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山里人可怜啊。看看,娃儿跟媳妇成年在浙江打工。一年统共就过年回来十天半月。”六十五岁的曹奶奶背有些驼了。不足一米六的个子,站在张太太跟着,努力将头抬起来,看着张太太的脸慢慢说:“要不是给孙娃看眼,俺就趴山里不出来。孙子九岁了,弱视,在山里没法治,这才让我领着孙娃进城,一边上学,一边治眼。”他身边的孙子一只眼带着黑色的眼罩,怯怯地站在二位老太太中间,两手不停地捏揉着衣角。
张老太太低头看了看小男孩子,左手在孩子头上来来回回摸揉了几下。
“他爷身体不好,哮喘病,天一冷就出不来气儿。家里有二亩山地,不种吧糟蹋了,种吧,雨水顺了还中。旱一点本儿都收不回来。要不是能上山采点山货,挖点药草,靠种地养活不了自己。”
曹奶奶弯腰把裤腿往下捋到膝盖上,有些卑微地说:“你瞅瞅我这腿肿的,贴着止疼膏也不中,不能上楼,要不是,我也不搬家。你就可怜可怜俺们,房租便宜点,别说二百六了,二百元一个月,我仨月一交钱,你看中不中?”
刚才交谈中,张老太太得知曹奶奶比她还小一岁。但看面相张太太比曹奶奶要年轻五六岁。曹奶奶当时长叹一声说:“到底是城里人,风不吹,雨不淋,不一样啊。”
张老太太听后笑了笑。
其实,张老太太也是农村长大的。
她的父亲是第一批右派,一九五八年一家人俩大人四个小娃儿,从郑州回到农村老家。右派平反后,张老太太才进城参加工作。她三岁回到农村,二十多年她好似从没吃过一顿饱饭。人家的姑娘十三四岁就来例假了,而她十八岁才初潮。营养不良导致生理发育都延迟了好几年。二十多年的农村生活,她的印象就一个穷字。没吃的,没柴烧,没钱花,甚至没盐吃。一年六尺布票还没有钱撕布,自己纺花织布做衣裳。母亲找邻居借一汤匙盐,还不上,不好意思再去借,就支使着当年才十来岁的张老太太去借。借了还还不上。攒两个月,张老太太的母亲就给邻居做两双布鞋。大家心照不宣。
张老太太常对孩子们说,她们三年困难时期没有饿死,实在是件幸事。
张太太的父亲是一九四八年河南大学毕业生。学的种植专业。他们在房前屋后种几十棵烟叶。父亲是专家,种的烟叶比一般的成色要好。父亲让张老太太拿到镇上卖。那时的张老太太才十四五岁。她按照父母所说的价钱不动。其实,父母给她有灵活性。但张老太太就是认定了,一分价钱一分货,就是要比别人的贵一毛钱,不然对不起父亲下的力,流的汗。几斤烟叶,她赶了几次集才卖掉。
返城后,张老太太在农村长期养成的生活方式没有太大改变。她没有啥业余爱好,不化妆,不美容,不唱歌,不跳舞,最大的爱好就是存钱。发工资后,她留下生活费用,所余的钱全部存到银行。如果发生额外开支,她从生活费用扣下来。
同事们都笑她一分钱掉下来,八面吹灰,把钱都串在胁巴骨上了。
连张老太太的母亲都说她太会攒钱了。一次发完工资,她想存二十元钱,但怎么算也差两块。无奈,她找母亲借二元钱凑够二十元存到银行,当月她少改善两次生活,挤出两元钱来还给了母亲。
……
张老太太听了曹奶奶的话后:“那不中,我两间房一个月二百六,不能变。你们的生活困难我同情,但这价钱高低与可怜不可怜没有关系,与慈善无关。我是急着上南方过冬,不想闲这半年,要不是我不会恁便宜租给你。”
张老太太说的是实话。十一月份她和老伴要去南方过冬。一直到转过年四五月份才回来。急着租出去,就一下把价格降到最低了。
“咱们再商量商理。你瞅瞅俺这孙娃儿,在山里没法治,眼都快瞎了。才八岁的娃。不治不中,治吧,药钱,房钱,饭钱,都是钱。孙子跟我在这里,一个月难吃回肉。好在现在眼科医院治的视力有零点六了。医生说治这病不是三天两早晨的事。俺央人托已把孙娃儿转到城里来上学。等他眼治好了,俺就回去了。姐,你权当作善事了。就一个月二百吧。你闲着不是也闲着了嘛。”曹奶奶眼里流露出一丝弱者才有的光。
“不中,不中,你看过不少房子,价钱你也知道,咱俩见过三次面,说过几回了。还是我的便宜,要不,你也不会三番两次地回来找我。二百六十元一个月,一点也不能少。你看别处电费一度一元,我这里按电业局的价格收,水费按水厂收费,一点也不加价。再说了,做慈善和做生意是两回事。一分价钱一分货,两码事不能混在一起说。”张老太太收起脸上的笑:“这房子值最少值这个价钱,再少了,我不能对不起这两间房。”
……
张老太太收到了曹奶奶微信转来了一千零四十元钱。其中二百六十元是押金,另七百八十元是三个月的房租。她点击收款后,又给曹奶奶转帐八百元。
转帐留言上写着:祝孙子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