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居仁堂主的头像

居仁堂主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10/26
分享

庚子荆州行

一、与小舅喝酒

今年十月五号,携儿子儿媳和孙子开车到湖北荆州看望小舅。

十点出发。出城上高速已近十点半。三百多公里路,估计下午二点左右到达。

路上,表妹曾询问我几点到。儿子对我说:到家就下午了。不让舅爷们等咱们吃饭。

我回复后,表妹说:那我们烧好饭等你们到了吃饭。

一会儿,小舅又打电话询问。我又说一遍。小舅也说做好饭等我们。小舅又对我们说,荆州城里修路,要绕道,不如在十里铺下高速,走川店到李场。

依小舅所言。从十里铺下高速,到小舅家正好是下午两点。

表妹看我们到了,满面笑容地和我们打个招呼后,马上进厨房为我们炒菜去了。

我有三个舅舅。大舅原来也在荆州李场,现在南阳养老;二舅原在郑州开火车,几年年去世了。妈妈是老大,小舅是妈妈最小的弟弟。

小舅属鸡,一九四五年生人。今年七十五岁。虽然剃着短发,也刮了胡子,但仍然看得出他须发几乎全白了。小舅妈前几年因为膝盖疼,动了手术,现在一条腿走路不会打弯。小舅一九六二年投奔姐姐到湖北荆州,转眼至今已五十八个年头。

半个多世纪,一个外乡人,小舅从一无所有,用学到的裁缝手艺,努力地工作,才有了现在的小康人家,其中经历过多少艰辛和磨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来有福才是福。小舅是幸福的。两个儿子均大学毕业并成家立业。一个在贵州石阡,事业小成。一个在广州做工程师,一家三口温馨美满。女儿在离李场约五华里的藤子店街上,建的房屋有两百多平米。装修得十分漂亮,打扫的一尘不染。三层小楼,顶层是徽派设计,典雅而气派。

离表妹现居家不足三十米处是原来表妹的房子。才建好几年光景,现在小舅的大儿子买下来,让小舅和小舅妈搬去,离女儿近一些,好有个照应。

表妹孝顺,妹夫视小舅夫妇如亲生父母。正所谓好女儿不如好女婿,好儿子不如好儿媳。

饭早就好了,菜也炒好了。七八个菜伴着表妹的笑容一起端上桌来。小舅杀了一只自家养的鸡,和着自己种的土豆炖了;烧了一条草鲩,一辣椒炒肉和一盘豆腐干炒肉。红烧了一个茄条和几个蔬菜。青菜是自己菜园子里种的,可以放心吃,没有化学原素。烧的茄条能吃出肉味来。最好吃的那一盘看似不金贵,其实也真不金贵的炒红薯干儿。即红薯叶下面的那一段。清炒的,似乎连酱油都没放。青青碧碧,低调而抢眼。夹一筷头,细嚼起来,脆嫩脆嫩,有一丝甜味在里氤氲着,直挤得牙缝里都有一缕青香。

我们常吃红薯叶,连叶带茎干儿一起炒,吃起来绵而不脆,远不是这样的味道。问表妹得知是把这一段红薯干儿剥了皮的。难怪如此好味道,原来是精加工过的。一根细细地红薯干,要慢慢地剥皮,很费时间和耐性。

小舅端上来一杯枸杞酒。酒是农家自酿的纯粮食酒。这里有用粮食代加工白酒的作坊,这样的作坊所出的白酒贺真价实,亲民而放心。看着小舅小心地端着酒杯,慢慢走过来让我喝酒时,我竟然舍不得推辞。我近十年几乎滴酒不沾了,我站起来接过小舅递来的酒杯说:小舅,几年不见了。今天我破破例,陪你喝点白酒。

