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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仁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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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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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故事三十连载

三十

到河南界,到南阳地区了,往前走六七十公里就到真正的家乡了。梦里都是家乡在欢迎我们。阳光灿烂,鲜花盛开,道路平坦。醒来天已大亮。天下起毛毛雨。春天的毛毛雨是抒情的,是浪漫的,是可以唱雨中情的,但在隆冬腊月,下毛毛雨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天的脸阴沉着,如心情不好时后妈的女人,阴险怕人,是谁惹着她了,这女人嘬起嘴来,打一个呼哨,老北风就不论阵儿地刮,没有间歇地刮。紧接着细密如牛毛的毛毛雨就如针般往脸上扎。细雨密密匝匝地漫天飞舞,舞够了才不甘心的落在地上。细雨落地后,并不急于渗入大地,而是勾肩搭背,相互依偎,相互重叠,铸成为亮晶晶,滑溜溜的冰盖。

大地穿上一层晶莹的铠甲。

姐姐用红围巾围着头脸,只露出眼睛,细雨粘在姐姐漂亮的留海上,马上结成一稀疏的冰瀑。冰瀑遮着眼睛,用手一拔拉,呼啦拉地如珍珠般的洒落于地,马上与地上的铠甲浑为一体。

父亲、长青舅、我和大毛戴着帽子,眉毛却让细雨化装成两道白得透明的白眉,个个是白眉大侠。

风裹着细雨,雨借助寒风,在大地上肆虐,主宰着这大地长空,无物可挡。风打着呼啸,唱着怒吼般的歌,如一英武的将军,带着千军万马,席卷着山川江河。风雨所到之处,无不为之退避变色。冻雨冰结了田野,青青的麦苗,被冰裹了一层厚厚的甲,昨晚还柔顺的少女般的绿叶,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为庄严的卫士。在风中,麦苗一动不动,板着晶莹却没有生气的面孔,失去了麦苗昔日的温柔和可爱;路两边高低不等的白杨树,迎风面,披了盔甲,细细的树枝,蒙上了冰衣,在风发出吱吱呀呀令人心寒胆战的声音。不时听到呼啦声,这是树枝上的冰太厚,被风震掉下来了,而粗树干上的冰,却越来越厚,树根四周堆积了厚厚的冰块,树,麦苗、大路披上的铠甲,毫无表情。

路断人稀,小鸟趴在窝里,发抖,大地在冰冻中沉默。

路断人稀,毫无生机。宽大的路上只有我们五人顶风冒雨彳亍而行。脚下是滑的,未用力,先防摔,顶头风吹得根本走不动,更何况路滑车重。一步挪四指,四步抵一步,我们在与风雨冰拼命。往前看睁不开眼睛,只能斜着眼睛看前方,其实也不用看,只管看着脚下就行了,没有来车,更没有超车的,也不会有人与我们相撞。用手抹一下脸,甩下一把冰珠。雨纷纷地下,细细地如春雨般的温柔的雨,仅季节不同,竟然如此的凄厉。落在衣裳上,不会掉下来,一会儿,衣服就成了冰衣,迎风的衣襟一层冰冻,原本软软的衣硬得发脆,走一步,卡卡响。绉折处,是白白的冰缝,手一拍,碎冰啪啪地落在地上。

新野小县城,从南到北不足二公里,我们从早上走到中午。(其实也不知道是否中午),早上起来天还灰不是灰,白不是白,雾不是雾,一片浑沌,看不远,也不黑,是白天。但在风雨拼搏的感受,足以证明半天过去了。

真的走不动了,公路绕过新野县城从城东而去。路的两边没有村落,没有人家,只有画着毛主席像的三面墙的小土屋。

“玉玺哥,这天清是走不成了。看娃儿们冻成啥样子了。”长青舅在风雨中说。

我们早就不想走了,只是惧于父亲的威严,不敢说出来。

“是啊,大,我眼就看不见前面了。毛毛雨结成冰了,走着太滑了。”姐姐附和着。

“要不,算了,不走了,找个地方避避吧。”父亲同意休息不走了。

前面就是一个小土屋,而且有一条叉路向右转,直接到小土屋的跟前。下路来到小土屋前,停好车。一看,土屋里面还很干净。把被子拿下来,铺在地上,脱去外衣,大家围着被窝坐着。北风,房子面南,但风卷来时,细雨仍能飘过来。父亲拿出一条床单挂在前面充当前墙。床单被风吹得如旗帜飘扬,扑到脸上的风雨确实地少了。大家没有话说,静坐着,只有长青舅和父亲默默地吸烟。小屋里有缕缕烟雾似乎热乎了好多。好多年后,才听说,烟暖房子,屁暖床的民谣。细想想,有些道理。

