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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仁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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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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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假相撞了一下腰

星期一早上八点半左右,是我最忙的时候,要安排这一周的事情,要审批各种不同的文件,请假单,出勤表,加班通知单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过去说国企文山会海,现在国民党的公司有过之无不及;办公室的空调也不太好,干哼哼少凉气。珠海四月天,比北方的盛夏还热呢,穿件短袖衫,额头上竟然浸出细微的汗粒来。

突然一声粗粗男人的的叫声:“刘伯呀,哇……”吓我一跳,我猛地扭头一看,原来是小老乡黄小满蹲在地上哭呢。这是个一米七八左右身高,体重在七十五公斤左右的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小满时节生下他,父亲也省事,就指着这个节气起了个名。小满不错,麦稍黄了,是准备收获的季节。他爸爸妈妈都在这个厂里,平时见面有点头之交,出门在外老乡也是一种亲切的社会关系。所以,小满在厂里叫伯的多叫经理的时候少。

“咋啦咋啦,驴大的个子还哭个啥哩,不知丢人。”看着鼻涕涎水流老长的小伙子,我用手拉了一下他说:“有啥事好好说,别哭了。”虽说黄小满驴高马大的,其实还不足十八岁呢。

小满用手拧一把鼻涕,甩在地上,眼角还挂着泪花说:“那个湖南蛮子杨志明组长打……打我。”小满哭得哽哽咽咽地,脸弄得花狗屁股似的叫人心疼还想发笑。

“不哭了,是咋回事,先对我说清楚。”我顺手扯一把纸巾给他:“擦擦脸,大男人流血不流泪,丢人。”

小满接过纸巾擦拭把脸,开始讲事情的原委。

“今儿早起我病了,头疼的很,到厂里跟组长杨志明请假,他不准我的假。”

“你他娘的一个小伙娃儿,哪来恁娇嫩,现在正赶货,一个人顶俩人用,当组长也有难处。”我说。

“可是我是真的头疼,我上不了班。他不批我的假,我就缠着不走,他最后骂我‘他妈的,老子不批就是不批,再不搞事去,老子打你个狗日的。’我说,你不批我就不走,头疼干不了活。他就推我走,我不走,他就在我腰这儿踹我一脚,差一点把踹着马爬,那货多劲呀,我现在腰疼的厉害,直不起腰了。”小满说着,用手叉着腰趔趄着身子。“你看你看,这踹我的脚印还在呢。”我看看,腰间的衣裳上真的有个脚印。

“他踹你时,现场有没有其它人。”我问。这是处理打架事件必须的程序,要有证人。

“有。当时有湖北的一个娃儿叫马林的在场,他可以作证。”小满皱着眉头,似乎疼痛难忍的样子。

“好了。你把这些写下来,要如实写,管理处会安排行政部和保安队进行调,如果报假案,你知道后果。”我让小满坐在我的身边,给他一张作废的报表和一支笔,让他写经过,随后我打电话通知行政部长和保安队长联合找杨志明和马林调查作笔录,我再三交待要让他们亲笔写。

中午下班回家,刚端着饭碗就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小满的父母脸阴沉着站在门口。我让他们进门坐下,递一只烟给小满父亲。

“你们也没有吃饭的吧,不用说也是为小满的事来的。”我直截了当地问。

“俺们刚见着小满了,说腰疼的很,刚输水回来,俺可就这一个娃,金疙瘩样的,自己都舍不得戳一指头,叫他鳖娃们又踢又打的,你得为俺们作主啊。”小满妈胖胖的脸上挂着泪珠。

“不要紧吧,小伙娃们,五尺的汉子,不会捣一指头就不中了,娘儿们似的。”我微微一笑说。“你们放心吧,工厂会按制度处理。”

“你别看他恁高个子,没岁数,还是个人秧儿,经不着打,再说了,就算俺们再不对,也不能打人啊。谁没有儿女,谁不心疼自己的娃儿。”小满父吸口烟喷出来,脸黑着说。“当着刘哥也不说外话,就指望你这个老乡了,要是别人当经理,也许冤死俺们也认了。”

“呵……”我笑了笑说:“该吃饭吃饭,该睡瞌儿睡瞌,工厂不会冤枉谁,厂有厂规国有国法,不是谁想咋着就咋着的。”

“那娃儿这两天上班不上?”小满妈抬头问我。

“如果上不了班就治病,但给车间请假,等划清责任了,医药费该谁出谁出。”我停了停说:“上午马林的证明我也看了,证明杨志明确实踹了娃一脚,虽然杨志明不承认踹娃儿了,但现场证明人就这一个,对娃儿是有利的。员工手册三十二条说的明明白白,‘凡打人者、打架者、群殴者一律解除劳动动关系。’也就是过去咱说的开除出厂了。”

