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父亲的手,骨节很粗,如竹节。
父亲的手很大,小莆扇一样。这是儿时的印够用、
父亲的手很有力量,托起一个家的重量。
父亲的手原本是很文艺的手。曾扎靠穿靴戴盔,手持马鞭,在舞台上演出一个活脱脱薛丁山。
父亲的手是很文化的手。左手打算盘,右手持笔,记帐的效果比常人快一半。
最爱看父亲打算盘,噼哩啪啦,看不出手指的跳动,只听大珠小珠落玉盘。
父亲曾教我打算盘,一除以五一二,得数一九五三一二五,直到九除以四六零八,得数依然是一九五三一二五。此练习为十字法。
学会三遍九,绕遍天下走,遇到搅筋帐一点使不上。学会十字法,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珍藏着一本珠算考级四级证书,是父亲教我的结果。
最终父亲用写字记账的手,扶起了板车车把,舞台上的马鞭换成了现实中的真正的马鞭。三根细竹拧成的马鞭,长长的鞭稍,挽出一个鞭花,啪地一声清响,如皇帝上朝时的净鞭。果然是马蹄声脆,马鞭声响。
父亲的手不厚,青筋暴突起,老茧重重。当提起麦包稻谷包时,青筋发怒般的突起。
曾记得我参加搬运站拉板车工作的第一天,夕阳西下,古道秋风瘦马,离家五十里。父亲的板车辗压着马套,前把下压,父亲的大姆指让马套上的铁丝头几乎扎透,鲜红的血染红夕阳,一滴,又一滴,再一滴,听得见扑嗒扑嗒的声音,溅起地面的黄色尘烟。
破布一扎,仍扶着板车把,吆喝着马儿回家。
父亲的手,曾在批判父亲的会议与造反派头头的脸亲密接触,那一记响亮的耳光。,以头上多了一个三尖口,浑身是血,昏死过去为代价。父亲用手和鲜血证明了他的血性,是真男人。
父亲的手,曾在我们姐弟四个身上发挥过板子的作用,那是另一种爱的表达。
二十四岁时,父亲右手曾在我的后脑勺上狠恨掠过,从此我不再与人抬杠。
是的。严父。不记得父亲曾用手擦过我流出的眼泪,只为我制造出不少的泪水。但,我,我们从不记恨父亲。
我们知道父亲心中藏着一双慈爱的手,那是在夜深人静时,父亲用那双无形的双手,为我们擦去人生路上的碰撞出的创伤后的疼痛。
父亲的手最终没有躲开病魔的手,久病的手,皮包骨头,青筋更加暴突。厚茧消去,他用这只无力的双手,抚平纸张,写下人生最后的字迹:遗嘱。
父亲有撑起家庭重担的手,却无法推开病魔,也让我们懂得,珍爱生命,珍爱身体。
父亲用他灵魂的双手,为我们开创一条阳光大道,我们却易忽视父亲的双手温暖。
梦里常梦见父亲的手,那双无形的瘦手,时刻在为我们指引方向,并惩戒我们的错误。醒来时已泪流满面。
· 农历八月十八,是父亲八十八周岁诞辰。写如上文字以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