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的绰约风姿

水面上的绰约风姿

董小龙

（一）

在赵氏河畔千亩荷塘，我被水面上的绰约风姿迷住了。站在塘畔，放眼望去，赵氏河秀美如画，千亩荷塘星罗棋布，只见一池池莲叶，层层叠叠，堆绿拥翠，气象不凡。一枝枝荷花清新脱俗，纤尘不染，随风摇曳。尤为出众的是几支白荷，站在水中，恰似出浴的少女，身着薄如蝉翼的白纱，亭亭玉立，清香四溢。

（二）

荷花原本是见过的。总认为荷叶纷披，乱如丝麻，却原来竟有极好的秩序，大小高低，错落有致，硕大的荷叶，象一柄柄撑开的绿伞，绿伞上的水珠，珠润玉圆，晶莹剔透，左顾右盼，惹人喜爱；总认为荷茎质地柔软，弱不禁风，却原来竟象战场上的勇士，冲破菱荇水藻，奋发争先，顶风冒雨，挺身而出；总认为荷花平凡朴素，算不上高贵，和浮萍、菱角、水葫芦等水生植物一样，到处都是它的身影，却原来荷花竟是别开生面，独领风骚，一支支，一朵朵，汲风啜露，高擎水面，旁若无人，随风摇 曳。在赵氏河千亩荷塘，沿着塘畔池边，我向东向西，曲折回环，从一个池塘走向另一个池塘，尽情欣赏这水面上的绰约风姿。

（三）

有人说，欣赏荷花，可以是工笔，精心描绘，一丝不苟；可以是写意，挥毫泼墨，酣畅淋漓。也有人说，欣赏荷花，可以是绿叶，可以是红花，也可以是雨荷、风荷、残荷，甚至是立在荷花上一只蜻蜒，一只小鸟，在叶下来回穿梭游戏的几只蝌蚪、青蛙；不论是俏影横斜，还是叶下漫游，都会给人妙趣横生，妙不可言的艺术享受。

（四）

我喜欢画家笔下的荷花。尤其是八大山人朱耷的水墨荷花，真是出神入化的境界，瘦而硬的荷梗，白眼相向的水鸟，化繁为简，寥寥几笔，就勾画出荷花的形态，高古沉雄，遗世独立。我也喜欢黄永玉先生的泼彩荷花，翻江倒海，吞云吐雾，痛快淋漓，点石成金。观齐白石，潘天寿这些大师的荷花图，会使人长久的沉浸在水墨世界里，只觉得酷暑离你而去，清凉弥漫周身，说不出的快活与惬意。“国家日趋兴盛，乃余之愿。祖国古称华夏，想炎夏之际，荷花盛开，乃作荷塘即景，何不题之盛夏图耶”。这是李苦禅先生《盛夏图》题款中的句子。画荷花蕴含美好祝愿，祝愿祖国繁荣昌盛，如夏荷盛开，简约大气，语意双关，田田荷叶，点点荷花，清香入户，争墨斗绿，李苦禅先生《盛夏图》题款中的爱国之情跃然纸上，溢于言表。可以说，欣赏一幅荷花图，也就是在享受一个美不胜收的清凉世界。

（五）

我也喜欢诗人笔下的荷花。诗人笔下的荷花则是别开生面，风韵独具。“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这是周邦彦《苏幕遮》中的名句，聊聊几笔，尽显荷的风姿和神采。“风蒲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蜒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这是郁达夫引用释道潜的句子。“一片秋云一片霞，十分荷叶五分花，湖过不用关门睡，夜夜凉风香满家”。忘记了诗人的大名，但心里却常常念叨。水面上是绰约风姿。水底下是洁白世界。这，也许就是荷花追求的至善至美境界。

（六）

但细想起来，我更爱的还是赵氏河畔千亩荷塘的荷花。盛夏五月，我又一次来到赵氏河畔，远望河水，水光潋滟，倒影乱真，河岸北边苍苍茫茫的青山，南边淡淡漠漠的田地，尽在碧波粼粼处隐现，有时恍惚迷离，有时十分鲜明，若近看荷花，就会发现她比前人刻意形容的“亭亭玉立”更绰约多姿，随着时间和气候的转换，她给人的美感也是变化无穷的。当朝霞万朵染红了东方的天际，赵氏河的千亩荷塘的红荷就把红霞的艳丽摄来了，这时，赵氏河飞红流丹，如一片红云迷恋水面。当阴云飞聚，山雨骤至，那雨点密密麻麻落在红荷上的时候，顿时烟雾迷蒙，荷花则躲进了薄薄的白纱中，仿佛要避开游人贪馋的目光。傍晚，雨过天晴，秋风徐来，水波澹澹，水中的红荷，也许因为观看的游人稀疏了吧，开始在秋风中尽情的欢舞，那风姿是千娇百媚的，而在此时，她体上的幽香就会飘逸而出，你不用刻意捕捉，也会感到清香扑鼻，久久的在你身边萦回，这时，你会觉得空气里弥漫着清香，就连衣服的皱褶里，弯曲的袖筒里也都贮满了香气。

