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有方大荷塘
每一次回荆州看望小舅及表妹们,总要回裁缝店看看。那里有我童年,是我曾经的美丽家园。而家门前的那个水塘,为我的童年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我家门临公路。这条公路是从荆州到马山和川店的要道。一路之隔的西边即是一方十几亩大小的水塘。水塘边垂柳依依,春天柳枝萌发新叶,拧枝成笛,呜哇成趣,夏天有知了拖长了声调,知……的无何止的高声鸣唱。
水塘污泥很深。踩下去,一串串指头肚大小的泡泡咕咕地泡个不停。这样的污泥最适合荷的生长。
春天,太阳将人心晒暖,也唤醒了污泥深外的荷的种子。头天水面还空荡荡,第二天起床后,会发现这里,那里,冒出尖尖的嫩黄的新荷叶。新荷叶天天向上,慢慢舒展开来,嫩黄变成青碧。叶越长越大,荷茎也越长越高,越长越粗,擀面杖似的荷茎上粗壮的刺,是荷的盔甲,护佑着盆子大小的荷叶。荷叶上淡黄色的茎脉如伞的支架,将叶子撑起,无论晴雨,都为水塘撑起保护伞。密密的荷叶,高低错落,相互依存,又相互重叠。肥沃的塘泥为荷提供了充分的养分,荷叶离开水面,甚至高于公路。人在路上走,荷叶半齐腰。六月荷花开时,粉红色的荷花,次第在荷叶间秀出尖尖捶,几天时间,满塘的荷花况相绽放,瓣瓣花瓣向四周仰放,裸露出中间的嫩黄的莲蓬和细黄的花蕊。一时荷塘上碧叶粉花,将十几亩空间妆扮得分外妖娆。
夏天的黄昏,太阳刚落。姐姐用盆子端来水,洒在屋前,将灰尘压着,我们搬出竹床,放在门前。早早地我们兄弟仨洗完澡,睡在竹床上,你蹬我一下,我挠你一下闹着玩。天黑了,满天的星星密密麻麻,深幽而神秘。一阵风来,满是荷叶的味道和荷花的清香。一只萤火虫从屋后越过屋顶,飞到荷塘上空后降落在荷叶深处。荷塘、荷叶、荷花还有早熟的莲蓬伴着我进入梦乡。
下雨了。好大的雨。溅起公路两边的黄色尘烟。一会儿功夫,公路上形成千百条小溪流,溪流载着泡泡流向荷塘。
荷塘北边是公社的办公地,高高的平地上积成的水流,流向荷塘。
荷塘的西边是老街居民住宅。那老瓦沟千百条水流唯一的目的地是这方荷塘。
这方荷塘东西北三面高,只有南边低,成为荷塘唯一的出水口。
荷塘水满,塘水溢着淡淡地荷花香,从卫生院后突围,从铁业社,木业社后的水沟流过,然后注入黄武昌后面的小水塘,再从公路下的涵洞流到东边的水塘中,然后流入小村庄前的小河,最后注入长江。
雨小了。我和弟弟们只穿着短裤,手持竹编的撮箕,跳到铁业社后面的水沟里,把撮箕拦在哗哗的流水中。水从撮箕缝中流过。等一会儿,把撮箕端起来,或许就会有一条甚至两三条金色的鲫鱼,在撮箕里活蹦乱跳。我们惊笑着,把鱼抓起来放在盆子里养着。然后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次大雨,我们可能会捉大几斤清一色的大鲫鱼。
霜降过后。我们穿上了棉裤棉袄。门前的荷叶早枯了,粗壮的荷茎不耐岁月侵袭而倒入水中。水面天天平静如镜。一天早上打开大门,看见水塘边缘结了薄薄的冰。冰面有条条色泽不一的暗花纹。轻轻地捞起一块冰,放进嘴里。寒凉冰得嘴巴要结冰似的。
一场大雪后,四面皆是白,唯有水塘里的水格外的清冽。
雪停雪化,寒气逼人,茅屋檐下垂挂着一排晶莹的冰溜。上粗下尖,如钟乳石般的悬挂着。再看水塘上,冰已将整个塘面覆盖。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踩上冰面。没有听到冰裂的声音。于是小心地向塘中央走去。水塘中央的冰最薄。如果走到水塘中间冰未裂纹,即可放心大胆地在冰上玩耍了。
不用人请,也不必集结。一会儿功夫,冰面上满是我们的玩伴。就连小女孩也会胆怯地一步三寸的跑上冰面。在冰面打陀螺是我们最爱玩的项目。长长的鞭子高高扬起,用力地抽向旋转中的陀螺。我们的笑声与欢乐在陀螺上飞旋。陀螺与陀螺在我们的欢笑中相撞。更撞出了人生最美丽的画面。
水塘的冰面上,成为小镇的乐园。小朋友们在上面人推着人滑冰。在冰上猛跑,然后突然停下,脚仍然在冰面向前滑行。即便是摔倒,也摔出一串笑声。
……
一九六九腊月与荷塘惜别。到一九七五年返回。仅六年的时光,我已成人。再未上过那方冰上荷塘。
转眼又是四十年。再返裁缝店,昔日的主街成背街,当年的公路成主街。我家旧址上成了商店。而门前的那方荷塘已被填平,盖起了房屋,成了商店。看着商店那些五金杂货,心中是淡淡的失落与怅然。
那方荷塘消失在眼前,只在记忆中存在。那冰面的欢乐场景成为永恒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