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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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滩桥寻踪

滩桥寻踪

人到一定年纪会常怀旧。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遥远而亲近。

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滩桥是我们一家人难以忘怀的地方。那是大弟的出生地,我们在那里生活了几年。虽然,那时候很小,但朦胧的记忆烙在脑海里,星星点点的片断钉在记忆深处。

六月,我和姐姐及大弟弟三人,来到滩桥寻访故地,追寻父母和我们生活过的轨迹。

六十年沧海桑田,尤其改革开放,颠覆了数千年不变的中国城镇建设。昔日的土墙蓝瓦,土街小巷早已不复存在。但我们相信河流老街一定会留下丝丝旧痕。这些痕迹在原地等我们,等我们寻找后叙旧。

大弟开着车,在宽阔的柏油路上平稳行进。在车上,我们谈起父亲在滩桥时的生活状况。大弟先自泪流满面,父母当年的不易,让我们不由得思念起逝世的父母。

父母在滩桥工作和生活时,才不到三十岁,今年,父亲已去世三十年,母亲也去世二十年了。

当年,父亲所在的前进剧团解散后,由荆州相关部门开具落户手续。父亲落户在滩桥供销社工作,具体任务,则是喂猪。供销社有个养猪厂,父亲在那里负责喂养那几十头黑的白的猪。母亲在家,家务之余,打猪草买给离家公数十米的另一个养猪厂。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滩桥仅有一条南北主街,供销社、食堂、粮店等集中在主街上。街北头有一座蓝砖砌成的拱桥。在四五岁的我眼里,那拱桥之高大,如一座山般高大。乡村人等从桥上过,来街上赶集。拱桥何年何月何人所修,已不可考,据说,滩桥这个地名,就来自于这座桥。拱桥座落在几十米宽的河流之上,河水缓缓地流动,清清的河水中,影影绰绰看得到水草黑色的影子。

拱桥南边靠西边是供销社的豆腐房,几个大缸,泡着黄豆,一盘大磨雄居在房中间。每天磨出的豆腐和点出的豆腐脑,供应小镇居民食用。我家就在豆腐房南面二间房里。与豆腐房同一个大门进出。晚上,就我们一家人居住在此。五更天,做豆腐的师傅早早来,套上驴子拉磨,驴蹄声声伴着我们一家人的梦。而点豆腐的香味也让我们馋涎欲滴。豆腐师傅偶尔会给我们盛一碗豆腐脑让我们分食解馋。

桥南面是滩桥的主要街道。逶迤一里多长。桥北边则只有一间养猪厂。再北边是一片荒地,荒地上长满狼尾巴蒿。有时候,母亲会割狼尾巴蒿买给养猪厂,贴补家用。狼尾巴蒿最旺盛是在盛夏。烈日如火,母亲带着我来到这里割猪草,我在这里蹑手蹑脚捉蜻蜓。汗水顺着母亲的脸流下,母亲扯下脖子上的围巾擦去,稍倾,汗水又流下来。狼尾巴蒿叶茎上长满细细地绒毛,碰在胳膊上,身上,会很痒很糊躁。

在滩桥安好家后,父母才把姐姐从裁缝店的四奶奶家接来,姐姐就在滩桥小学上学。据姐姐说:她到滩桥时,在家里没有看到我,出门来找我,看到我正在桥下的河边玩水。姐姐看到我后,高兴地叫我:文俊,文俊,姐来了……

我听到姐姐的叫声后,才站起来爬上岸来。那时候,我应该只有四岁左右。见到姐姐有短时间的认生后,马上亲近起来。

我记得河里牛驼很多(牛驼:即大蚂蟥)牛驼吸到水牛大腿上,可以绕着牛腿盘一圈,吸饱血后,赛小肉球。人们把牛驼逮住后扔得桥头到处都肉呼呼的牛驼。

夏天的一天,母亲不知在哪儿借来一条船,母亲用竹篙撑着船到河中间打猪草,我则坐在船头。那天天气特别好,太阳特别地亮。母亲将两根竹竿插进河水中,双手朝着一个方向拧动,竹篙将河中的水草缠绕在两根竹子上,用力把水草拔出来,然后高高举起,再用力砸向水面,将水草根部的泥浆洗掉。水草是喂猪的饲料。在河里打猪草比割狼尾巴蒿来得快。母亲全神贯注地打猪草,突然一阵剧烈撞击,母亲猝不及防,仰身倒进河中。原来一条船撞上我们这条船。母亲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亏得对方船上一个男人跳进河里,将母亲举上船来。母亲一定是喝了不少河水,坐在船头醒了好长时间劲儿,才醒过神来。我开始吓蒙了,后来才哇哇大哭起来……

