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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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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玉石

马玉凤和玉婵相识二十多年了,算得上有数的几个知已朋友,整天粘在一起逛街跳舞唱歌,一天不见晚上就要打电话问问的关系。

玉婵知道玉凤说的小赵是谁。小赵的父亲原来是市里一个局的局长,有实权,下属升迁调动,没有他的签字是不行的。谁知二年前赵局长竟得了肺癌,治了半年,给单位留半尺厚的药费单子,还是一命归西;赵局长死后不到一个月局长夫人夫妻情深,抑郁过度,也自怏怏不起,在医院里住了二个月,一日明明精神好转,可第二天清早小赵来送早餐来,那局长夫人竟然没有叫醒,也自驾鹤西归,人们计算着,夫妻二个先后相差正好百天。一个美满的家庭,转眼只留下小赵这刚大学毕业的独生子女。也是赵局长大意,没有想到这病来得突然,一病不起,原本想等儿子大学毕业,让他休息些日子,再消停地安排个好单位。谁知小赵父亲病重母亲亡故,一堂堂局长公子竟然没有安排好工作,成为自己要应聘的一般大学生。不过,内地各机关人满为患,财政是真正的吃饭财政,想进一个人,想增加一个编制不是容易的事。现在父亲去了母亲走了,原来叔叔阿姨们见面也只有点头的份了,小赵竟然不知找谁安排就业问题。

小赵有父母留下的二套一百多平方四室二厅的大套房子,还有一切准备齐毕的家具,这些本是为小赵结婚用的。一套盘出去,够零花了,家里还有那些说不清的玩意。小赵自是吃喝不愁,可整天在家里呆着、网上泡着也够了,牌也打烦了,想着好夕也是大学生,这样生活也不是办法。那天遇到马玉凤的儿子,知他家开有一间空调专营店,专营格力空调。二人高中时本是好友,现在马玉凤的儿子听说小赵在家赋闲,即发出邀请:“在家歇着光长肉了,来吧,上我这里给我帮个忙,我出去跑业务时,你给我看看店,搞搞接待,帮我爹妈一下,中不中?”

“咱们是谁跟谁,不说外话,只要管饭就中,就是懒得做饭。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干。”小赵抓了抓头发,低着细皮白嫩的俊脸笑了笑说。

“那中,明天早就起来早一点吧,咱俩喝羊肉汤去,然后一块到店里,我七点半在你家门口等你。”

从此小赵成了马玉凤店里的员工。吴玉婵和马玉凤是最好的密友,过去没开店时,整天耳朵不离腮,是一天不见就心发慌的一对知心朋友。开店后吴玉婵最少隔三岔五就来坐坐说会儿话,特别是下午吴玉婵去商城跳健身操时,早走半小时,拐到这里来坐一会,再去健身。

今天吴玉婵仍是跳操拐到这里来。让她看到了这块玉器工艺,让她一直爱不释手。

“你知道这件工艺品叫啥名?”马玉凤的丈夫小李笑瞇瞇地问。

“俩老头下棋。哈……”马玉凤抢先回答后,放开嗓子大笑。

小李摇摇头:“你啥时候能学哩跟小婵样儿的,文文气气的有点大样儿。”

“给你点颜色,你还想开染房哩,结婚几十年,咋这几年光拿我跟小婵比呀,你没有那福气吧。你将就着些吧。你说是不是小婵?”马玉凤竟然抱着小婵的双肩说着笑着。

“不听你们胡疙瘩了,这个玉器叫啥?反正不叫俩老头下棋,多柴禾的名,不会的。”吴玉婵漂亮的脸上挂着微笑轻声地说。

“还是人家玉婵会说话,对你们说吧,这叫旗开得胜。吉利名字吧。”原来马玉凤和小李开过玉器店,开了几年后转行才做空调的。

“这些文人们会想门儿,老头下个棋也有恁些说道。”马玉凤撇撇嘴说。

吴玉婵把玩着玉器,嘴里轻声问:“也不知道得多少钱?”

