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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仁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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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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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

老街全名叫裁缝老街。位于荆州古城西北十几公里处。

老街有我童年几乎所有的欢乐与痛苦。

老街呈南北走向。老街北端有一横街,横街的西端向北再拐一个直角弯,还有十余户人家。刘大爹和孟兆文他们就住在那道短街上。

童年时的老街多是蓝瓦屋,而墙壁用料不一,有用蓝砖砌就的,也有用又厚大宽又长的土胚建成的。差不多每户人家的前墙会有一根根粗粗的二米左右的檩条伸出,檩条前端有一立柱,支撑起长长的屋檐。老街多半老屋前墙是一块块活动门板组合而成。门板约有六十公分宽二指来厚,用红漆漆就,由于年代久远,大多数的红漆都斑驳了,露出一块块不规则的原木颜色。活动门板有二米来高。夜晚关门时,活动门板就一块块的对齐前墙上下厚厚的木糟,安放上去,然后向左或右推到固定的位置。天亮后,再一块块的取下来,放在一边。安活动门板的都是做生意的门店,而单纯的住户是宽厚的双扇大门。

晚上,我和小伙伴们在老街上玩耍时,家家户户的温暖的灯光透过活动门板的缝隙射出来,把大街照得如斑马线似的,又如横摆着一架长长的梯子。我们在街上行走,脸上就会一明一暗,一闪一闪地把小脸弄得零乱。我们短小的腿跨得大大的,每一步踩着门缝的光影,如在爬梯子。

老街是方圆十里的商业中心。

老街从南向北数过来,有木业社、铁业社、五金社、供销社的饭店、集贸市场、被服社、茶馆、杂货店、供销社、染房、理发店、食品店,学校、搬运站等、老街的最南端是粮食仓库,最北端是盐仓库。两端的仓库高大的建筑打横,把裁缝街写成了一个字,也仿佛拦着了街道的伸延。

裁缝店原是公社所在地。是方圆十里八乡农民赶场的好去处。每到赶场时,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饭店门前蒸笼冒着热气,刚出锅的发糕虚腾腾白亮亮的,上面点缀的红的绿的食用色是那样的勾人食欲,发糕那甜中带有浓厚米酒味,那味道怕是童年时最美好的味道了。饭店两边蹲着从乡下来的卖鱼卖菜的老人们的。鱼从竹编的鱼篓中倒进搪瓷盆里,一斤多重的鲫鱼在盆子里不断的甩着尾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擀面杖粗的鳝鱼在盆里不停的转着圈圈,想找一个口子逃出去;那些卖菜的老人家们从背篓里掏出白白净净的嫩嫩的萝卜,还有红根绿叶的菠菜以及各种青菜,摆着地上,等着讨价还价的人们,站在饭店的门前闻着各种惹人垂涎的香气,耳朵里不时接收到小猪的高而尖的吱吱的叫声,那是饭店后买卖小猪弄出的动静。在街上行走,多日不见的人们相互打着招呼,问候着,相邀到四奶奶开的茶馆里,要一壶茶,慢慢地听着说书人拍着粗大的竹子锯开,一面用蛇皮包裹着的名叫蓝管的乐器而发出的嘭嘭地悦耳的声响,说书人正说着三侠五义吧。街道上唯一用红砖红机瓦建成的高大的供销社营业厅,如鸡群之鹤,显得威武而傲慢。营业厅里的货物也让这高大的建筑有骄傲的资本。那些花衣服肩膀上补着一块手绢的女人们在这里挑着花布,男人们在这里试着黄帮黄胶底的解放鞋,而有卖各色糕点的柜台前,小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大人们在那挑选着薄而脆香饼干、浑身裹满白面似的麻占果,那胖胖的里黄外白的硕大身躯的雪枣更让人馋得流口水啊。

老街北端,大幺宝门前夏家的屋旁有一块空地,这里是卖柴的地方。有的男人用夹担装着劈柴,用竹扁担挑来,有的男人用两头安装着铁尖尖的千担挑着茅草来卖的,一些买家转着担子看着讲着价钱……