小舅笑着说:你妗子喜欢弄菜,我每天还是要喝那么两把酒呢。

小舅的话音立即和贺知章的诗连在一起,乡音未改鬓毛衰。小舅话里河南话占百分之八十,荆州话占百分之二十。

舅甥俩就这样慢慢聊着天,慢慢地品着酒,这气氛十分的美好。舅父七十五,外甥六十四。相差十一岁,两个老头。

说是五十度的酒,但泡过枸杞后,酒里多少有些甜味,冲淡了酒的浓度。酒入喉后觉得平和而甘甜。亲情加上酒意,外面劲劲秋风和霏霏秋雨已被淡忘到脑后了。

父母去世了,长辈们就属于小舅亲热。亲舅如父,在外甥也步入老年时,这体会就更深了。

虽说血缘是掐不断的情。但仅有血缘,没有世俗的人情往来和交流,再亲的血缘也让人有陌生感。

几十年,这样静静地陪小舅喝酒还是第一次。每一次与小舅在一起吃饭时,都是热闹得很,没有这样的意境。聊着天,喝着酒,这样闲散的心境是十分舒服的。

喝一口白酒,夹一筷子菜,慢慢地嚼,慢慢地品,或许这才能品出人情冷暖,岁月温热吧。

不知不觉,我喝有二两,小舅也差不多。我浑身散发着轻松与惬意。头竟然有些轻飘飘晕乎乎的,但仍十分的清醒。

我说小舅,我有点上头了。小舅说,我今天也有点喝多了。平时只喝那么两把酒的,今天喝有二两多了。

我说,咱们喝完杯中酒就吃饭吧。小舅说,你不喝了,我也不喝了,喝得劲了。那就吃饭。

一小碗白米饭,倒上鱼汤,搅一搅,米饭变色了。扒一口,那份独有的鱼汤味,直将我拉到小时候,这就是小时候的滋味,这滋味断了四十年又重现了。

恍惚间,似乎与父母姐弟们回到了五十年前在荆州裁缝店家里吃饭的情景。那份温馨和家常是如此的和谐温暖。

二、儿子钓鱼细雨中

吃罢饭,儿子急切地打开他带去的钓鱼设备。

小舅家房后有一圆形水塘。水塘面积约有四亩大小。半边杂树丛生,半边为小舅的菜园。水塘中寸草不生。

一条水泥跳板搭在水上,儿子搬一把小椅坐在跳板的顶端静静地垂钓。

小雨稀疏,风不紧不慢,却有一丝寒意。

儿子试着水,调着钩,不禁叹怨,这水咋恁浅呢。

吃饭时,小舅曾说过,这方水塘前几年外包给 人家种莲藕,后来不包了,小舅去年养上了小龙虾。小龙虾厉害,竟然使得偌大的水塘不见一丝绿意。大前年,水塘曾干过,塘中有几十条草鲩,其它的鲤鱼和鲫鱼都是野生的。

因为养小龙虾,水只有半米深。

儿子在钓鱼,我在水塘边慢慢溜达。泥巴小路,很滑。

小舅的菜园子里绿油油的白菜,红红的水萝卜,辣椒秧子上挂满了不大不小的辣椒。紧挨着菜园是用丝网隔开的鸡场。几十只黄色的鸡在里面悠然自得。看见人来,即围拢来,似乎要讨吃的。水塘的左边岸上种的是红薯。绿色的红薯秧子把地遮盖的严实。

有些冷。我回头欲回屋,再到跳板上看看,看见水塘另一角,用丝网隔着一方空间,里面有十几只鸭和四只鹅,它们都缩在水边养神。

回到屋里与小舅聊天。一会儿,小孙子进来急急地说:爷爷,有捞网吗,我要捞网。

我急忙站起来说:怎么了,你爸钓着鱼了。

孙子说:刚钓了一条大鱼,把鱼钩挣断跑了。

我们找到捞网来到屋后,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儿子在雨中克尽职守地抛钩起钩上鱼食。我找到一把大伞打开,把我和儿子都罩着了。

风紧了些,也冷了些。十几分钟后,儿子突然起钩,只见钓线紧直乱摆,钓着了。

儿子急忙站起来立竿溜鱼。溜了几分钟才看见一条青青的脊梁露出水面,仍扯着钓钩在水里来来回回地挣扎游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鱼也为食亡啊。鱼儿不知道一坨美食后意有一钓钩,但人知道。

水浅,儿子不敢多溜鱼,在鱼没有翻白肚时,用抄网把鱼捞了起来。一条重约四斤重的草鲩上岸。

再钓。刚刚的草鲩把其它的鱼儿惊跑了吧,再不见鱼儿来吃食。

七号中午,这条鱼成了小舅为我们送行的美味。

三 、寻梦裁缝店

雨,不大不小,萧萧洒洒地下,淋湿了我的乡愁。

雨中,我站在小时候家的门口。五十年过去了,物变人非。昔日的四间草房已被四间三层楼房代替,一楼是门面。二间水果店,二间化妆品店。两个半老徐娘站在柜台前,呆望着门外的霏霏细雨,他们一定是没有乡愁的,只愁没有客人光顾。

