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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仁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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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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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故事三十三连载

三十三

六八年是猴年,是我的本命年,也是父母的本命年。牛马年广种田,谨防鸡猴那二年。过去算命的老说这句话。说鸡猴二年老闹饥荒。我一家六口人,三个属猴的。这猴年,也真的受罪了。

一家人在六九年春节时分成南北两下过年。父母亲过年也没有好心情,但过年毕竟是过年,必要的年货都是要的。过去年三十时,母亲早早地就准备年夜饭。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香喷喷,热腾腾的。最爱吃母亲做的木耳炒肉片。肉片一块没有一两也有半两,一块肉填嘴里,就得鼓着腮帮子,嚼得满口流油,过瘾。木耳,让大肉染得明光光的,好看,放到嘴里,香得可口。三十晚上基本上只吃菜,少吃饭。初一的早上,也多是江米甜酒下荷包蛋或者汤圆。

今年,我们在家吃饺子,没有年夜饭。南阳过年吃饺子。年三十晚上,初一早上都是吃饺子。妈妈年三十的下午也包起了饺子。不过还是炒了几个菜,我和两个弟弟都不喜欢吃面食,包括不喜欢吃饺子。饺子,配着菜,父母和弟弟们在湖北是这样过年。而我们是在二娘家里过年。年三十儿的下午,我和姐姐坐那儿帮助二娘包饺子。我还从没有包过,拿着面片在那里慢慢地捏着,二娘让我们把饺子放在拍子(一用高粱干最上端的一节,用麻绳穿起来的圆型锅盖。)上时,特意交待包好的饺子要放成直线。而平时二娘包饺子是放成圆状的,并解释其中含义。平时放成圆形的,象征着圆圆满满,而过年呢放条直形的,象征过得有趟儿,有规矩。因为年过的时间长,说的是三天戏五天年,可不过了十五,年还算没过完。年有年的规矩,要按规矩过。初一不出门,初二走舅爷家,初三走舅家......这是走亲戚,今天是破五,明天是初六大开始……

一家人两地过年,都吃饺子。而不同的是,湖北吃饺子有菜,而河南吃饺子就是饺子。

一九六九年的春节过了,春天还没有来。冬天占着春天的位置。风仍是寒冷的。太阳出来也是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有光无热,黄黄地如肝炎病人的脸。本该是柳雾如烟时,柳树梢头却不见动静,柳枝没有柔软的感觉,仍是硬硬地。水塘仍是冰封着水面。鸭子只好在冰上滑冰,一走一滑,最后蹲在冰面上,无精打采的等着春来开封。

过完年后,我们试着参加生产队的生产。我还小,还不能干活,姐作为知青,开始接受再教育。

过完年后,面对老家落后贫穷,我开始怀念荆州小镇的生活,怀念小镇的小伙伴们。

南阳乡下太穷,太落后了。我穿着前开口的裤子,家里的小伙伴们嘲笑我穿的女人的裤子。因为村里的男人们都穿着不开口的裤子。而且多是里面不穿短裤。要解手时,要解开腰带方可小便。女人们穿的是偏开口的裤子,开口处露着里面的花裤衩。全村人没有一个早上起来刷牙的。每人牙齿上粘着厚厚的牙花。当有纸币和纸需要粘合时,他们会用大姆指在牙齿上来来回回地刮几下,指甲上就刮下不少黏黏地牙花,用此来当胶子,效果相当不错。村里人很少穿买的鞋,都是自己做的布鞋。自己用细麻抿袼褙,自己纳鞋底,全部家里的女人做的。为了怕脚大指将鞋面拱烂,做成的鞋不分左右脚。为的是可以左右互换,让鞋多穿些时间。

每家每户的厕所不分男女。有人进去解手必须时刻防备着有人来。当有人来时,里面的人咳嗽一声,或者说声,有人。

最困难的是吃饭。十几天以后,开始感觉不到红薯面窝窝头的甜味后,白馍成为佳口。但过完年后,难见白馍的踪影。一日有两餐以红薯块搅红薯面吃黑窝窝头。其中有一餐是面条。绿豆面条擀得很少,面条锅里也丢红薯,搅红薯面。丢芝麻叶。菜更是吃不上。生产队的菜园分啥吃啥。基本上平时很难吃上菜。最多是把干辣椒在灶膛里烤焦,用擂臼捣成泥,再浇上水化得稀一点。用辣椒泥蘸馍吃。大家吃饭不坐一起,而是端着碗集中到饭场上吃。我们的饭场是在老五保的门前。这是一个五伙户,驼背。住一间门朝南的房子,与之相邻是玉春大伯。这里离二娘家约有三十多米。这附近十几户人间一到吃饭时间,都端着碗,筷子上串着黑窝窝,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这里有几棵大树。楝树,杨树和榆树。有人靠着墙根蹲着,有人背靠着树干趷蹴着,有的把鞋脱掉,垫在地上坐。饭场 里有几只鸭子吖吖地乱跑。各自喂的狗跟着来到饭场。狗站在人面前,有不想吃的红薯皮,用筷子挑着扔得高高的,狗抬头接着吃了。鸭子想一来分一杯羹,狗会一歪头,汪地一声,将鸭子赶走。这样饭吃了俩月,胃即开始吐酸水。俗称为离心。

