熟了,荒春结束。

荒春结束,意味着有吃有烧。吃是麦子面,烧是麦茬根。麦秸不能分,那是牛的口粮。

鸡叫三遍,天地浑沌,村庄若隐若现,人们不约而同地出村,来到收割过的麦地里。麦茬在黎明前显得低调模糊。

母亲和我还有大弟弟,找准茬口较高的地方蹲下。伸右手攥着麦茬,要攥紧,一定要攥紧,否则,手拉口子。然后使劲往怀里薅,麦收时节多干旱,地板结厉害。不使劲很难将麦根薅出来。咬牙切齿地将麦茬根薅出后,顺手在地上摔打几下,将麦根上的土块摔净,扔在前面,然后再如此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四十五年前的麦天清晨,天不热。大清早甚至有些凉意,人们上地都会穿件外套。到地里第一件事,就是脱去外套。薅上十数八分钟后,汗即顺着脸往下流。

隐隐约约地看见地里星星般散布着左邻右舍们。大家不声不响专心致致地薅着麦茬根。因为大家知道,现在多薅一把,比大夏天在路边用铁铲铲草来得痛快。而且,麦茬根相比是硬柴。

母亲身小力薄。薅麦茬根时,要费很大的劲。母亲偶尔会骂上几句,也会回忆一些在荆州砍草作柴的往事。荆州乡下柴草太多,树枝干竹随处都是。这时,母亲就会对比,会骂几句:现在过的啥日子,吃没吃喝没喝,连把烂柴禾都是主贵的。

汗水将母亲的黑黑的头发粘在有脸上,额头上。一脸的灰尘,虽然毛巾在肩上搭着,也顾不上擦一擦。

天天干活,不管男女,手上都磨出了老茧。老茧子多在关节处,每年薅麦茬手指总会割几条口子。鲜血直流,抓把土揉一揉,继续薅麦茬。时不我待,过了这个村真没这个店。尤其是指甲盖末端处,常常被麦茬戳得皮开肉战。

薅麦茬根非蹲不可。蹲着薅,蹲着左一歪,右一歪地前行,蹲得时间长了,站起来时膝盖处僵硬得扯不直。

一把一把地,我们把启明星扔在看不见的远方,把朝霞薅出来,映红半个天,再把太阳从薅出来,如灶里的火苗。

这几天薅麦茬根,早上不用出工。但上午和下午一定要到生产队干活。

日头有两竿高,母亲艰难地站起来说:我先回去做饭,你们再薅一会儿。

我答应着也站起来,把扔成堆的麦茬根打成扇儿,摞起来,捆成小捆,母亲担一小挑回去。

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子消失在远方,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咕的叫。昨晚的红薯窝头早消化净了。肚子瘪得前心贴后心。但看着眼前的麦茬不忍偷懒。现在多薅一时,比大夏天铲草半晌。正所谓处于宝山尽量多拿了。

蹲下来继续。太阳一点点的热起来,风也渐渐地燥起来。薅着薅着,心也烦躁起来。躺在刚刚薅去麦茬的黄土地上,浑身是那样的舒服,闭上眼睛,让太阳晒吧,再来点风更好了。或者下雨吧,下雨就不用薅了。

自欺其人地躺了一会儿,爬起来继续着未完成的事业。

日上三竿,该回去了。地里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挑着各自的收获,桑木扁担忽悠悠地弹奏着无声地曲儿。

我灰头土脸地挑一担在前,弟弟扛一捆在后,回家。

太阳迎面照在脸上,很烫。仿佛生活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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