没法儿生火,五人就这样呆呆地坐着,听风观雨,毫无诗意,只有一股惆怅弥漫心头。不知道饿,也不知道渴,只知道冷。时间过得不知道快慢,我们就这样坐着,看着眼前的太平洋床单被风吹得一鼓一鼓的,如海上航行的船帆。

离路边约五百米处有一村庄,但这样天,有路也没有人出来。出来也不认识。我们这般模样,说要饭的不像要饭的,说是拉车子谋生的也不像,一家人老老少少,车子上装的不是别的东西,是居家用的物品。

嘿。还真来人了,听到路上有人说话了。

“咦,这三忠于屋子里啥时住上人了。”外面有人说话。

“这大冷天,住在这儿,可真是够呛了。”来人是两位。“走,过去看看。”

只觉得床单一呼扇,眼前一亮,二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人弯着腰,伸着戴着火车头帽子的头朝里看。

“呵。一大家子呀。你们这是……这号天,你们上哪儿去呀?”其中一位瘦瘦高高的男人问。

“我们回家哩。遇到这天,走不动了,在这避避雨。”父亲站起身来,掏出烟,递给来人一人一根。

“你们是哪儿的人?从哪儿回家去?”那人问。

“俺们是南阳的,离这儿还有百十里。从湖北回来。”父亲笑着回答。

“那还远着哩。这天一时半会儿怕也好不了。你们这样咋整,不是个门儿呀。”来人关切地说道。

来人蹲下,与父亲聊了一会儿后说:“要不,你们上我家去住吧,不管咋样比这儿强些,起码能做碗热汤喝。我是一个人过的。”瘦高个儿热情地邀请我们。

父亲也客套几句就答应了来人的邀请。其实,父亲心里明镜似,这天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坐在这里面不是长法儿。

那位叔叔帮助我们一起拉着车子。进村,村里人都窝在家里,没有惊动什么人,而且这人住在村子最西边。

三间草房,院子比屋里高,下一台阶到屋里,里面空荡荡地,除了一张床,和一张烂桌子外,没有别的东西,有两个粮食囤,装着红薯干和苞谷。窗子用纸糊着,风试图想突破纸的阻挡,可终究没有成功。

刚从那三忠于房子里过来,倍感房子里暖和。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红薯窖里拾点红薯,咱们做饭吃。”那叔叔好热情。

“红薯窖?”我不解地问:“啥是红薯窖。”我会说南阳话,叔叔一听就懂。因为我们在荆州时,出门说当地话,回家用南阳话。

“没见过?走,跟我一路去吧。叫你下去拾红薯,叫你看红薯窖是啥样子。”瘦高男人热情地对我说。

大毛一听我要去看红薯窖,他也跳起来,“我也去。看看么子叫红薯窖。”

那位叔叔领着我们向西走,约三百米处是一高地。我们来到一个用盖子盖着的高丘处停下来,伸手掀开盖子。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我和大毛伸头往下一看。乖乖,好深呀。趴在洞口,感觉到红薯窖特有的味道,热烘烘地还有点坏红薯的味儿。

“你们俩谁下去?”那叔叔问。

大毛抢着说:“我下去。”

叔叔用绳子拴着大毛的胳肢窝处,把他系下深深的红薯窖。随后系下一个小小的柳条筐。大毛拾满了,他就提上来,然后装进一个布袋里,几上几下,红薯就装了半布袋子。“好了,够了,上来吧。”

跟着那位叔叔回去。风雨仿佛不那么的逼人,天气也有些温情了。

叔叔蒸了一大锅红薯。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红薯。一窝糖稀般的甜。在荆州时也吃过红薯,我们叫做红苕。红苕似乎不被江陵人待见。因为他们称傻子为苕。

吃饱了。父亲和那叔叔聊天,父亲说,他真相信好人有好报,出门尽遇上好人。

外面的细雨不知何时变成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呀,打着滚,翻着花,飞着、舞着,落着。

好大的雪,不停地下,不停地下,封门闭户。

我们五人在那位叔叔家住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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