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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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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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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遗韵

董小龙

宛若苍凉的二胡,仿佛悠长的竹笛,恰似鸣咽的洞箫,穿过厚重的岁月,久久的拨动着我的心弦,在我的心湖里荡起阵阵涟漪。

这是外婆,是外婆的纺线声、织布声、捶布声。

黑色的大腰布裤,靛蓝的斜襟布衣,雪白的纱布头帕,这是外婆,是外婆干净体面的简朴装束。还有,一层一层的青布,把外婆的双腿裹缠的细瘦若竹,一双缎面尖足鞋使外婆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有如童话般美丽,而小小的尖足鞋上,用彩色丝线绣着的两叶兰草,三朵梅花使满头白发,一脸苍桑的外婆别有风韵,古色古香。

天上飘起了雪花,寒风拍打着门窗。外婆忙起了纺线。

一捆棉花,一架纺车,一盏油灯,一个长夜,便是外婆的绮丽世界。

热呼呼的土炕上,劳累了一天的外爷鼾声如雷。我睡不着,翻腾着身子看外婆纺线。外婆盘腿坐着,手摇着纺车,神态极其安祥,看不出一丝儿走路时的蹒跚摇晃,倒是她一生要强,即使风雨交加,泥泞不堪,也如纺线时一样镇定、从容。

月亮悄悄爬进屋子。月亮很白,像外婆的棉花捻子;月亮很圆,像外婆的棉花锭子。村夜很静,万赖俱寂,四无人声,只有外婆的纺车声声。我紧贴炕席,认认真真的听,那声音,像是蜜蜂采花、蚕吃桑叶;像是小溪流淌、大海呼吸;更像是外婆哼唱着的西部民歌…….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吱吱咛咛中,我睡醒了。月光如银,映照着外婆,把外婆的身影映照在墙上。墙上的外婆高大如一座山,慈祥的像一幅剪纸。长夜难明,外婆把长长的寒夜摇纺的不绝如缕,又细又长,声韵悠悠,外婆把西部高原宁静的山村摇纺的如泣如诉,如梦如幻。

摇风舞扇的夏天到了,外婆又忙起了织布。

外婆把织布机安放在庭院里,院门外是几竿青翠的竹子,风清月白的夜晚,竹子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响与外婆的机杼声韵相互交织,共吐心声;夏天雨多,檐头瓦角嘀嘀嗒嗒的雨声与外婆哐哐当当的机杼声此起彼伏,错落有致。清早起来,竹叶上的莹莹珠露与外婆额头的汗珠相映生辉,一同滚动。到了晚上,村口池塘里的阵阵蛙鸣,庭院墙角里的唧唧虫声与外婆的织布声响挽成一缕,时儿浅吟,时儿低唱,诗情画意中,外婆手中的梭子,就一条欢快的小鱼,来回穿梭,左右飞旋。

夏天的热浪渐行渐远,外婆的白布越织越长,一卷一卷的白布,如一幅幅山水长卷,在外婆的额头高高挂起,挂起…….

当凌厉的秋风从树上拧下第一片叶子时,外婆又忙着染布、漂洗、裁剪、缝制。

靛蓝,纯黑的天然染料是外爷从城里买来的,外婆在庭院里支起了大锅。腾飞的灶火中,锅里的水翻起了白浪,外婆把染料倒进锅里,用长长的竹竿搅拌着,拌匀了,这才把一卷一卷的白布抖开,一段一段放进锅里煮,边煮边捞,边捞边煮,一点一点染成靛蓝,纯黑。袅袅烟雾中,外婆的身影挪前闪后,脚不停的走动,手不停的翻转。嘴里不停的哼唱着西部古曲:“纺线线,织布布,婆给我娃做衣服,穿在身上暖哄哄。”院子里弥漫着刺鼻的呛味,我躲在房子里,掀起一角门帘,看外婆把染好的湿水淋漓的布从锅里捞起,散乱着堆放在竹筛里,然后端到涝池边漂洗。

涝池不远,就在村口。

涝池里的水是清澈的,头顶上的天是湛蓝的,四围的柳树是墨绿的,池水边的石头是淡青的,苍烟落照中的涝池,典雅的像一幅油画,外婆跪在池水边,一边漂洗,一边捶打。池水荡漾,棒捶声声,那声响,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抑扬顿挫,铿锵有力;那声响,在柳树间缭绕,在原野上飘荡,直到太阳落山,乌鹊归巢,老牛喝饮,哞哞欢叫。外婆漂洗完了,洗干净了,这才颤巍巍站起来,揉着酸痛麻木的双腿,端起竹筛,颠一路碎步摇晃回家,晾晒干了,给家里每人剪裁一身衣服,然后又忙着飞针走线,缝制新衣。

日子就这样声情并茂的走远了,外婆也在肝肠寸断中离开了人间,再也没有人纺线织布了,再也看不到外婆忙碌的身影了,在物欲横流,商潮汹涌的今天,许多陈年旧事都随着世事的变迁消失了,包括外婆的纺线车、织布机、捶布石,村口的池塘被村里人填平盖起了新房,外婆那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那三寸金莲上的两撇兰草,三朵梅花成了我视线里最后的风景。

是的,一切都走远了,消失了,仿佛是一个飘逝了的梦…….但外婆却把中国妇女勤劳,智慧,俭朴的美德留给了后人,她把感人至深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唐人诗句讲述的淋漓尽致,生动传神,那嗡嗡嘤嘤的声响,铿铿锵锵的音韵,拨开时间的烟云,在我的眼前凸现的清晰而完整,那行云流水般的音韵在西部高原抑扬顿挫,不绝如缕,令人心旷神怡,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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