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筛月湖

泛舟筛月湖

董小龙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唐.柳宗元）。

你以为这是在烟波浩渺的江南水乡么?不，这是在山青水秀的玉华宫的筛月湖。

出古城西安往北50公里，经历代兵家纷争的雄关金锁，再往西北方向的密林深处行车半小时，三秦大地上一处层峦叠翠,林壑优美的旅游胜地——玉华宫到了。

玉华宫始建于隋唐，衰落于安史之乱。作为唐长安城的京畿之地，玉华宫大兴土木，盛极一时，成为大唐王朝繁荣富庶的缩影和象征。作为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的避暑行宫，玉华宫香车宝马，声名大噪，成为文人墨客揽胜寻幽之地。

唐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使玉华宫几成废墟，后因一代高僧----唐玄奘在此翻译佛经，玉华宫才东山再起，声誉日炽，成为僧人游子顶礼膜拜，留连忘返的洞天福地。

如今，在新时代的滚滚春潮中，地方政府花巨资将玉华宫修建成了陕西北线重要旅游景区、于是，法国、英国、日本、印度、缅甸等世界各地的游客纷至沓来，绝览中华秀色，探寻佛教文化。

然而我们来玉华宫，是市文联组织的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60周年的一次文学采风活动。

活动结束时,主办方组织我们泛舟筛月湖,享受筛月湖的清秀幽雅，山光水色,湖光波影，山林野趣。

筛月湖是新修建的人工湖，面积不算很大，但小巧玲珑，幽静雅致。它座落在玉华宫的中心处，周围是绵延数百里的苍茫群峰，青山绿树，湖岸是青翠阔大的绿地草坡。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垂钓的渔人，拂动的柳枝，系着的小舟，停泊的游船…….在导游的带领下，我们踏上了一只游船。

湖平如镜。游船如一只雨燕，贴着水面滑行。放眼湖面，水是那样清，那样蓝，透过湖水，能看得见水底飘动的水草和游动的鱼群。只是那水、那草、那鱼，染上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绿，绿得象水晶杯子里的酒，绿的如让人爱不释手的翡翠。导游说，因为这里远离都市烟尘，绵延数百里大山，没有工厂，没有污染，倒映在水面上的绿树、青山、蓝天、白云分外清晰，分外洁净透明。

“你们看，鸟似乎在水中翱翔，而鱼，却在天上游动。”导游的话，把我们逗乐了。

“闭上眼睛。”有人说。大家闭上眼睛，静静的坐在船上。真是风平浪静！游船载着我们，在恍若梦境中向前流动。山林寂静，四无人声，耳畔只有细碎的涟漪，我们仿佛躺在水面上，清风徐来，碧绿的水波举着我们，推上去，放下来，随波逐流，乘风归去……。

游兴正浓。却不料天色突变。山雨欲来风满楼。只见那山风，掠过时远时近，时浓时淡的隐隐青山，掠过忽高忽低，忽疏忽密的苍苍树林，在筛月湖上空飞旋、疾走。霎时，游船晃动了起来，游人开始惶恐，有人在默默祈祷，祈祷风流云走，湖平浪静。但山里的风象个生性倔强，手脚毛躁的孩子，尽情张狂，毫不收敛，恣意舒卷疾徐，意气飞扬。眨眼间，山风裹着雨珠，活蹦乱跳，纷乱如麻，劈头盖脸向我们袭来。我们自顾不暇，纷纷扯衣抻袖，遮头盖脸，乱作一团。慌乱间，蓦然发现“白雨跳珠乱入船。”“大珠小珠落玉盘。”古人曼妙的诗句竟然穿透历史的云烟，叮叮当当，音韵铿锵，满船乱滚，满湖跳窜。

大家兴奋起来，仰头呼喊，都说这筛月湖的山雨有趣、有味，反倒把刚才山雨欲来时的慌乱丢在了脑后，只希望这沾带着唐诗宋词遗韵清响的山雨再大点、狂点、密点、乱点，没想到，雨脚翻山一远，天空中竟是片片霞绮。

风停了，雨走了。“林梢一抹青如画。”湿润氤氲漫溢开来，空气清新澄鲜的过滤了一般。

游船继续向前。咿咿呀呀的划桨摇橹声中，导游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录音机。“哎呀，咋是秦腔”。不知谁喊了一声。是的，是秦腔折子戏《藏舟》。“我这里把小舟摇呀，摇呀……”享誉三秦大地的秦腔名家肖若兰韵味悠长的唱腔在湖面上飘荡、回旋，听的人神魂颠倒,如醉如痴。

不一会，又有人逸兴遄飞，吟起了《牡丹亭》里的句子：“姹紫嫣红，良辰美景，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桨声灯影，如梦如幻……有人低声附和了一句。认真看去，这游船上的我们，那神态、那情韵，似乎是在享受秦淮风月了。但这里不是石头城，没有秦淮河的繁华温柔，典雅富丽。这里的情调是绿色的，绿水萦回，俨然是宋人笔下的青绿山水，绿影婆娑，却分明是青波绿浪簇拥着的筛月湖。

夕阳滑下了山脊。湖岸飘起了雾蔼，树林间一片朦胧。黑黝黝的大山向游船压来，怅惘间,一抬头，却见山峁间吐出了一轮圆月。

月圆如镜。朗照着无垠的天宇，却把清辉洒向了人间。筛月湖灿明如银，玉华宫亮如白昼。环顾四周，水天一色，上下皆白。沐浴着月亮的光辉，大家谁也不说话，只是从心底升起一缕柔美和恬静。

半天的游程结束了。导游拿来纸笔,坚持要我们题诗留念，热情欢迎我们再来玉华宫。一番推辞之后，有人题写了唐人司空曙的绝句：“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有人抄录了唐人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鸟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则附和着抄写了一句从郁达夫游记里摘来的戴叔伦的诗句：“冰为溪水玉为山……”。

离船上岸，在小餐馆吃了几味野菜，喝了几杯米酒，一行人这才匆匆踏上了回城的出租车。车刚要发动，却不料从湖畔深处飞来一支洞箫：“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我们这些个文学爱好者，一时肃然，不知这是七月既望，和苏子在赤壁的夜游，还是六月长夏，和友人在筛月湖的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