一九五九年农历十月,大弟弟出生在豆腐房里。出生时没有去医院,就在自己家里生孩子……

已是下午三点了。大弟弟在滩桥镇中心红绿灯处右拐,找到一家小饭馆,我们在这里吃饭。顺便问饭店的人们知道不知道,原来那座小桥,和那条河。饭店的人们都是最近十几年来的。他们来时,那座桥和河已不存在了。

六十年了,昔日的那条旧街,已不见踪影。现在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很有现代意味的城镇。街两边都是二三层和更高的楼房。当年印象中的农田已成为城镇的街道。

吃过饭后,姐弟三人顺着那条街道向北走。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那座拱桥和豆腐坊。最后在街道尽头,有一位六十五六岁的男性在一条水渠边闲站。

我们走过去,问他是否知道六十年前的那座桥和那条河,以及豆腐房。那位姓代的老哥竟然一一答来。他说,原来桥北边的养猪厂就是现在的滩桥派出所所在地。那座拱桥在红绿灯北边不远处,而那条母亲打猪草的河,现在已被截断,成为一个个养鱼塘。我们问那条河的位置。代姓老哥指着东南方向说,你们往前走几十米,可以看到那条河的一部分。那条河在那里向南,在现在的东西街后面转弯向西。

我们姐弟三人十分开心。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这位代姓老者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切变化如数家珍,甚至认识姐姐小时候的玩伴。

我们向那位代姓老者道过谢后,按照他的指引,向前走了约五百米,在一排民房边看见几方连在一起的鱼塘。鱼塘水清清,不见了浓密的细叶或宽叶水草。漂亮的两层别墅式的民房前有几位五十几岁的妇女们在聊天。姐姐向她们求证,这些鱼塘是不是以前的河流。那几位妇女热情地说,这是那条河,从南面流过来,在东西街背后,往西是上游。她们甚至知道姐姐小时候玩伴的住所,就在东西街镇卫生院边上。

我默默地看着这条河。应该说是这几方鱼塘。这是母亲曾经打过猪草的河流,母亲掉进这条河里,差点要命的河流,母亲在这里条河里洗过菜,淘过米。姐姐在河水里洗过脚,我在河边玩过水。现在河流虽断了,但那条河一定还记得母亲,记得那座桥,那座桥边上的豆腐房,和豆腐店里住过的我们。

交通的便利,这条河完成了历史的使命。年轻人已不知滩桥曾有一条河,河里曾行船。但我们记得,历史会记得。

姐姐和大弟寻访姐姐的小时候的玩伴未果,留下些许遗憾。

晚上,我们住在滩桥。夜色中,我们在大弟弟出生的豆腐坊原址处留影,并找到了滩桥小学。姐姐曾是这所小学的优秀生,深得老师的喜爱。滩桥小学今非昔比,我们在颇有气势的滩桥小学的大门前留影纪念。

我们漫步在昔日的老街上,陌生而亲切。这里有父母的味道,有我们生活的味道。父母曾在这里走过无数次,他们的脚印留在历史的烟尘中,留下我们的记忆里。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滩桥吃了早点。一人一碗面,然后,离开了曾经生活过的滩桥。

这次故地重游,找到了那座拱桥,那座豆腐坊,找到了那条河流,找到了大弟弟的出生处。我们很轻松,似乎完成一项任务般的轻松。

六十年前,父母 多么年轻,母亲还是两条长长的辫子。而父亲也风华正茂。如今,在此出生的大弟已六十有二,在此地呱呱坠地的小婴儿已是退休人员了。

假如此时有一条时光隧道,我们是否愿意重回儿时的时光,与父母重新过一遍当年的生活?我给不了答案。希望能够回到六十年前,却也怕回到六十年前。

岁月无情人有情。滩桥,我们生活过的地方,远在美国的小弟弟看到我们在河边的照片,在微信里说,他回来后,也一定要来滩桥,来大弟弟出生地一游。

挥一挥手,告别那座曾经的拱桥,告别那条曾经的河流。明年或者后年,我们陪小弟弟再来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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