下午,赶场人逐渐散去,街上人少了许多。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则会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玩耍,或是到木业社后面的废料堆里找一块木板回去自己制做一把驳壳枪,或者到铁业社里看那小学徒身子一仰一合地拉着大大的风箱,炉子的火苗随着风箱的拉动呼呼地冒着蓝蓝的焰,身材高大的罗师傅,用长长的铁钳把煤块压着的铁块夹起来翻来覆去,火候到了,罗师傅把铁块夹出来,放在尺把宽厚的方型铁砧上,自己拿起一把小铁锤,而拉风箱的小师傅,在没有任何言语的情况下,自动地提起那把十八磅的大铁锤。罗师傅的小铁锤敲打在铁块上,小师傅的大铁锤也敲打在那里,大锤落下,一片火星飞溅,罗师傅的小铁锤换了地方,小徒弟的大锤也跟进,师傅的小锤轻打,小学徒的大锤也轻打,师傅的小锤重击,学徒的大锤也抡开了重捶,有时,罗师傅的小锤在铁砧上不断的敲打,而学徒则在同一地方不断的重复锤打着……看着师徒俩光着上身,身前挂着厚厚的帆布做成的水裙样的工作服上,火星不断的崩到上面,然后落到地上,师徒二人穿的鞋也用帆布做成的弧型罩布罩着,不然一定会烧出泡来。在火星四溅、叮叮当当中,一会儿的功夫,一把镰刀或者一把挖锄就打好了,罗师傅会把这打好的器具重新放回炉中,小师傅再去拉风箱,稍倾,罗师傅夹出刚刚锻制好的器具,再修打几下后,顺手伸进身边的水缸里,水缸里立马传来一声长长的声,并随之冒出一股白色的烟雾来。……

看够了铁业社的火星,我们或许会到理发店隔壁的大幺宝家门前,坐在他家宽大的屋檐地下抓子儿玩。数十片指甲盖大小的瓦片是我们的子儿。我们用双手捧起来,把子儿向上抛,然后翻过手背接着这些子儿,手背上落得多少是决定你的输赢,然后再把落到手背上的子儿向上抛,再翻手接着,一个子儿不能掉下,否则,此盘不算,由别人接过来抓。抓子的输赢是由谁接到的子儿多少而决定,子儿多则赢,反之则输。

老街不长。当不足一千米吧。但在这老街上,我们玩得不知吃饭,忘了睡觉,一直到有父母们扯着高亢而长长的嗓音叫道:牛伢仔儿子,回来吃饭了,牛伢子儿……,沙沙,回来吃饭了,大幺宝回来睡磕睡了……”我们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在裁缝店,我最常去玩的地方是离我家最近的天真大家。他家的李立义比我大几岁,不和我玩。但大我一岁的李立英与小我一岁的李立桂,则是我们天天在一起玩的玩伴。我们在一起跳房子,抓子儿。小时候没有男女界线,常常玩得不知道回家吃饭。

文章开头时曾提到过痛苦二字。儿时何来痛苦啊?有。是痛无苦,有苦也是吃苦瓜时的感觉。

一天,我竟然在妈妈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张红红的五元的票子。在屋里盘旋踅摸再三,终忍不住那红色的诱惑,伸手去摸了出来。跑到街中间的高家开的杂货铺上,买了一幅扑克牌。那扑克牌,我只抽出来看了看,油光的牌面,好看的画面,让人不忍释手。还没有聚伙伴们玩呢,即被妈妈发现。妈妈一下就猜出是我所为,最终被妈妈揪着耳朵,把牌退掉了。揪耳朵是很痛的哟。

……

蛇年四月五日清明当天上午,我们姐弟三人携家人,在阔别的三十多年后,再次到老街去访古,想重拾久别的梦。

当我们从昔日铁业社旁的小道里到老街后,才发现,老街如一个垂暮的老人,狐寂而凄清。在原来饭店的屋前遇到了麻子幺爹。原来理发店搬到这里来了。我们的说话声引来了对门的几位五六十岁的妇女。麻子幺爹向那几个女人介绍说。这是玉玺哥的几个伢子。几个女人听后,才仿佛认出我们。我们在那里拉了一会家常话后,即沿着老街向北边走。街两边的蓝瓦房都换成红色的机瓦了,宽大的屋檐没有了。雨后街面的泥里探头探脑的露出些许砖头角角来。街面新泥上没有脚印。老街上好静,家家都关着门,里面有人吗?。

刚才幺爹说,现在老街上没有人了,过去的老户也多数搬走了,有的进城了,有的老人们过世了,伢子们都到外地去工作了。留在这里的也都搬到公路边上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一户人家门上的门牌,上面印着裁缝老街。

果然是老街。

老街空寂了。人们都搬到我家过去居住的路边了,为了生意方便。过去没有几户人家的路边成新街,而昔日繁华的老街却衰败了,如冬天的枯草般的老了空了败了。

在为老街感叹的时候,我们也很欣慰。现在沿着荆州通往马山镇和川店镇的公路两旁新建了太多的新屋,那都是两层或更高的楼房。酒楼有好几座,百货,土产、化妆品店还有水果店等样样皆全。而粮仓库后面竟然盖起了十几层高的商品楼。

历史就是如此,在向前走的时候,总有一些东西被更新,总有新的东西来替代。但被更新的东西总是让人怀念,让人感叹。

哦,我的裁缝老街,我充满欢乐的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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