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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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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锁哥

小锁哥是一个快出五服堂姑姑的儿子,他们一家住在舅家门口,姑父虽不是倒插门,但总有些倒插门的感觉。

小锁哥是本村数得着的帅哥,那脸型如张学友,可嘴巴比张学友好看,比张学友白净,比张学友潇洒。特别那张脸一年四季都是白净净的。一样的太阳一样的干活一样的晒,小锁哥的脸就是天天白白净净,气死大姑娘,气晕小媳妇,唇红齿白,眼睛闪出的柔和的光,嘴角经常挂着笑,一米七六的身材不胖不瘦,走起路了精精神神,干起活来利利索索。

我一直没有弄明白的是,为什么那时候我们这个村子的光棍就是多,说地富反坏右的子女找不到老婆情有可原,可小锁哥是贫农。贫农一样找不到老婆。

 世界太大了,中国太大了。当老家里一天三顿吃红薯块,啃红薯面窝头时,还有比这里更不好活的地方。特殊红娘们把四川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带到河南来。现在对这些人是定为人贩子,当时可让不少光棍结束了孤枕难眠的凄苦,多少人要感谢这些人贩子,多少人就是这些人带来了人生的希望。

一天村里来了两个人。一个四川男人领一个四川姑娘。这姑娘长得很漂亮,全不象农村长大的,脸不带菜色,没有营养不良的迹象。肤色好得可餐可饮。白里透红,脸蛋上的酒窝随着表情变化浅浅深深或忽隐忽现。酒窝上方的红晕整天没有消失过。胖胖圆圆的脸如刚出壳的小鸡般的绒和可爱,一口白如玉的牙齿闪闪发光,这女人也不象别的四川姑娘来了低着头任你挑选,而是她来挑选男人,先后几个男人去相,最后看中了小锁哥。也难怪象小锁哥这一表人才,挑不上才怪呢。

这姑娘的表哥接过几百元钱,参加了小锁哥的婚礼后就走了,小锁哥和那姑娘在我们这一群半大小伙子的簇拥下进了洞房。

那边我们正闹房时,这边我父亲与姑姑及四大、三伯等几人坐在另一间屋里商量着。

父亲说:“看这个妮这大方劲儿,咱得招呼一下,像是见过世面的人,别叫跑了,落个人没人钱没钱了。”

“可是哩,四川妮们跑的可不少,不少就是放鹁鸽的。钱到手约个地方,领着女人就跑了。”四大说。

“姐,你得操个心了,等他们睡了,你把门在外面锁着,天明了再开开。”三伯出主意说。

“没事,反正我也老了,磕睡也少,想叫娃儿们过家儿人,我就天天锁门开门,白天她不上工,我就陪着她。”姑姑同意了三伯的安排。类似这样的事太多了,大家采取一样的看护办法。现成的经验,照搬过来就妥。

这女人,不,我得改口叫表嫂,她和小锁哥恩恩爱爱,见人一面笑,白天和小锁哥一起出工干活,晚上和小锁哥同进同出,一对小夫妻恩爱得让你羡慕嫉妒。那时农村兴夫妻睡两头。一天我起得早,一下钻进他们屋里,看见二人睡一头呢,为这事我笑话他好些天。

夏天,生产队的人在麦场里干活歇晌时,我和表嫂子打打闹闹。老家的规矩,同辈的兄弟可以和嫂子开玩笑,甚至可以动手动脚。现在已经忘记开了一句什么玩笑,大概是表嫂子吃亏了,起来追着我打,那年我十四五岁,她抓住我,我回头抱着她,二人摔起跤来,我一个别腿,啪地把表嫂子压在身子下面。我听到梆地一下,表嫂子的头磕在地下,正笑着的她立马不笑了,我还没有拉她起来,表嫂的眼里盈满泪水。我拉她起来急忙问:“嫂子,咋样,疼不疼?”