（七）

在赵氏河曲曲弯弯的千亩荷塘，我不仅欣赏了如诗如画的夜观渔舟火，日听采莲歌的迷人图景，而且嗅到了只有江南水乡清秋时节才有的令人神往的清淡甘美的藕香。我突然想起了叶圣陶在《藕与莼菜》里的句子：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城里人还可以穿单衣，但在乡下，非要穿夹衣不行了。”“同朋友喝酒，嚼着薄片的雪藕，忽然怀念起故乡来了。每当新秋的早晨，门前经过许多乡人，他们各挑一副担子，盛着鲜嫩玉色的长节的藕，清淡甘美的滋味普遍于家家且人人了。”

（八）

     这样优美的句子，一下子勾起了我对莲藕清淡甘美滋味的向往。也真好，日子在不经意间走到了秋已深，叶正黄，赵氏河的莲藕熟了，要出泥了。

我站在池塘边，看种莲的农人出莲藕。只见他站在池塘里，穿着没膝深的雨靴，拿着一把铁锹，深深的挖下去，起出一团淤泥，然后把腰弯下去，拣出一条莲藕，高高的举起来让我看。

刚出泥的莲藕一点都不好看，一团淤泥，满身漆黑。正不知说啥好。只见农人拿着莲藕，在清水里洗了洗，那满身稀泥一脸糊涂的莲藕顿时露出皎好的面容来，象小娃粉白柔嫩的脸蛋，象小娃白胖细嫩的胳膊，好看极了，可爱极了。

忘记了是那一本书刊里介绍的：莲藕肉质细嫩，富含维生素，可生食也可做菜，吃起来清甜可口。莲藕药用价值高，有清热解暑，降血糖等功效，是老幼妇孺，体弱多病者上好的食品和滋补佳珍。

（九）

赵氏河地处陕西北部山区。这里地势较低，地下水资源丰富，非常适合莲菜的种植，当地农民因地制宜，大面积种植莲菜，获得可观的经济收入。据说年收入可以达到1000万元，人均年收入30000元。“清水莲菜”既是他们的“金字招牌”，也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被群众称为“致富菜”。在关中一带是有些名气的。

赵氏河方圆百里没有工业。赵氏河的清水莲菜靠的是上游从山泉里流淌出的天然纯净水，因而没有任何污染。那莲菜，看起来雪白透亮，吃在嘴里，清香四溢，轻轻咬上一口，脆生生的甜。

每年深秋，正是鲜藕上市的旺季。市场上清洗干净的新鲜莲藕自不必说，但有一样莲菜不说不行，那就是“出泥莲”。

（十）

 “出泥莲”是专为操办婚事的人家准备的。谁家的儿子要娶媳妇，就必须到赵氏河畔的申河村购买“出泥莲”。

“出泥莲”又叫双节莲。当地的风俗里，给儿子娶媳妇自然是“喜结连（莲）理”。结了婚自然要“连（莲）生贵子”。即使是婚后两人要外出打工，也要“藕断丝连（莲）”，情意绵绵。

有意思的是，“出泥莲”在市场上不好买，不容易找到，必须到申河村去，谈好了价钱之后，由农人下到池塘去挖。

农人挖出的莲菜是完整的，七节一根，没有半点伤损，两根莲菜一样长短，一样粗细，并在一起，白白嫩嫩，和和睦睦，中间扎一条红丝线，谓之“并蒂莲”。也是“喜结连（莲）理”的意思。

因此，凡是要给孩子操办婚事的人家，就必须到申河村去现挖现买“出泥莲”。以至于成了当地一道独特的风景。

（十一）

我只看到浮在淤泥上面的莲花非常美，却没有想到淤泥深处的莲藕是那样甜。

我还是想看看这出泥莲。今天不巧，种藕的农人不在，他的女儿在。她说她叫青莲。这真是一个令人销魂的名字。青莲知道我要双节莲。甜甜一笑说：“你等着，我去挖”。不一会，便抱来一个刚刚出泥的“双节莲”。看着她满脸的汗水和粘带的淤泥，我笑着说谢谢。这时，种藕的农人回来了，见我看着莲藕出神，笑了，说，你们城里人都喜欢在夏天来看莲花，没想到你却对这入秋的莲藕情有独钟，我不明白，你是喜欢莲花还是喜欢莲藕？我楞了一下，没有思想准备，不知如何回答才对，只好说：“都喜欢”。农人听着，爽朗的笑了起来，说：“说的好，说的好，不愧是城里人。”

（十二）

在同一个地方，我看到了莲花的美，尝到了莲藕的甜。在同一种植物身上，我既看到了绰约风姿，又领略了迥异风格，这在其它植物身上是一种难得的感受。

其实，我欣赏的不仅仅是水面上的绰约风姿，而是淤泥下面那份贫贱卑微境地里的圣洁和骨气。

（十三）

星期天，我去长丰市场买菜，看见一个卖莲蓬的小姑娘。我买她的莲蓬时，顺便问她叫什么？她说叫小青。难道，她是青莲的女儿？望着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眼睛，我暗暗吃惊：小姑娘的模样与荷塘里的荷花绝无二致，竟是一样的风姿绰约，一样的皎好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