“那就好,恶人就得有恶报。”小满妈恨恨地说。“不然这世上好人没法活了。”

“我也不给你们说外话,锅里没放你们的米。你们回家吃饭吧。该上班还得上班,迟到了全勤奖可就没有了。”我说着站起送客。小满父母面目表情单调地走了。

刚端起碗来,小满的舅舅打进来电话,解释半天后才挂掉。等再吃饭时,菜凉饭凉了。

吃过晚饭,我依旧信步走出家门,刚走几步一声熟悉的声音:“老刘哥,喝罢汤了,呵……”

抬头看时,原来是黄兴。我们见面故意用家乡话。喝汤在河南乡下吃晚饭的意思。

“呵……是黄兴大侠,你咋在这儿?”黄兴也是老乡,四十岁左右,人高马大,家有辆面包车,为老家的长途车招揽生意,闲时跑跑黑车,遇到到手边的钱财也顺手牵羊,跟在身边转的有五六个小伙娃儿,偶尔会替人打抱个不平,在老乡圈里较有名气。由于岁数为接近,隔三岔四地坐在一起喝点小酒,拉拉家常。

“我就在等你哩。前晌听说湖南蛮子组长打小满了,有没有这事?”黄兴盯着我问。

“你消息还怪灵呢,属狗的。”我打趣道:“有这事,厂里调查清楚了,明天上午开会讨论咋处理,反正打人开除,这是没啥可说的。”

“那货是个当官,会不会你们官官相卫呀,晌午,小满的舅舅就找我,要我找几个人揍那舅子一顿。”黄兴点着烟,深深地吸一口。“你也知道我这个球样儿,吃喝不论,但谁欺负咱河南老乡,打烂头也说不好。”

“梁山英雄,打完了得请你喝一顿吧。呵……”

“喝酒跟这没有关系,不过,打人也是体力活,担着风险呢,风险大,利润就大呀。”黄兴也笑起来。“不过呢,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不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管,我得按厂里规矩办。是亲三分向,说不向也是没有人信的。”我笑着说。

“车走车道,马走马道,各走各的道,反正厂里处理不了了,俺们就自己处理,最少要他一条腿吧,算了,不多说了,有啥事,你打声招呼,水里火里,咋兄弟们淌了。”说罢,黄兴开车绝尘而去。

杨志明被开除了。理由当然是打人,当事人和证人均在,事实清楚。杨志明结清工资走了,但没有交回厂牌。

杨志明结清工资后约一星期后的一天,我收到劳动局仲裁股发来的公函。打开一开,有些懵了。原来是杨志明要求劳动局仲裁的函。理由是:工厂毫无道理的开除杨志明,杨志明请求补偿十年工龄的十个月工资的补偿金,总标的为二万二千余元。

急忙向总经理汇报,总经理批示联系工厂法律顾问林律师。说明情况后,林律师十分轻松地说:“没有关系,打架只要事实清楚,当事人和证人的书面材料都是真实的,工厂有员工手册作为劳动合同附件,这些都是合法,我们准备一下等着开庭好了。”

仲裁时间是上午九点。八点钟上班后,林律师早已到了,我把黄小满和马林叫到小会议室,请律师再有什幺要点交待一下。

林律师再次翻了翻卷宗材料,指着黄小满写的事情经过说:“这是你亲手写的,没有问题吧?”小满说:“没问题,是真的,是我写的。”

林律师再指着马林写的证明材料问:“这是你写的,是真实的吧?没有什幺问题吧?”马林点了点低着的头。

“好了,别的没有什幺事了,只要他们按照事实说就行了,我们走了。”林律师带着二人开车仲裁去了。

看着小车屁股后面的淡淡的黄烟,不知为什幺心中总有些失落和不安。

九点正,仲裁股的房间里,劳动局仲裁股的一男一女坐在正中,林律师三人坐在左右,杨志明没有律师,一人坐在右面。

……

“ 现在我质证本案的重点,即杨志明你到底打人没有?”女仲裁员说。

“我没有打人,只用右手推黄小满的后背让他赶快做事去。”杨志明平静地说。

“黄小满,杨志明到底打你没有?”女仲裁员扭头问黄小满。

“他没有打我。”小满小声地低着头说。林律师一听这小声回答,脸刷地就变了,眼中是不解的光看着小满。

“那你为什幺要写打你的事情经过。”

“那是工厂行政部让我写的,是他们写好了让我抄的。”黄小满声音越来越小。

……

“我再问马林,这证明材料是你写的吗?”