那是一九六三年秋天,父母亲决定结束租房居住的境况,下决心盖房,建设属于自己完整的家。记得土胚是在学校西边临公路的一块田里做的。田里放上水泡软了,把铡成四指长的稻草洒上当成草稔,拉着水牛踏遍田间,把草稔踩进泥土中,再用石滚把田辗平了。再切成长方型的土胚。黄北草是父母在李场罗家大桥附近的山上一镰刀一镰刀割下来的。

那晚,月亮分外明,夜如心昼,路边的树影影绰绰。父亲和搬运站的叔伯们,一溜十来辆板车,十来匹马,一车一车地帮助把土胚拉到宅基地边垛起来。我们一群小朋友,则在黄北草垛爬上去滑下来。母亲走过来把我赶走,说草弄乱了就盖不成房了。

新房座落在荆州通往马山和川店的路边。

房子建成后,我们从王奶奶家搬出进来,好宽畅的家呀。三间正房居住,靠南面一大间是车库兼马厩。父亲拉着板车,不管有货没货,可以将车直接拉进房内,安全放心。

主房大门朝西,后面最北边是厨房,紧挨厨房东边是猪圈和鸡窝鸭笼。屋后有一片小小的院子。院子紧临一条长长的水塘。水塘雨大是流动的小河,雨停是塘。水塘边长满青草,塘内满是荷叶,夏天开满荷花,荷花未及处则让我们家种的菱角秧子占领。菱角秧子和我们养的水葫芦和水浮莲相临。水葫芦和水浮莲是喂猪的好饲料。秋天,塘里结着高高低低的莲蓬,水面开着小小的白色菱花,水下则结着圆宝似的家菱角。划着腰盆摘菱角往往伴着《洪湖水浪打浪》歌声。嫩红的菱角掰开了直接吃,清脆嫩甜,嚼完无渣。老菱角煮着吃,面香可口。再去摘几只莲蓬,只要刚熟的,三两颗莲子入口,鲜嫩清甜,唇齿生香。

水塘南面的水面什么植物也没有。水中长满了水草。宽宽叶,碎碎叶的草安静地生长在水中,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些黑影。我曾站在腰盆里,用二支细细地竹竿做篙,撑着腰盆打猪草。把两根细细的竹竿张成剪刀口,插进水里,双手使劲地拧动细竿,水草即缠在竹竿上。拔起来时,腰盆随着会前行,拔出水面,高高举起来,使劲地在水中拍打,把草上的泥土摔净。

我曾在水塘中钓鱼。有一天早上,我钓起一只鳖。约有二斤重。我刚取下钩,大弟弟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递给他,他提着鳖的后软边。鳖一使劲,扑通一声掉进水边,我急急地抓时,已晚了,那灰黑色的鳖见水,利索得如兔子,为了死里逃生,不顾一切蹬动四肢,朝深水中游去。一碗菜呢,就这样到手的鳖跑掉了。

家的前面,隔公路即一方十几亩地的荷塘。荷塘的北面是公社办公区,西边是幺爹的家。西南角是公社卫生院,往南是铁业社和木业社,大雨来后,塘水从铁业社和木业社后的路沟时溢出。我们用撮箕拦在水沟里,即可捞到半斤重的金色大鲫鱼。

这块荷塘水不太深,但泥土肥沃,几乎从没干 过塘。里面密密的荷叶干,粗壮如擀面杖,荷刺尖而固,荷叶大如盆,风吹来叶翻白浪而荷干几乎不动。因为荷叶太旺,几将整个水塘遮满,连钓鱼也无法进行。荷塘的鱼最安全,只有下雨水溢鱼逃,我们拦截可能获得。

在冬天,这块荷塘是我们冒险地,也是我们的欢乐场。

严冬来,水结冰。先是似有若无的冰在塘边试探着,再等些天,天更冷了,塘面的冰越来越厚。我们忍不住好奇心,试着将脚踏上冰面,听到冰裂的声音,即急急后退,但往往退的脚步赶不上冰裂的速度,双腿或单腿就会落入水中。好在水塘边沿水不深,能拔出腿来,哭泣着回家。如果下雪化雪时,塘冰结得厚了,整条街上的孩子们都聚焦在冰面上疯跑或者打陀螺。这时候,整个塘面成为小镇的乐园。

