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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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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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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片紫花苜蓿地

哦,那片紫花苜蓿地

董小龙

记忆中故乡原野上蓬勃着一片紫花苜蓿地,家就在苜蓿地的不远处,每天的活计就是提了土篮子,跟随英子姐去苜蓿地掐那似乎永远也掐不完的苜蓿芽。

如今,生活的波涛己将我推向远方,拉开了我与家乡的距离,可是,谁又让我踏上了故乡的小路呢?!

这就是故乡的原野么?这就是那开满紫色花朵的苜蓿地么?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不真实的,真实的倒是那一去不返的岁月中的往事,是英子姐那一双悒郁忧伤的美丽的大眼睛。现在,金色的阳光在大片碧绿茁壮的麦苗上颤动,美丽的蝴蝶在一畦畦鹅黄鲜亮的花丛中飞舞,徐徐山风挟来阵阵梨花的清香,清澈透明的渠水在原畦地头环绕流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我:童年,消失了。

真的么?我竭力的回忆着……

英子姐说:“生活是海呢?”这片苜蓿地便是我们童年生活中的一片“苦海。”我们每天都要泡在苦海里,差不离雄鸡报晓,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我们便要被母亲唤醒,挽上土篮,踏着晶莹潮润的珠露,在这片土地上,匍匐着,一步一挪,掐着、抠着。那嫩叶早己被人们掐光,但我们还是不忍离去,执坳的掐着、抠着,只差把小手指抠进泥土里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苜蓿芽真短呀,在一茎茎随风摇曳的枯草败叶间,死劲地掐住那一点冒出地面的绿色不放,狠不得连根带须全撅出来……有时掐着、掐着,便禁不住胡思乱想,想象那一茎茎一枝枝纤细柔弱,枯黄如丝的兔娃草己变成了尺许高的苜蓿芽。真的,那时候的我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那一篮子嫩闪闪、绿盈盈的苜蓿芽。

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吧,不远处村庄那家家户户漂亮的平板房顶上升腾起的袅袅炊烟,阵阵烘烤白馍的馨香和着田野里麦苗馥郁的甜香似乎都在诱惑着我们,声援着故乡的变化。

那年,饥肠辘辘,眼冒金星的眩晕感呢?那痛苦酸涩的汗珠子呢?记忆中怎么没了它们的影子,那么,等待呢?等待一开春就早早落场透墒雨,等待小河里积冰消融,嫩绿的苜蓿芽早早钻出地面,等待麦里秋里都来个大丰收……

没有,记忆的绳子太不结实了,没有拴住它们,在那些饥饿岁月,等待被拉的那样长,那样长……

哦,掀开等待的大草帽,下面,是一张张面黄肌瘦的小脸蛋……即使这样,我和英子姐还是不肯离开那片看不见绿色,已经光秃秃的苜蓿地,我们等待着奇迹出现,等待命运之神宠幸我们……

迷迷糊糊的,一阵乏气袭来,小脑袋便歪歪的倒在地面,恍惚中,面前出现了神奇的金色的麦浪,英子姐挥舞镰刀,我拧麦捆,很快,拉运,碾打,晾晒,末了,金灿灿的麦粒倒上了石磨,毛驴在磨道里转悠,母亲在哐当声中锣面,那雾一样粉一样细腻绵软的雪花白面在母亲手下和成了面团,眨眼间,母亲笑吟吟的递给我一个雪白透亮的大花馍,又白又香的雪花大馍比金子还值钱---金子我不稀罕,这雪花大馍才是我的完美世界,它凝聚了我童年的全部渴望、期冀和等待。

哦,多么涩苦而又耐人寻味的艰苦岁月呀!真的,现在回想起来,艰苦岁月中常常有许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那年,父亲刚刚暴病故去,为了染病在床的母亲,我独自儿提了土篮子,到那片苜蓿地抠呀、掐呀,无意间,我忽然瞅见了自己的一双手,只见十个手指尖已经磨得渗血,一时,自己可怜自己,伤心的泪水一个劲儿往下掉,哽咽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一拧头,一个女孩,一个叫英子的小女孩,又黑又瘦,脖子细细的,长长的,挺大的脑袋上,一双悒郁忧伤的大眼睛瞅着我的手指出神,眨眼间,她从地畔掐来一把齿苋草,在手心里揉碎了,挤出浓浓的绿汁儿,一滴一滴挤在我的手指上。

晚上,人己钻进了被窝,但思绪还在翻卷,我想起了小英子告诉我的话:“没有父母,没有姐妹,没有兄弟,就她一人,四乡八村的流浪……”母亲见我睡不着,说:“明儿,不用去掐苜蓿了,安心睡吧。”

那一夜,睡的可真香呀,早晨起来,望着母亲虚弱的身子,听着母亲痛苦的呻吟,二话没说,提上土篮子就往外走。母亲踉跄着,撵出门来,递给我一个热呼呼的苜蓿菜团子。

又是一个灼灼的日子,地面被太阳晒得滚烫,我仰面躺着,享受片刻的惬意和舒服,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一睁眼,是小英子,她正帮我掐苜蓿,我感激地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无意中发现她的手指也磨得渗血。“你歇会儿,我来掐。”她却羞涩的红了脸,说:“你也没父母了吧,和我一样,什么也没有。”

“不,我有母亲,我的母亲还在。”似乎要被谁抢走母亲似的,我失声惊叫起来。

回家的路,尽管崎岖不平,十分难走,但还有希望撑着,母亲在家呢?!热呼呼的菜团子在锅里热着呢,小英子,什么也没有。

风流云走,日升月沉,母亲忽然来信了,信中说:“她认英子做女儿了,我应该叫英子姐。”

几天前,母亲又来信说:“英子姐去了,去了另一世界。其时,她已经是一名山区小学教师了,一次放学时,她送几个学生回家,途中淌河时,一个学生不慎被齐腰深的大水卷走了,她奋力去救,学生得救了,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在全县优秀教师表彰大会上,许多优秀教师的奖状都被一一领走了,只有英子姐的奖状没人去领……”

我忍着泪水,想着母亲信中的话,望着故乡原野上那片苜蓿地,那儿,再也没有开紫色小花的苜蓿了,那靠野菜充饥的时代是怎样告别的呢?英子姐又是怎样告别的呢?她是怎样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人们对她的记忆的呢?!

哦,我忘不了那片绿,那片蓬勃过绿色生命的紫花苜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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