表嫂的泪水流下来,可还是摇摇头说:“没有事。”我也以为没有事了。可中午小锁哥找到家里了,板着脸说:“你前晌把你嫂子的头碰着了,这会儿在床上哭呢,说头疼的厉害。你看咋整吧。”

一听这话,把我吓哭了。父亲过来说:“还等啥,找医生看病呀。开玩笑也没轻老重的。”父亲收拾我。

我和父亲一起去看表嫂子。嫂子看我们去了,忙从床上坐起来:“三舅,没事,磅了下,没要紧,等等就好。快叫三舅坐。”多好的嫂子。

“开个玩笑,不是故意的。我说不叫小锁去,他怎么还是去了,这不全怨表弟。”表嫂还强挤出点笑,可泪水分明在眼里。下午表嫂没上工,晚上我喝过汤后再去看表嫂子时,她正在喝面条呢。一看我来了忙站起来说:“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了,你不要害怕了。”

“你没事了好,要不,表哥非活吃了我不可,你没有看晌午表哥的脸有多难看。”表嫂子笑了,小锁哥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个球货,以后开玩笑得注意着点。表哥好不容易找个女人,金贵着呢。”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半夜了却不见表嫂子回来。姑和小锁哥找遍了全村也不见踪影。结婚半年了,小锁哥夫妻俩恩恩爱爱,让人早放心了,姑的岗早撤了,门也不锁了,她外出也不用人跟了。那天邻村放电影,姑和小锁哥们都去看电影,表嫂说不得劲没去。看电影回来后,不见了表嫂,到屋里一看,她的衣服和床头压的几十元钱都找不到了,大家这才都慌了。

三伯与父亲动用全生产队的劳力,兵分几路,一路到南阳火车站和汽车站堵截,一路到唐河,一路到社旗,一路到方城,几十人连夜出发。

父亲对这些人讲:“如果见着她跟男人在一起,就打跑他们,咱们只领你表嫂子回来。”

父亲和三伯在南阳火车站及汽车站转了半夜,也不见表嫂的踪影。还不知其它几路人马情况如何,便留下几人继续寻找,父亲和三伯回村里来坐镇。走到离村子不到二里地时,天已经蒙蒙亮,东方的鱼肚白把黑暗赶跑了,三伯和父亲走捎近路,从西长尺这块地中间过。走到地中间时,看见表嫂子抱着小包袱坐在临时走成的便道边上。

父亲和三伯走近来问:“你咋坐在这里?咱们回家吧。”

表嫂乖巧地跟着三伯和父亲回家去了。到家后,表嫂子二话没说,倒在床就睡着了。

原来,她原来所谓的表哥正是她的男人。约定这天在南阳见面后跑掉的。可是表嫂子半夜就走,直直走了一夜,却一直在这块地里打转转。老家人称为鬼打旋儿。

这次没走了,表嫂认定了这是上天注定的,一夜走不出这个村二里路,而且是住了半年的熟门熟路,不好解释呀。 

表嫂子哭着对父亲及三伯和姑及小锁说:“我认命了,不跑了,好好在这里过日子,鬼都护着小锁。”

表嫂子在家几天没有出门。等她出门上地时,又是一个笑嘻嘻地满脸红光的漂亮女人。一年后生了姑娘,这下小锁哥更放心了,一心对表嫂好,姑姑也是觉得寻个媳妇不容易,更是待表嫂比女儿还亲。大清早,白面搅成的小锅饭端到床前,只差喂着吃了。

这年快割麦时,天慢慢热起来。一天下午一辆警车忽然停在小锁哥门前。车里下来几个公安人员,直奔小锁哥屋里问“你们家的媳妇是四川的吧?”一家人正吃饭呢。表嫂说:“我就是,怎么了?”