从荆州西门往西北而来的公路,从门前横过。从荆州过来的马车不时停在铁业社对面的路边。有四轮马车和两轮马车。四轮的马车要三匹到四匹马拉着。车把式坐在车厢的左角,怀里抱着三支细竹拧成的马鞭,长长的鞭稍在空中摇摇晃晃。两轮的马车一匹马驾辕,一匹马拉稍,车夫多横坐在车前右侧。马车多结伴而行。马车停下后,在这里需要喂马。我们会偷一些芝麻饼当零食吃。其实,这是马的饲料。当马车要开拔时,车把式把长鞭在空中挽一个花,一声清脆的响声,几匹马一个激灵,抖擞起精神,车轮动了,马前行了。刚刚停车处只余几堆冒着热气的马粪。

夏天,太阳未落,外婆或母亲端水将门前的地雾湿了。天黑后搬出竹床,或在地上铺上席子,我们洗完澡,就躺在床上或席子上听外婆讲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外婆没牙齿的嘴巴如水般流出天上人间的故事。

有房子,有亲人住在一起,就成为家,即是草房也温暖。爱意和温馨把草屋流盈得满满的。

堂屋靠后墙摆了一张条几,古色古香,两头上翘雕出一个云字钩。有白色硬质镶嵌,亦是浪花状。后墙上曾贴过毛泽东和刘少奇的印刷画像。条几前是一张方桌。这是一家人吃饭必须的桌子。母亲炒几个菜,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父亲吃完饭,把空碗一伸,我们接过来就去添饭。

后院水塘上有十几只鸭子,鸡笼里养十几只鸡。猪圈里养着二三头猪。进腊月,杀一头年猪,腌上腊肉,香肠挂在后院的竹竿上晾着。每餐饭都有一个肉菜,母亲炒的红烧肉特别地香。

冬天,外面下雪,屋檐下挂满了冰凌,而堂屋里火盆上架着树蔸子,淡淡地烟,暗暗的火,暖暖的屋。丢几粒玉米粒到灰烬里。一小会儿功夫,“砰“地一声,掀起一堆烟尘,一粒玉米花蹦了出来。吹吹灰,香喷喷的美味。

母亲坐在火盆边为我们缝补着衣裳。妈妈是左撇子,她的左手扬起,针在发间划过,然后再去缝补。那时候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老将针划过头发。长大了才明白,针在发间划过后,扎进布里会更轻快。

我站在曾经家的对面。雨淋湿我的头发,我心头的记忆却是清新干燥的。

家南面祝爷爷家,再南是厕所,再再南就没人家了。我打猪草摘菱角都是借祝爷爷家的。他的腰盆就放在屋后的水塘边。家的北边是黑子叔的五金修现门市部。黑子叔是多面手,白铁活修锁配钥匙,补鞋钉鞋,修理自行车等等,几乎没有他不会修理的东西。再北面紧邻是天真大一家。小时候常在她家里玩。李立英李立桂两姐妹与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再北就何永成何永凤家。再北就是王奶家。再往北就是许友权和陈云海的家了。

我站在雨中点着头回忆着昔日的小街的格局。

昔日繁华热闹的老街没落了。反倒是当年我家这条公路两侧热闹起来了,几家酒楼和一些商铺烘起一个小镇的商业气氛。就连门前的荷塘也盖成了商铺楼房。小镇往南往北逶迤出一公里之多。小镇颇具规模了,这仅仅是一个裁缝街。

我站在雨地里,我的童年也有雨,我也在雨地里淋湿头发,从外面冲回家中。现在我在雨中,对面已不是我的家,其实,我很想走过去,对两位女老板说:五十年前,这里曾是我的家。这里有我太多的美好回忆。

四、做客表妹家

在表妹家做客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她家都有新变化,都是大变化。

几年前到表妹家做客,她在藤子店新建的楼房还未乔迁。一切都是崭新的。墙面雪白,楼梯扶手铮亮,地板一尘不染。而这次去她家,他们又在离原房三十米处街面上新建了一栋三层徽派小楼。两间门面约有七米宽,纵深将近二十米。地坪映出人影,实木楼梯颇为豪华,厨房就有二十多平方,饭厅客厅,小客厅一应俱全。特别是饭厅里一个取暖炉十分舒服。一根管子将烟排到室外,炉子上面摆放一个吃火锅的中空圆桌。中空处放上火锅,桌子一圈摆放其它菜类,起到保温的作用。冬天填进两根木柴,关好炉门,不见明火,没有烟尘,只有暖暖的舒服。一家人围坐在圆桌周围,吃着火锅,聊着家常,饭后坐在炉边闲聊家常,即使室外风狂雪飘,室内一样的温暖而祥和。