“按我眼光,这件货最少值三到三千五,现在独山石头少了,价值提起来了。”小李抽口烟,瞇着眼审视了半天才幽幽地说。

“我看也是值恁些钱,前天在玉器厂看见一只署色和绿白镯子开价要四千多。那可没有费恁些料。”马玉凤附和着。

 “哎哟,恁值钱呀。一块小石头值钱的很呀。”吴玉婵故作惊讶地说,玉婵不懂玉,但懂得好看,她老公也对他说过基本的审美观。什么叫美,一般来说你看着顺眼,看着高贵,看着高档,这东西一定是好东西,特别是工艺品,没有价钱,就是你说它值它就值,你喜欢它,它就值,你不喜欢他,一分钱也不值,放在屋里也嫌碍事。她有一只天蓝独玉镯子,几年前买的,当时就是一千多呢。现在一定升值了,所以这件旗开得胜说要价三千四千,她心里也觉得值。因为她对这件玉有一种感觉,好看,漂亮,高贵,那紫色的山是如此的高贵,那天蓝色的绿玉如大海般的深沉,却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那星星点点的杂玉,本来不贵重的东西,但在山体上显得如此的和谐。她从心里喜欢,她想据为已有。

“是不是想要,看你抱着不想丢手样子,快走吧,跳操去吧”马玉凤催着玉婵说。

 “想要,好看。这块玉清是好看,就是太贵了。恁大点一块就几千元。比个大彩电还贵。”玉婵不无遗憾地,依依不舍地把旗开得胜交还给马玉凤。

 “你真心想要,明天过来,我找个懂行的来估估价,中不中。”马玉凤哈哈地笑着说。

 “那我明儿还来。”吴玉婵慢慢地走了。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还得几个月,你们勘探局是咋整的吗,一去就是十来个月,你们还要不要这个家了,还要不要娃子老婆了。人家过节,一家一家地往北京上海海南岛跑,再不济也是往郊区跑着玩,看着人家男人开着车,边上坐着老婆娃子,叫俺们多羡慕呀。你知道吗?都说你们石油单位的工资高,不也就一个月几千元钱。有时要钱好整啥,不如要个活人陪在身边得劲。你知道吗前几天下大雨刮大风,半夜里,那闪打得剌眼,曲龙拐弯的,一根长鞭子似地抽过来,吓得我想关窗子走到半道上又趴回床上了。还没有拉着被子,那一声炸雷,就象是在头顶上响的。震的窗子玻璃哗啦啦地响,吓得咱那那个小京巴也汪汪汪地跳到我床上来了。

  你说你知道,你不知道。一人在家里带着孩子,啥心都得操。连电灯坏了也得我爬高下低的换,上次摔下来,要不是倒在沙发上,不是骨折也是磨腰,就那样还摔得我头晕了半天才醒过劲来。那天马桶堵住了,还不是我把袖子卷起来,把手插进去掏了半天,才弄通的,就为了省那几个钱,我这细白的胳膊让马桶挂的满是血道道。

  你咋补偿我,亲亲我,恁远,亲亲也没感觉。你说我想要啥,我啥都想要,想你回来睡在我边上。不叫我半夜里害怕,不要我半夜里收衣服,不要我半夜怕打雷。这些办不到,办不到,你白说个啥。啥,给我买个东西,我啥也不要,只要你这个大活人。啥好了好了,就不好了,就不听话,咋还想打人,借你个胆子,给你生儿养家,一个带工资的老保姆,你还想打我,你打一下试试吧,哼。哄我还差不多,哎,我不要衣服了,穿上叫谁看,叫别的男人看吧,怕人家相中了找麻烦,还是打扮老气些吧,老话说女为悦已者容,我容的很了,你还想着我是不是有知己了,省得你几千里天天想着我在干啥,打电话查岗。鞋也不要,影碟?不要不要,坐成胖墩了,还敢坐。啥美容,就知道美容,现在人家就说我年轻十几岁,不象四十多的人了,不叫你大老远的操心,你就不怕我太美了,叫别的男人惦记着,你自信?自信个屁。还不是我忠心,指望你管得着吗。哼!