过完年后,生产队长给我找了个活,叫我看菜园的鸡子。

村东头是十几亩地的菜园。有一半种的麦子。村民们养的鸡子,天未大明,即出笼奔向菜地,啄食麦苗和菜叶。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把这些鸡子看着,不让它们进地里。

开始接受这任务时,心里十分的激动。想着自己能挣工分了。天不亮即起床。跑到菜园地边,看见鸡子前来,即扬起胳膊,哦哧哦哧地发出吆喝声,或用土坷拉把鸡们撵走。

当没有鸡时,就坐在沟边晒暖。有时会将裤腿捋上来。抓抓痒。看见我右膝盖上的一大块伤疤。不由就会想起在裁缝小镇上的快乐时光。

四清堰南面有个几户人家的小村子。一圈水塘围着。有两条出路。一条出路面朝东。是一条二三米宽的路。另一条路则是面朝四清堰,从此出来即是四清堰。但这条路让他们用刺枝子给封住了。

小村子几户人家,前面是一片稻场,屋后是菜园。菜园里种几棵杏树。二三月份,杏花开出一树洁白,五六月份杏子熟时,一树金黄。那黄黄的杏是多么的诱人啊。我们确实克制不住要吃那杏的欲望。我们一群六七个小伙伴。有大鼓娃子,小鼓娃们,铁柱等。我们商量一下,试着进去偷杏。我们小心翼翼地踩着带刺的树枝悄悄地进入后园里。我们爬上杏树摘杏,然后扔下来。但弟弟们太小,在下面乱叫,给我扔一个,他叫给我一个。下面是制止不住的叫声,大点的我们在树上,无法一一满足。就在我们摘得正起劲时,猛然一声喝叫:“小狗日的们,敢偷老子的杏,老子抓着你们,把脑壳给拧下来。”

听到这声斥骂。树下的伙伴们惊得飞快往外跑。而我们几个大的在树上,我们从树上滑下来,也往外跑,慌不择路,到刺树枝处,来不及慢慢踩着出来,蹦着跳着从树枝上出来。树枝上的刺将我的右膝盖划出两条长长的血口子,露着里面的白骨。为吃几个杏,落了一腿疤。

回到李岗后,剃头的事与在裁缝不一样了。每半个月,会有刘太营的两个剃头师傅挑着担子来队里理发。冬天在牛屋里,夏天在井边的柳树下。剃头挑子一头挑着一个小柜子,一头是盆架。盆架子挂着荡刀布。冬天用牛屋的麦秸烧热水。每人也就一丁点。

那时候觉得人们一到三十多岁就很老了。有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剃光头。与父亲们同代的人们,不到四十岁,一个个剃着光头。起明发亮的。

我也曾剃过光头。我是为了玩水。

夏天最舒服的地方莫过在水里。小镇东北角有一个方水塘,我们叫它后港。水塘有几亩大,里面不长水草,也就没有蚂蟥和蛇。这里水很清,就成了我们度夏的天堂。

母亲忙,顾不上时时看着我们。我们就会跑到后港去玩水。抢水、扎猛子,倒门板,水里捉迷藏等等。母亲也是怕我们玩水。每年附近总会有淹死人的事发生。头发长不易干,为了杜绝此弊端,我找到了麻子幺爹。麻子幺爹是小镇唯一的理发师。就开在他家里。与我的同学大幺宝隔壁。我找到他说:幺爹,我怕热,给我剃个光头。

麻子幺爹听后,没说二话,就将我乌黑的头发剃了个一干二净。当我顶着乌青的头皮回到家里,母亲一看勃然大怒。拉着我去找幺爹。

母亲说:伢子们理发,每次都是我带着他们来的。你为啥要给他剃成个光头。

幺爹说,他怕热,要剃光头,我就帮他剃了。

那时候,秃子多,母亲怕传染给我们,每次剃头就带着我们,看着我们剃,再三交待,要把毛巾洗干净,不能染上秃子细菌。

母亲逮着麻子幺爹发了一通牢骚,也没法把头发接上去。剃光头确实在玩水时舒服。一出水,手一抹拉就干了。但母亲会用指甲在我们胳膊上刮一下,如果是一条白白的印迹,我们将会得到一顿骂。为解决这个事,我们出水后,总会用地上的细灰在胳膊上抹一遍,这样就刮不出白印子了。

剃光头有个最大的缺点。头发茬子挂蚊帐。晚上睡觉前,把尿盆子放在屋中间。半夜起来尿尿呓呓怔怔地,头发茬子挂着蚊帐,能把人拉得摔跤。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剃光头,也是唯一的一次剃光头。

我远离了伙伴们,坐在沟边看鸡子,回想起在小镇上的时光,顿时有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可也无可奈何。

过完年后没几天,姐姐突然说要返回裁缝店。后来得知原来是父亲在批斗会上被人打伤,几乎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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