妹夫介绍说,当时这块地是他们的商铺,隔壁邻居们想建房,大家商量好一起动工,官山伙墙,既可以扩大面积,也可以节约成本,房子盖好后就是连体别墅。

表妹是个温顺娴雅的女性,她对父母的孝顺实在无话可说。小舅有两个儿子,一个在贵州,一个广州,无法膝前行孝。家里大事小情全靠表妹和表妹夫二人。即是我们去小舅家,做饭招待也以表妹为主。

表妹膝下只有一女,虽然她完全可以生二胎。女儿今年大学毕业,正在考研究生。我们此次未与小外甥女谋面。小外甥女是个才女,高中时即在一些知名杂志上发表文章,成为特约作家。在大学里是校刊的主编,实在是前途无量。

妹夫小张,细皮嫩肉,这几年发福了,猛一看,似北方的汉子。

六号下午,我和孩子们从楚王车马阵游玩回来,晚上到表妹家吃饭。头一天,小张即说,他要亲自下厨,为我们做地道的荆州私房菜。表妹也说,小张烧菜比她烧的好吃。

六号那天,小雨下下歇歇,天还是有些凉。我们到表妹家时,取暖炉的圆桌上已摆满了美味佳肴。

圆桌中间正在炖羊肉,荆州特产鱼糕黄皮白肉嫩得诱人,一盘自已制做的香肠,在冰箱保存八个月,今天上桌了。更有一盘红烧团鱼,这可是野生团鱼,一般人见不到。一斤野生团鱼要一百多呢。这一盘起码是个三斤重的团鱼。一大圈子十几个菜,还有一盘清炒红薯干儿。红烧茄子。这一桌子菜,十分难得,不在表妹家实在是品尝不到。

在南阳我们吃不到这些看似家常却又不寻常的菜肴。且不说香肠、鱼糕,就那野生的团鱼也无处可寻。

能吃上野生团鱼,不得不归功于小张的职业。他利用在藤子店的天时地利人和。在这里收购野生的团鱼、小龙虾及野生鳝鱼等,再将其送到荆州各大宾馆饭店。夏天。小龙虾旺季,他要请人帮助工作,将小龙虾打箱发往外地。

二十多年的收购史,表妹夫与人为善,讲究诚信,童叟无欺,让他在方圆一二十里出名了。

是的。表妹们一家人的生活真的挺滋润的。就靠收购鱼虾鳝鳖,他们盖起一栋楼又一栋楼,自己还拥有一辆小货车和一辆SUV家用车。

表妹把几年前盖的房卖给了大表弟。准备让小舅夫妇过来养老。

做为一个中国人,有房有车有存款,屋后二分菜园,房前一片水泥地,女儿成才,家庭和顺,生意兴隆,这当是中国自古以来所期望得到的美好生活吧。

酒斟上,菜齐了。小张不喝酒,还是只有我和小舅二人小酌。一杯美酒下肚,一股温热从丹田升起。夹一片鱼糕,嫩滑爽口,嚼一片香肠,嚼得舍不得下咽。再夹一块团鱼,久违的滋味上心头。五十年前,一进腊月,我们家也杀年猪,制做香肠,红烧团鱼,与这味道一模一样。

亲情和着美味佳肴,聊天配上美酒, 这是多么祥和的氛围呀。

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满室的温馨,脑袋都有些晕糊呢。

谢谢表妹和妹夫的盛情款等。

五、马山寻旧迹

在马山搬运站工作的四年,在我人生历程中占着相当重要的位置。

一九七六年夏天,我从裁缝搬运站到马山搬运站学开拖拉机。就工作上而言,这是上了一层。毕竟天天两条腿与马儿的四条腿走一样远的路。开拖拉机则是机械化了,无论速度还是载重都比板车要先进许多。