  对了,你一问我想要啥,叫我想起来了,前天我到玉凤那店里玩去时,她正拿一块玉器看,是她店里一个娃儿,这娃的爸原来是个局长,现在死了,他想卖这块玉器,可好看,独山玉,暑色的山,天蓝的松树,二个老头下棋,还是围棋呢,你不是也好下围棋吗?人家说这玉器名叫旗开得胜。

  你问得多少钱?马玉凤二口子看了说值三千。昨天又请来一个卖玉器的来估价,那是个做玉器生意二十多年的老板,人家看了说,这件货喊价可以叫到四千到五千,最后成交得三千左右吧。如果遇到识货的五千以上也能卖,谁叫黄金有价玉无价呀。那人说的对,黄金是炼过的,可以打扁揑圆。这玉是大自然自然形成,掺不了假,长成啥样是啥样。只有独具匠心,精心设计,赶弯就斜,把一切好与不好的颜色都合理安排,各有最佳用场,做工还精细,这样玉是真的没有价钱,那人还说现在玉石也挖一块少一块,玉的保值升值能力比黄金有潜力多了。是,就是我想要。你说得多少钱?马玉凤二口子和那小赵谈到最后要二千六元成交。到底和马玉凤是二十年的交情深,遇着事就是不一样。不过马玉凤也说了,小赵马上也要走了,不在她哪儿干了,人一走茶就凉,不比咱这几十年的交情。人家小赵也不在乎,家里有钱不算个啥。你说叫我买了,真好,我是真想要,我亲亲你,啪。可是我钱不够了。这个月流动资金周转不灵了,喂,啥,你说明天给我寄钱,中,我给他们说货留下来,咱要的,家里有件好玉器镇宅,保你一年四季平安。我跟谁学的巧嘴八哥似的,跟玉凤学的。你不喜欢,好,不喜欢,以后不多说了,给你说话是看得起你。哼。对了,寄钱用自行通知的,就多掏几块钱,不要等一个星期钱钱还不到,让我天天惦记。中中中,那我挂了,拜拜。

吴玉婵掏了二千六元,还请马玉凤二口子吃了一个四川火锅,把旗开得胜抱回来了。晚上打开大红的包装盒子,坐在床上,把这玉器拿在手上左看右审,一会儿放在床上趴在哪儿看看,笑笑。再放在床头柜上,扭着头瞅瞅,笑笑,如自己的亲儿般的看着可爱,看着顺眼。早上起来,没下床先从床头柜上拿过来,看看后再下床洗涮。

  这天一个朋友来串门子。玉婵一下想起来朋友也是做玉器生意的。便顺嘴说:“哎,我前几天卖了件玉器,你看看咋样,给我鉴定一下。”说罢扭身快步把旗开得胜拿出来。

  朋友接过来一看就说:“是独玉的。天蓝色的少了些。暑色的太多。做工一般,中等偏上一点,这是块章料,不是大件活,是不是没有展示架?这件货如果在三年前值一千多元钱。现在四五百元吧。”

  吴玉婵一听叫起来:“只值四五百元钱,不会吧,我可是托人情,讨价还价,卖着人情二千六百元还请吃了一个火锅才成交的呀。”

  “那你吃亏了,因为这石头不算极品,只是设计还过得去,工艺也算行。你要这东西,咋不到我的店里去呀。”朋友笑着说。

  玉婵一听朋友这话,将信将疑,心想总不会差恁远吧。明天再找个行家看看再说。不过,听了朋友一席话后,玉婵的心也有些顾虑,对这玉器的热度也降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吴玉婵包装好玉器,放在摩托车后箱里,径直找到她认识的玉矿的朋友家里。太熟的朋友,开门见山就说明来意。

 那朋友拿着玉器看了看说:“前些年玉矿石头出的少,这件活值一千多块钱。这一年多来,矿山清理整顿了。石头也出的多。这件活按成色看,最多也就一千块钱吧。”

  那朋友看玉婵无言说:“我教你打价钱的简单方法。石头价钱加五倍,就是一般玉器的成交价。做工特别好的。加十倍不得了。你这石头有一公斤重。就算一百五一公斤,咋也不会超过一千元钱。你买贵了。不过呢。黄金有价玉无价,你只要看着顺心就值。这样活如果在广州深圳一件卖一万八千也说不定的。只是当地人不认当地货。

  吴玉婵这下心凉了。看来这玉器是买掉里头了。晚上坐在床头,手里拿着玉器看着,心里想着,这差的太远了吧。马玉凤们是卖过玉器的,那个朋友也说值三千多,怎么一下子只值几百元钱。掏的钱和实际价值相差几倍,心里越想越窝囊,一生气把玉器扔到远处被子上。差一点滚落到床上。吴玉婵赶忙又拿过来,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电视,正是玉婵最喜欢看的星光大道,平时一见李咏的长脸就想笑的她,这会儿怎么看着李咏也烦,把遥控器如弹钢琴般的按了个遍,也找不到合适节目。关掉吧。扭头看见玉器,更烦,下床拿来包装箱,把玉器装好,用脚把盒子踢到床下面去了。