“上面的字是我写的,但是行政部人写好的,让我抄一遍,我没有看见杨志明打黄小满。“

……

林律师向我和总经理叙述仲裁过程时,脸都白了,夹烟的手发抖说:“当律师这幺多年,这样的官司是第一回遇到,自己的当事人和证明人反水了,明摆的赢的官司输了。官司一定会输。如果黄小满和马林改口说实话,我们还可以起诉到法院,还有一线希望。不过,法院维持劳动局仲裁结果的比例超过我们胜算的比例,如果他们不改口,我们就认栽了。”

我说:“我来问黄小满到底是怎幺回事,为什幺会发生这样的事,弄清原因,一定得上诉,要讨回公道。”

小会议室里,只有我和黄小满二人。

“小满,你这回在仲裁时是咋回事?”我盯着他的脸问。小满一直低着头。

沉默,仍是沉默。二个小时过去了。小满就是不说话。

我急了。我抓过桌子前的凳子说:“再不说,老子破上不干了,打你舅子的,老子为你们撑腰,为你出气,到了你出卖老子,这案子弄不好,老子要跟着背包袱,还得赔钱。”

“你打我也不敢说,你也不敢打死我。”这娃儿吃定我了“可他们说了,我要说出来对他们不利的话,他们要打死我一家儿。”

我也没有办法了。

“你不说我找马林问。我不信真格邪要压正。” 我气呼呼地说。

“马林仲裁完就回湖北老家了,连行李都不要了。”小满低声说。“我明儿也不来上班了,现在哪儿都缺人。”

我上天无路,入地也无门了。

当事人和证明人都走了,起诉到法院的事无法进行了。认输了。

一天总经理叫我问:“这事怎幺办成这样子,都是你的老乡,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办,搞成这样子,让我怎幺向台北总公司交待。”

“是我办事不力,给工厂造成损失,按规定扣我当月工资的百分之二十作为补偿。这样的结果谁也想不到。是意外。”我无奈地说。

今天下午五点半,杨志明把补偿金拿走了。杨志明右手拿钱,往左手上使劲摔好十几下,那个得意劲让人生气。我无奈地摇摇头。

下班了,郁闷。不想吃饭,只想喝酒,漫无目的的来到回家湘小饭馆。我是这里的常客。一间门面房,里面放三张圆桌子,楼上的一间用木板隔成二个小间,上面不封顶,木板不厚,隔壁小声说话,这边也能听到。

我点了一盘农家小炒肉,一盘外婆菜,外加一瓶家乡的卧龙玉液,这酒是专门为广东市场特制的,三十八度。我自斟自饮喝着闷酒。心里一直想着,现在人们是怎幺了,为啥要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一转眼对的错了,错的对了,钱拿走了,这什幺世道呀。端起酒杯仰脖喝下足有一两酒。拿起瓶子一看,半斤下肚了,难怪有些晕乎乎的了。

听到隔壁的拉凳子的声音也不在意,可隔壁听到熟悉的谈话声和内容时,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酒杯。

“钱到手了?”嗯,是黄兴的声音。

“拿到了,给,这是一万一,是你的。”杨志明的声音。

“我一句话,让你白拾一万块,顶半年的工资了吧。你得谢谢我。”似乎听到了隔壁的数钱的声音。

“是得谢谢你,不过来来回回来耽误不少功夫,给小满,这是你的二千,兴哥会给你一千,也算清了你自动离职的损失了。以后有什幺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好了。”听到了杨志明的笑声。

“给,这是一千元,你一句话,多得一个月的工资,我给你找的这个电子厂是不是比你原来的厂强多了,干净活轻不少拿钱。”

……

我虽有五分晕,但我终于明白了。

我推开椅子子,推开了了隔壁的门。房间内三人面前各放一迭钱还没有收起来呢。黄兴一看见是我,不自然地站起来说:“咋,你咋过来?”

“我要不过来。咋能听见你们说话,咋知道我的兄弟们会吃了被告吃原告。”我面带讥讽地说。“你们有没有良心啊。你们现在数钱了,可知道我在这件事里面前前后后受的啥气。你们叫我唱了一台好戏啊。”

半天无声,黄兴坐下,等一会手说:

“球,啥良心不良心的。人没良心球没肋巴骨,谁和钱有仇。钱是国民党的。不拿白不拿。”黄兴顿了一下:“哦,是听说扣了你一千二百元,志明,咱俩一人再掏一千元,连本带息给老大哥。不然,真显得咱不义气。”

二人各数了一千元塞到我手里,我把二迭钱合在一起,右手食指在嘴里粘此唾液数了数,二十张,一张不少。我把二十张钱再折迭起来,然后高高扬起,使劲砸在桌子上,“啪”一声响后,我高声骂道:“王八蛋。”

然后,昂首离去。只是下楼梯后,酒劲上来,头好晕,天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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