搬运站有三辆泰山195小四轮拖拉机。而且,发展趋势相当好。

我的师傅郑启龙也是裁缝街人。他比我大一二岁,从小相识,也常在一起玩。但过往不是那么密切。虽然马山离裁缝不过二十五里地,但也算是外地了。

虽然是老相识,但师傅和徒弟的界线还是清楚的。我对郑师傅执弟子礼。

每天早上起床洗涮后,我即去给拖拉机加油加水,然后用摇把摇动柴油机,再把柴油机摇响,让柴油机怠速运转一会儿。

吃完饭后师傅开车,我坐在叶子板上。一手扶着师傅坐位后的靠背。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开出搬运站的小院。到粮站装上稻谷拉到沙市六码头。再从荆州或沙市带货回来。晚上收车后,师傅下车回宿舍,我则擦车放水加油打黄油。这一天的保养收尾一般要半小时左右方能完成。

坐在页子板上有一周,车过裁缝店,郑师傅说:文俊,你来开一下试试。

此时,我办好了白纸皮的学习驾照,可以在师傅的陪同下开车。

心中颇为忐忑,犹犹豫豫地坐下,踩离合器,挂档,慢抬离合缓加油,拖拉机开始走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让一个铁机器行走起来。心里很是激动。方向盘在我手里转动着,拖拉机在公路上游龙戏凤地蛇行。郑师傅不断地提醒我,回方向,向左回,向右打……

那几个月,白天跟着师傅跑车,晚上读背《机械常识》和《交通规则》。那年月考驾照不仅要会开,还必须会维修一些常见的机械故障。

当时拖拉机的质量不过关,尤其是油泵油嘴的质量更差一些。一年要更换几个油泵芯。平时还要不断的维修,调整点火时间。有谁能相信,工具箱里常备一条半轴?

半年后,我一次性通过考试,取得了《实习驾驶证》,再几个月后,拿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机动车驾驶证》。红皮的证件,当年没有身份证,一本驾驶证可以通行全国。住旅店等不用开证明,拿出驾照就妥。

经过一年多的学习。对195柴油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大卸八大块,一会功夫就可以组装得好好的。在修理柴油机方面,家在联山的宋慰柏师傅给我的帮助很大。手把手地教我校油泵点火时间,教我组装柴油机。

有了驾照,就算是满师了。

独自驾驶着拖拉机,天天从马山到沙市,从沙市荆州到马山或者川店,双宗祠。拖拉机没有驾驶室,每天顶风冒雨,冬天寒风剌骨凉,双手戴着手套也冻得发僵。满脸灰尘两手油腻。有时,车出问题,比如轮胎漏气,就要停下来自己火补轮胎,用打气筒打气。几百下上上下下的打气,把手都磨出泡来。天热出故障还好,冬天车有故障才受罪。只好抱农家的稻草点燃,在火边修车。

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开汽车。有驾驶室,跑得快,安全可靠。

四年,除了自己跑车外,我还带出两个徒弟。一个叫王国玉,一个孙定国。王国玉比我大三岁,孙定国几乎于父亲同龄了。

记得带王国玉时,空车到屈桥装货。他已学习几个月了,我让他开车,我站在拖斗里,本应在桥头调头,他开上了桥,我站在拖斗里指挥他倒车,倒底手生,倒车技术不行,看看拖斗要掉到河里,我急得大喊:踩刹车,踩刹车。越喊他越迷糊。最后拖斗和我一起掉进河里。幸亏拖斗没有扣过来,我从河里游泳上来。好在柴油机没有进到河里。否则,那就损失大了。

一九七九年,我离马山搬运站。那时我好年轻啊。二十三岁。转眼六十有四了。我离开时,搬运站好运营的好好,没有几年搬运站就倒闭了。

牵着孙子在老街转了转。老镇基本保持原来的风貌。供销社、酒厂、食品厂、卫生院的老房子都在。只是苍老了许多。马山中学依然大门朝着街道。

马山镇缺少人气,商业氛围不浓。难怪的,马山算是荆州的大西北了。再往西几里路就是草埠湖,那里已不是荆州的地界。

我站在搬运站的旧址上。昔日的红色机瓦房已变成了三层楼房。下面是商铺,当年开车出入的后门已封闭。我站在后门处,让孩子给我照像留念。这里留下我最好的青春年华。那时候很快乐。因为年青。

一直忘不掉,在马山搬运站的几年时光,忘不掉每餐一个红烧团鱼的日子。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