  吴玉婵睡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如贴饼似的折腾床,盖上被子嫌热,蹬开,一会嫌凉,再盖好。不行,明天找马玉凤去。差得太远了,有被坑的感觉,这感觉太不美好。

  已是夜十一点,吴玉婵睡不着,抓起电话,拨通了马玉凤家。

  “喂,玉凤,睡没有?”玉婵轻声问。

  “刚躺到床上,你咋没有睡呀?”马玉凤平静地问。

  “给你说个事,想了二天也不知咋开口,那个玉器我不想要了,一个几千元东西放在家里没有多大用处,老公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玉婵没有说价钱,只是找了个理由。

  “那咋整呢,小赵现在不在这里干了,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再说当时我压价压的他都恼了,现在咋说退货呢。”玉凤说:“当时小赵都说我太向你了,一点不向着他,还说就咱们二人走的近。”

  沉默。等一会儿后玉婵才说:“中不中,你问问他,你娃儿总是知道他的手机吧。中不中你问一下。”

  “中,明天我问问,我看这东西成交恁些天,不老好办吧。”玉凤迟疑地说。“明天下午我给你回话吧。”

  第二天四点,电话铃响了,玉婵急忙抓起电话:“喂,是玉凤吧,咋说?”

  “人家说不沾呀。当时你情我愿,货看了好几回,人家还卖着人情,现在钱都花了,小赵不退货。他现在也不在家,说是上南方找同学打工去了,不知啥时候能回来。”

  吴玉婵听了玉凤的话半天没有吭声。她是个爱面子的人,如果平时三百二百的她也不吭声了,只是二千元,不管怎么样也是个大数目,可以美半年容了。吴玉婵默默地放下电话,漂亮双眼皮里流下的眼泪无声地顺着白晰的瓜子脸流下来,有些楚楚动人。

  吴玉婵没有退货的指望了,不可能到深圳找小赵吧。郁郁寡欢了二天,门也没有出,饿了吃一碗泡面,健身操也不跳了,舞场也没去。

  这天早上起来后,想了想,算了不退了。反正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和自己有缘份吧。是老公的钱买的,今天就去找个玉石刻字师傅,刻上老公的名字,让他收藏书本时用吧。

  吴玉婵把玉器放在摩托车后备箱里,出家门时,觉得这二天营养确实没跟上,身体有些没劲。“喝羊肉汤去,不省了,大头都丢了,还在乎那三核桃俩枣的。”

  骑着摩托来到羊肉汤锅处,要了三元钱羊肉五毛钱的油馍。低着头端着碗找一个空位儿坐,还没有坐稳呢,只听对面有人叫她:“吴姨,你也来喝羊肉汤了?”

  吴玉婵没抬头看是谁,嘴里胡乱应了一句:“你也在这儿喝呀。”

  玉婵说完后觉得这声音好熟悉,抬头一看竟然是小赵。“你不是上深圳去了吗?咋还在这儿呀?”

  “我是想去深圳的。只是有点事耽误了还没有走,等几天再走。”小赵喝着汤说着话。

  “赶的好不如赶巧。玉凤给你说过了,为那块玉器,我们家里吵了几架了,我不想要,想退给你,我再赔二百元钱中不中?”吴玉婵理不直气不壮地说。

  “你是说那块玉石呀,我还不知道有啥事哩。你真不想要还是我的货。一会儿你给我,我蔸里正好带着钱呢。”小赵很爽快地说。

  玉婵可是有些喜出望外了。没顾得上喝完汤,急忙跑到摩托车跟前打开后备箱,小心翼翼地捧出装玉器的红盒子。走到小赵跟前打开说:“你看看,弄坏没有。如果弄坏了算是我的,我就不退了。”

  “没事,没事,你是细心人,还信不过吗”小赵说着掏出一黑色钱包,刷刷刷地数了十张,放在吴玉婵的面前。“给你,这是一千元钱,你拿着,咱们算是钱货二清了。”

吴玉婵听小赵说话,似乎没听明白:“你退给我多少钱,一千?”

“是啊。一千啊,我就是一千元给玉凤阿姨的呀。”小赵也有些不解地说。

“啊......”吴玉婵张着大嘴合不上了。

二00六年六月四日晚于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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