“四川有人检举你是被人贩子卖到这里的,我们将你解救回家。”公安人员说。“现在跟我们走。”

说着拉起表嫂塞到车里面,小锁哥拉着车门不让车走,车开动时仍不松手,人是拉不着汽车的。小锁哥跟着车后面哭着喊表嫂的名字。表嫂子在车里面哭着叫着:“小锁,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听说遣返的人员要在南阳审查站集合,小锁哥就天天围着看守所的院墙转,嘴里喊着表嫂的名字。叫了几天也没有动静,这才停止了,回家后不吃不喝,睡了三天。姑姑怎么劝也戏不起床,还是女儿的哭叫声把他叫醒了。是呀,老婆走了,还有女儿呀,这日子不能不过呀,过下去,还能等她回来,不管她是真的是假的,希望总还是有的。抱着女儿流了一会儿眼泪,开始吃饭。等小锁哥出门时,昔日白白净净的脸发黄,见谁也没有笑脸了。下工回去很少出门,抱着女儿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走动。

割完麦种苞谷种黄豆黑豆。一场大雨后,天放大晴,苞谷一天天的长高,叶子一天天见宽见长见多,地里的庄稼如往常一样的随着季节到来长着叶子长着干。这天下午,我们正在北地里锄苞谷地里的草。太阳一如既往的热烈多情,光着上身穿着裤衩在苞谷地里让苞谷叶子弄了胡燥发痒。有人说:“小锁,你看,那不是你的老婆吗?”

正锄地的小锁哥头也不抬地说:“别给我扯球蛋了,还不够烦的。”

“这货不识好歹,你看看再说呀。”来人越来越近,小锁哥抬头一看,那不是朝思梦想的妮的妈又是谁呀。小锁哥楞了片刻,扔下锄头迎着那女人跑过去。

人世间有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也不须说清楚。表嫂子想跑没有跑了,不跑了却又遣返回去。当小锁哥没有指望时,那真真实实的活生生的红扑扑的脸蛋子,笑得有些辛酸的女人却在面前。

小锁哥看着眼前的女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一声也不吭,就这样看着她。

表嫂只说了一句话:“我和他们没有一点瓜葛了。”

“不说这些了,咱回家,看热成啥了。”小锁哥接过表嫂的小包袱一起回家了。

满篇说小锁哥的婚姻事。人是立体的,有不同的侧面。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姐夫办了一个小型电线厂,生产一些常用的二芯、三芯电线。由于这不是紧俏商品,产品有些积压。一天小锁哥找到姐夫说:“听说你现在办了个电线厂,我给你跑跑销售咋样儿。我有些路子,有几个朋友都是开店的。”

姐夫原本认识他,就给了他几盘线。回家后姐夫对姐姐说及此事。姐说:“最好不要理他,这人皮,会些坑蒙拐骗的事。”

姐夫说已经给他了。小锁哥说他不识字也没有写个条子。后来这电线钱一直也没有要回来,最后小锁哥不承认他拿了电线,姐夫手里也没有收据。其实小锁哥的父亲就有些这毛病,让他给继承过来了。

我也吃过几回亏。有一次小锁哥领一个外地人找我借钱说:“这人存折里有钱,只是一时不便,想找我转磨几个钱,几天后即还。”我拿过存折即看出了破绽,存折上应该是有二元钱。因为前面的数字都是添加上去的,阿拉伯数字歪歪扭扭地,与后在的2字不是一体。会计写的数字流利漂亮清秀,一般人写得生硬如棍枝枝杈权的。我当即喝斥他,他带着那人一起走了。几年后,那人还是骗走我三十元钱。所以,与小锁哥虽有沾亲带故,由于这些原因,都不愿意与他有经济上的往来。

小锁哥去年去世了。得了脑瘤,把眼睛都疼瞎了,一疼起来在床上打滚,见谁都说:“求求你们,你们给我弄点老鼠药来,叫我死了吧。”

这个忙没有人帮。最后还是因此病走了。留下表嫂现在给儿子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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